《法苑笔记》慕四不易

61、《法苑笔记》第六十一章

　　“皇甫院长，你们把镇政府的财政所给封了，镇政府各方面工作都不能正常开展。政府、法院是一家，能不能这样，你们先解除查封，由我们镇政府出具保函，保证在今年七月底之前全部清偿债务。行不行？”临江县法院执行庭庭长冷小虎说道。
　　冷小虎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长得是五大三粗，给人的感觉像是练武出身。他抽起烟来气势大得很，颇有点伟人风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他到皇甫新城办公室时，并没有主动向皇甫新城敬烟，在皇甫新城递香烟给他时也没有表示什么谢意，皇甫新城由此判断他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他提出解除查封的条件后，见皇甫新城并没有说话，就补充道：“我们这个方案也是为了帮助南城区法院彻底解决这个案件。”
　　皇甫新城听到这句话有点不能苟同。南城区法院以判决书的形式判决你金镜山镇人民政府偿还债务，你金镜山镇人民政府都不理不睬，我们把你们镇的财政所查封了，你却想用一份本案被执行人的保函来哄我们，你是当我们弱智还是怎么的？“冷庭长，我们都是学习法律、执行法律的，应该都不是外行吧？这份保函有人民法院生效法律文书的效力高吗?”
　　见皇甫新城用质问的口气说话，冷小虎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们也是想来解决问题的。”
　　“我知道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但你们解决问题的方案要让我们下得了台啊！”皇甫新城见冷小虎已经理解自己的意思，便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我感觉到金镜山镇政府就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他们让你们来当说客，自己都不来一个人，这是想诚心解决问题吗？你至少要来一个镇政府的主要负责同志吧？他们这样做也是太不把我们法院当一回事了。冷庭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皇甫院长说得对，那依你的意思他们要付多少钱才能解除查封呢？”冷小虎问道。
　　“这个案件以前是柳川军执行员执行的，我还没有和他碰头。这样，既然你们抱着诚意来了，我就做一个主，你们让金镜山镇政府一次性拿出一百万元，然后写一个还款计划，以后依照还款计划执行就可以了。”皇甫新城知道，像这一类银行贷款的烂账，能一次性地拿到一百万元，银行就会烧高香了，他们哪还有不答应的？
　　“行，我们回去做金镜山镇政府的工作。”冷小虎笑着点点头。
　　“要不在这里吃一顿便饭？”皇甫新城客气地挽留着。就像滇南省滇南市武安区法院的程国华庭长讲的，天下法院是一家，工作归工作，吃一顿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说不定要去找人家帮忙。
　　“谢谢皇甫院长。我们都羡慕南城区法院啊，由常务副院长做执行庭庭长，工作好开展啊！”冷小虎笑着表示了谢意。
　　皇甫新城感觉着冷小虎还真是个人物，刚开始把皇甫新城当着小孩耍，被皇甫新城还以颜色后又能很快地改变态度，皇甫新城虽然不欣赏这样的人品，但在工作中有时还真得有这种变脸术。
　　果然三天后，冷小虎带着金镜山镇政府的镇长来到南城区法院，当场兑付了壹佰万元的支票，并写了还款计划书。
　　中国农业银行南城区支行的同志很是高兴，没有想到这个案件能有这个好的结局。大家都知道牵涉到政府的案件都是让人头痛的案件，你总不能让法院去把镇政府的镇长抓起来吧？当然，镇政府的镇长并不是一定不能拘留，但一般来说，镇政府的镇长都是县级以上人大代表，对他们实施司法拘留，必须得到同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批准，程序比较复杂。而且，人家镇政府也没有做什么暴力抗法的事情，所以，一般来说，法院不会这么做。碰到被执行人是政府的案件，原告都是自认倒霉。现在这个案件能拿到壹佰万元的执行款，农行南城区支行真的要烧高香了。

　　针对涉政府案件执行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东江省高级法院于一九九四年底、九五年初在全省开展了涉府执行案件交叉执行专项活动。
　　所谓涉府执行案件就是指被执行人是各级国家机关以及下属部门的执行案件。因为法院和政府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使法院在案件执行过程中，受到来自政府方方面面有形无形的干预，从而造成执行不能。
　　因为我国公有制经济的特性，各级政府及其部门在经济活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有的政府部门作为担保人，有的政府部门作为出资人，有的政府部门直接就是经济合同的履行主体，从而使政府及其下属单位成为人民法院审理的各类案件被告。这一类案件一旦进入执行程序，原先温文尔雅地在法庭上高谈法律，变成了需要掏出真金白银来履行法定义务。
　　如果政府没有钱或财政紧张，他当然就不会主动去履行人民法院的生效判决，就是政府部门经济状况很好，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中，心平气和地履行政府应该履行的义务。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们国家几千年来形成的官本位思想。你法院是司法官员，我政府是行政官员，谁也不比谁低一等，凭什么我政府要按照你法院的指令办事？
　　而作为执行主体的法院，因为与政府千丝万缕的联系，出于情面考虑，考虑到这个、那个利益关系，也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拉下脸来对政府部门严格依法办事的。尤其是同属一个地域的法院和政府，涉府案件基本上是处于无法执行的状态。
　　本来老百姓对有些政府部门的不作为、乱作为就有意见，现在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案件又不能得到很好地执行。这就造成了涉府案件大量积压，老百姓上访事件不断，从而形成了一定的社会稳定隐患。
　　应该说东江省高级法院在此时开展全省性的涉府执行案件交叉执行是相当及时、正确的决策。
　　在这次涉政府案件交叉执行专项工作中，南城区法院也是没有例外地分到了几个涉外地政府的执行案件。省高级法院裁定指令南城区法院执行：董胜集团公司申请执行泰华实业集团公司、咸平市水乡县经济委员会、泰华镇人民政府购销合同货款纠纷案；强昌贸易有限公司申请执行连成贸易有限公司、滨海市房产管理局购销合同货款纠纷案；太城市华田实业有限公司申请执行太城市三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三和区建设局建筑工程款纠纷案。
　　为了圆满地完成省高级法院交给的交叉执行任务，皇甫新城决定成立由自己任组长的交叉执行专项工作小组。
　　董胜集团公司诉泰华实业集团公司、咸平市水乡县经济委员会、泰华镇人民政府购销合同纠纷案，原审法院为咸平市中级法院。一九九一年一月，咸平市中级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决泰华实业集团公司给付董胜集团公司货款二百四十七点五六万元，水乡县经济委员会、水乡县泰华镇人民政府承担连带清偿责任，案件诉讼费由泰华实业集团公司承担。一九九一年三月董胜集团公司向咸平市中级法院申请执行。
　　咸平市中级法院立案执行后，查明：泰华实业集团公司已经歇业，无财产可供执行。经过多次执行，水乡县经济委员会与泰华镇人民政府均未能履行判决义务。案件拖了近三年，没有执行到任何财产。因为自己的合法权利不能得到实现，董胜集团公司便到咸平市、东江省相关部门上访，董胜集团公司的员工多次到水乡县经济委员会、泰华镇政府静坐，一时，矛盾有升级、激化的可能。
　　三月一日，皇甫新城带领专项执行工作小组成员，赶往咸平市水乡县城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钟。一行人在街头吃了碗面条后，便来到水乡县经济委员会。
　　水乡县经济委员会办公场所位于水乡县县城的中心地段，是一座三层小楼。在水乡县经济委员会院落门口，皇甫新城在门卫处登记后，等了有四十多分钟，仍然没有人员接待。皇甫新城便带领着专项执行工作小组成员强行进入水乡县经济委员会。门卫出面阻挡，专项执行工作小组成员、院法警大队队长柏宇成亮出证件：“谁敢阻拦，以妨碍执行公务论处。”
　　几人进入办公楼径直来到三楼的水乡县经济委员会办公室，向水乡县经济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王祖华送达了东江省高级法院指定执行裁定，并要求水乡县经济委员会立即履行。
　　王祖华对南城区法院的工作人员强行闯入经济委员会表示抗议：“皇甫院长，我们经济委员会也是政府部门，你们这样强行闯入不合适吧？”
　　“不合适？在日常的经济事务管理中，你们经济委员会是政府管理部门，这没有问题。现在你们是我们法院执行案件的被执行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知道吗？你一个堂堂的县经济委员会，正科级单位。面对前来依法执行公务的人民法院，竟然闭门拒绝我们进入，我们除了强行进入还有别的途径吗？不要说，我们是依法执行公务的人民法院工作人员，就是来办事的普通公民，你们也不应该闭门禁入啊！根据法律规定，人民法院在执行公务时，如果被执行单位不主动配合，人民法院是可以强行进入相关执行场所的！我们做错了吗？”
　　皇甫新城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语，让王祖华无言以对。“我们经济委员会的领导到市里开会去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明天再来。为什么？”法警大队队长柏宇成问道。
　　“你们总要给我们一个准备时间吧？哪有要求立即履行的？”王祖华可能是觉得这次自己是有道理的，所以说话的声音是理直气壮。
　　“准备时间？你知不知道这个案件是一九九一年四月份立案执行的？你们都准备了三四年，还没有准备好吗？”柏宇成笑着说道。
　　“三四年？反正我们领导不在，你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王祖华两次都被反问得无话可说，有点恼羞成怒。
　　皇甫新城笑了笑：“这样吧，王主任，既然你说你们的领导不在，请你负责把相关情况向你们领导汇报，我们明天再来。”皇甫新城觉得没有必要和一个办公室主任针尖对麦芒的，先退一步，明天再实施强制执行措施。执行工作中，也要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专项执行工作小组从水乡县经济委员会出来后，立即驱车前往泰华镇人民政府。到达泰华镇人民政府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泰华镇人民政府副镇长李矗出面接待了专项执行工作小组。李矗的态度很好，但表示，镇政府财政状况不佳，希望法院能够考虑到实际情况，对镇政府暂缓执行。“县经济委员会经济状况比较好，能否让他们先履行？”
　　皇甫新城笑着说道：“李镇长，你要知道，省高级法院将该案指定我们法院执行，就是要彻底地解决这个案件，你们知不知道？原告单位经济状况也是很差，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放工人工资了。几千人长期拿不到工资，这可是涉及社会稳定的大事啊！我们也不会太急，明天如果你们还拿不出实际行动来履行债务，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我们都是国家机关，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请你们理解、体谅我们的难处。刚刚我们已经到县经济委员会去过了，我们会一视同仁的。”
　　当晚，专项执行工作小组留宿在泰华镇。泰华是一个古镇，这几年经济发展还是不错的。晚上的泰华镇街道上华灯绽放、行人熙熙，十分热闹。
　　晚饭后，几个人到街上闲逛。来到一个卖杂物的小摊前，皇甫新城停下了脚步。摊主手里正拿着展开的一幅书法作品吸引了皇甫新城的眼神。这是一幅署名于右任的横幅书法作品，上书四个大字：天下为公。
　　皇甫新城走上前去，拿起书法作品仔细端详了一阵，以他的眼力，确认这是于右任的真迹无疑：“老板，这幅字多少钱？”
　　“一千元，少了免谈。”老板用眼睛上下打量了皇甫新城一周。
　　“太贵了，就是于右任的真迹也没有这个价。”皇甫新城讨价还价，故意对书法作品的真假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