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恋手札[破镜重圆]》远迩

9、手札第九页

　　没有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思恋手札》

　　雅致的包厢内，空间很宽阔。
　　餐桌上摆着菜肴点心，二十几个年轻人落座之后，却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尴尬。

　　因为五分钟前，他们正喜眉笑眼寒暄的时候，那个一直活着众人的讨论声中，在现实生活中难以见到的人——闻宴，推门走了进来。
　　谈笑声就是在这个时候消失的。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穿得并不那么端正严谨，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口也随意挽了起来。
　　左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机械手表，细钻镶嵌的星空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时羡刚刚在酒店门口已经从徐骁嘴里知道闻宴会来，所以现在一脸平静，她随意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徐骁跟着她，在她左侧坐下后，指着她右边的空位，隔着三三两两人群，喊了一声：“闻哥，来这里坐！”

　　时羡：“……”

　　她真希望，徐骁在这场聚会上能当个哑巴，闻宴能够突然变成聋子，然而可惜的是，她的愿望落空了。
　　一只戴着腕表的手搭在她身旁的座椅上，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顺着空气飘散，在她鼻尖萦绕。

　　闻宴扯开餐椅，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徐骁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感叹道：“真是难得……我们三人已经好些年没聚在一起过了，多亏了班长和学委组织的这次同学聚会。”

　　时羡只是垂眼盯着面前的餐具。
　　闻宴也只是平静淡淡地“嗯”一声。

　　徐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大咧咧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他沉默一下，才犹疑开口：“你们几年不见，现在变成仇人了？”

　　时羡一愣，仇人倒不至于，她轻轻摇头。
　　闻宴斜睨他一眼：“你嘴巴很闲就吃饭。”

　　徐骁对两人曾谈过恋爱的事毫不知情，见他们如今这样淡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十分理解时羡的反应。
　　八年未见，即便曾经关系再好，也会逐渐变淡，更何况，读书时期那个总是被她使唤的少年，现如今已经成为了商界的大人物，这任谁都会感到局促和心情复杂。

　　徐骁突然生出一股使命感——他要化解这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让他们重归于好。

　　在沉默之中，他缓缓开口：“好朋友时隔多年再次相见，难道不应该握握手，打个招呼，或者拥抱寒暄一下吗？”

　　时羡眼角一跳。
　　她快速侧过来脸抬眸看他，眼神幽幽然。

　　徐骁依然像高中时那样，总是无法准确读懂时羡眼神中的意思：“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啊？”
　　“……”

　　话题很快又回到最初。
　　他继续说：“你们俩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就像大街上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样，关系真的淡到这种地步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
　　前任见面不就该这样吗？难道要面对面坐下来，含着笑或是红着眼，怀念以前那些老旧而破碎的记忆？

　　时羡也十分理解徐骁的做法。
　　他只是单纯觉得，她和闻宴高中关系那么好，不应该因为几年没见就变得这样生疏，所以想尽可能修复他们之间的感情。

　　时羡不想告诉徐骁自己和闻宴谈过，毕竟都分手好几年了，没有再提及的必要。
　　她眼睛盯着餐盘，随意敷衍了一句：“和闻总这样的大人物说话，我会感到自卑。”

　　徐骁：“啊？自卑？”
　　闻宴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是吗。”

　　“你自卑什么？不用自卑！”
　　徐骁手掌用力拍在时羡肩头，声音浑厚地一字一句告诉她：“你别看他已经成为了什么高高在上的闻总，但他在我们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闻哥。”

　　那一掌拍得有点重，时羡微微吸了口气，还没说话，闻宴便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徐骁，今年公司年会你去当主持人吧。”

　　徐骁大手一挥，无所畏惧，笑呵呵地说：“可以啊，我到时候肯定气场全开。”
　　闻宴淡扯着唇：“脱稿。”

　　一贯不爱背书记东西的徐骁终于噤了声。

　　耳朵终于能够清闲下来，时羡不易察觉地轻轻呼气，然而，没轻松半分钟，又听见他说：“我闭嘴，接下来把舞台留给你们。”

　　？

　　时羡顿时感到不妙。
　　果然，徐骁仍不死心。
　　执意要打破她和闻宴之间僵硬的局面，拯救他们两人支离破碎的感情。

　　“到现在为止，你俩都没怎么说过话，来，先寒暄一个。”徐骁无视时羡的眼色，不容拒绝道，“这个过场是一定要走的。”

　　语气和神情都有一种“你们如果拒绝，那就是感情淡了，感情淡了的话，我就会非常伤心”的意思。

　　时羡心中无奈，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她侧过身，看着身旁男人的眼睛，用轻缓的语调，以两个男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好久不见。”

　　闻宴的目光落在她簌簌扇动的睫毛上，他喉结轻滚，声音低低地回：“嗯，好久不见。”

　　这本该重逢时说，却被两人刻意略过的四个字，最终还是在一个相对而视的时刻，被他们给说了出来。

　　徐骁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你俩再多交流交流，感情就又回来了。”
　　随后，他提高嗓门，在包厢里招呼其他人入座：“大家都还站在干什么，都坐啊。”

　　“你们别拘束，都是老同学。”
　　“难得一聚，来——我们一起喝一个。”

　　吃完饭后天黑了，有人提议去酒吧嗨一嗨。
　　徐骁兴奋地站起来：“go go go！继续下一场！”

　　闻宴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走吧。”

　　徐骁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人高马大地走在前面。
　　“朋友们，要去酒吧的跟着我走，今晚所有开销我们闻同学买单！”

　　众人欢呼雀跃。

　　和闻宴经过一场饭局的相处，他们不再像最开始时那样拘谨，二十几个年轻人脸上都带着笑，勾肩搭背地走出包厢。

　　时羡原本打算回家，但看到大家都去酒吧，她担心自己提出离开会扫兴，只好跟在队伍的末尾。
　　而闻宴或许是有意，或者是无意，在她身旁一起走着，大概是在迁就她，脚步比往常缓慢很多。

　　“闻总？”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

　　时羡还没来得及循声望去，女人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准确来说，是站到了闻宴面前。
　　不知道是从哪出现的——是姜妍。
　　她穿一身杏色西装裙，今天脸上的妆容显得十分干练，笑容甜美地拦住了闻宴的路。

　　时羡自觉性很强，不打扰他们说话，脚步停都没停，继续往前走。

　　“闻总您好，我是——”
　　声音戛然而止，沉沉的男声带着些许不耐：“抱歉，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皮鞋落地的声音重新响起，时羡余光一瞥，看见闻宴又走回到她身边来了。

　　—

　　酒吧选在觅live，徐骁开了个大包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显得过道有些拥堵。

　　灯光迷离昏暗。
　　舞台上抱着吉他的驻唱女歌手，在唱杨丞琳的那首《匿名的朋友》：

　　……
　　心还跳动却没重逢
　　只有想碰却又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也许我们当时年纪真的太小
　　从那懵懵懂懂走进各自天空
　　该怎么说让彼此选择但思念还转动
　　……

　　倏地。
　　时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到，脚步踉跄了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身旁人的手臂，却又及时止住。

　　闻宴已经把手伸出来，快要拉住她手腕了，却在看到她单手撑墙站稳之后，表情淡然地收了回去。

　　那首歌，正好唱到副歌部分：
　　——不能握的手，从此匿名的朋友。

　　—

　　徐骁刚进包间，坐下喝了几杯酒，就扯着嗓子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其他人纷纷摆手表示：“都玩腻了，不玩它，换一个。”
　　“那你们想想玩什么，光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

　　后来，大家在网上搜出来个小游戏——
　　全部玩家围坐一圈，共同低头倒数321。抬头时，如果与人对上视线，两人便需喝交杯酒；若眼神飘忽不定，东张西望，则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看了别人而没有对视的人，则可以安全度过。

　　班长宋明月：“这不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学委程双：“……这交杯酒是什么意思？”

　　“反正是玩游戏，不当真不当真。”徐骁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来来来，都来玩，不然干坐着多无聊。”

　　时羡觉得这游戏没有难度，她只需要去看一个绝不会看她的人。
　　于是她也随大众，加入了游戏。

　　第一轮，时羡跟着他们一起小声倒数，当她抬眸时，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道视线。
　　惊慌之下，她迅速垂下眼皮，左胸腔里的心脏莫名其妙地急速跳动起来。

　　裁判员客观陈述：“徐骁和程双对视，班长和沈梦梦对视……喝交杯酒；刘大力望天……时羡看地，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其他人安全。”

　　时羡觉得这个惩罚应该闻宴来替她做，明明游戏开始时，他还坐在她斜对面，怎么她一睁眼，他屁股就移到她正对面去了？

　　喝交杯酒的四个人爽快地一饮而尽，很快就轮到时羡，她选择真心话，抽到的问题是，上次接吻是和谁？

　　时羡想都没想，直接回答：“男朋友。”
　　上次接吻是在八年前，接吻对象是闻宴，当时他的确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算说谎。

　　第二轮游戏开始的时候，时羡闭眼的前一瞬，看见男人背靠在沙发上，单手捏着酒杯，漆黑一团的眼神，直白又深沉。

　　她在这一轮和一个男同学对上了视线，然后丝毫不扭捏地站起身来，干脆又利落地与他胳膊交叉喝完一杯度数挺高的伏特加。

　　徐骁没心没肺地“呼”了一声，闻宴眸中不带任何情绪地望着他。
　　徐骁疑惑挠头：“怎么了，闻哥？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

　　喝完酒后，时羡去洗手间接电话，是方时序打来的，他说：“我抢到两张音乐节的票，下周六，你要不要跟朋友去看？”
　　时羡回绝：“不了。

　　方时序一惊：“你怎么了，精神萎靡到连最喜欢的音乐节都不去看了？”
　　“最近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行，你别太逼自己了，要适当的让自己放松放松，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

　　方时序又随口问道：“你不在家？”
　　时羡揉揉眉骨：“在参加同学聚会。”
　　“那几点结束？太晚的话我就去接你。”

　　时羡沉思一下，为了安全着想，答应道：“好，你来接吧，我给你发地址。”
　　挂断电话，她洗个手，走出洗手间，却在门口看到站在走廊昏暗灯光下的闻宴。

　　时羡神色微愣，随后笑了一下，随口问道：“闻总站在女洗手间门口做什么？”

　　“来问问你。”
　　男人眉眼漆黑，眼睑低敛，语调慢条斯理地：“为什么不敢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