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心动》青音小鱼

9、第9章

　　接下来一周，日子晃进八月。
　　明江温度冲破史上最高点，红色预警高挂，冯笑上课的俱乐部也开始调整课程。

　　因每周三与五的晚间时段被下午课时占据，俱乐部给了晚间学员几个换课选择，由所属的网球班进行独立交洽。

　　为这事，几天下来，冯笑聊天栏里排第一的位置变为了乔帆。
　　……谁叫她一直没法确定换课时间。

　　原本冯笑也没有选择恐惧症，但不凑巧的是，学校宿舍通知要进行大检，其他三人都回不去，最后只剩她被强行拉回去帮忙收东西，一收拾就连续好几天。

　　冯笑大二就搬出了宿舍，她的床铺如今被室友们堆满杂物，光分门别类送到各个室友的位置就耗费不少精力，何况还得与对方打视频听指示。

　　比较麻烦的是睡左边靠门位置的孙倩，她最近正在外省旅游，要么时间对不上要么网不好，到最后只剩下她了，才勉强在酒店空出时间进行指点。

　　“当心点呀，这些香水都是限量款，想赔都买不到。”孙倩身后是金碧辉煌的浮雕，偶尔边上传来“宝贝宝贝”的呼喊，她也甜腻腻地去回复几句，回头就又变成一副发号施令的面孔。

　　冯笑按照吩咐，把她那些LOGO明显的香水瓶子码进储物篮，刚合上盖子放入隔层，又听对方道：“对了，我有双牛皮靴子放桌下的，你帮我也罩上吧——要是上面有灰，帮我擦擦再放。谢啦！”

　　她照做。

　　挂断电话已经是下午，冯笑一身汗，在宿舍里几乎要蒸中暑。

　　宿舍的床位已经全被塑料薄膜遮好，柜子与抽屉都贴了封条，满眼齐整。

　　她拍了张全景发在宿舍群里。

　　群里上次对话还是发考试通知，时间为一个月前。

　　大约是都在忙，没人回应冯笑。

　　她缓缓神，转身离开。

　　快走出校门时手机震动了下，点开看是乔帆的消息，问她今天能不能决定上课时间，不然允诺的福利就取消了。
　　冯笑这才想起来，他家俱乐部要给自己免费加三节课，并且承诺日后升班也会相应地减免一定费用。

　　冯笑：「那就改成周末大班吧」
　　冯笑：「不过这周能不能先不上？我有点事」

　　这周事发突然，正文都没写多少，要是被谷钰知道肯定得上门催，她还想好好活着。

　　大约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乔帆才发来句话：「行，我问问李哥」

　　烤肉店内，乔帆起身要出去，被同伴打趣：“果然是工作了，以前都不放心上。”
　　他瞥去一眼：“这叫客户是上帝，懂不懂啊。”
　　同伴闻言啧啧称奇：“以往都是别人赶着服务你，对方什么人呐？”

　　反正是不太好搞定的人……乔帆磨了下牙。

　　乔帆没有耽误冯笑时间，十分钟后给了同意的答复，冯笑放下心，又对他表达了感谢。

　　对话框上方，输入显示时断时续。

　　乔帆最后发来消息：「不客气，几句话的事」
　　在冯笑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删掉了约她出来吃饭的邀请。

　　同伴薅住乔帆肩膀，就差摇晃：“你最近什么情况，追妹子也不敢追了？”
　　乔帆皮笑肉不笑地瞥他：“追人也得讲策略，懂不懂啊。”

　　整个周末，冯笑都在赶正文。

　　虽然男主人设与细纲都得到了谷钰的肯定，但落实到确切故事上就有了新的烦恼。
　　她发现自己居然不太会走心了？

　　冯笑一开始还不信，直到写三行删两行，一天勉强凑够一章半的内容，在谷钰过来询问进度是，惨兮兮地给她截图看字数。

　　谷钰：「你速度咋了？这不像你啊！」

　　冯笑很惆怅地想，自己是真不会投入所谓的情绪在男女关系里。
　　她一贯以为，真实世界不可能存在那种完全心心相照的感情，所以等到要写的时候，怎么落笔怎么拧巴。

　　原本还准备跟编辑大人好好讨论下这个问题，但可惜，谷钰最近分手后醉心工作，开启的是事业心模式，肯定是聊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冯笑搪塞几句找感觉后，又去找仲秋。
　　作为明江师范公认的女神级人物，仲秋恋爱经验丰富，分手也多为和平分手，想来在情绪感应上估计能给予不少正向经验。

　　冯笑顺势约仲秋吃饭，拿着上次未成行的饭局当由头。

　　仲秋答应了，她如今在校外常接商演，便干脆把地方约在周天表演的商场里。

　　周天早上快十一点，冯笑早到，商场中庭正到仲秋独舞中段，她一身浅色演出服，薄纱在转圈时向四面飞舞，仿佛平静湖面中被层层推开的涟漪，又美得像仙女。

　　下台后两人直奔潮汕牛肉锅，仲秋塞过来一沓优惠券，让冯笑看着用。
　　好朋友就是这样，不想要你花太多钱也不直说，直接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冯笑也就不客气了。

　　她们颇有默契地不提那晚商业街的事情，就是仲秋听冯笑说自己从未被人真正喜欢过时，倒饮料的手顿在半空：“你确定？”

　　“啊？”冯笑一愣。
　　对面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在腾起的热气里透出隐约的狡黠，她茫然盯着。

　　见状，仲秋把橙汁推过去，但笑不语。

　　冰爽的橙汁顺喉管直冲肺腑，冯笑一个激灵，脑子迅速转动：“你不会指的是表白？”她忙摇头，“那个不算。”

　　仲秋收了点唇角，表情有点复杂。

　　冯笑认真解释：“又不是所有表白都代表喜欢你，难道你每个都会接受？”
　　“当然不是，但总会有喜欢你的吧，不然表白干嘛？”她挑起牛肉下锅。

　　汤水不再滚沸，热气稍敛，仿佛气氛也就此降下几度。
　　冯笑搅几下蘸碟，眼神空落落的：“我总觉得，这种事情落不到我身上。”

　　仲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与冯笑只有同在社团时交集才多点，但那短短的一年时间内，也不是没见过直接对冯笑表白的男生，可当时冯笑的反应，也就差不多是现在这种……索然无味。

　　仲秋把肉扔对面碗里：“所以你宁愿去脑补个纸片人去喜欢？”
　　“也不是脑补，是——”冯笑想起现在的童小江，又讷讷，“我不知道。”

　　仲秋察觉到她的不确定，忍不住眯起眼。

　　冯笑正把头发捋到耳后，拿筷子将所有的肉夹成一团往嘴里塞，眼神从始至终地垂落，不知道在躲避什么。

　　“那天晚上，童小江去找你了对吧？”她突然问。

　　混着醋味的麻油顿时呛进嗓子里，冯笑闷头咳嗽，眼前递来张纸，她眼泪汪汪接过去，道谢时看仲秋若有所思，心里咯噔一下：“怎，怎么？”

　　仲秋双手垫在下巴下方，问：“他讲什么了？”
　　“……道歉啊，说不该吼我。”
　　对方明显不太信：“还有呢？你就没点感觉？”

　　感觉是有的，但顶多有点触动，但明白不可以再强求以前脑补的一切……冯笑心里想着，表面却摇头。

　　这副抵死不说的气概仲秋也眼熟，当年支教遇山洪后，无论她怎么八卦与那个无名好人的交流，冯笑都是这种拒谈方式。
　　于是她叹口气：“行吧，话题撤回来。”

　　冯笑调出手机的备忘录：“你说，我记着。”
　　仲秋说：“其实我谈恋爱挺简单的，只要有心动的感觉就行。”

　　冯笑半天没听到下文，抬头茫然：“没了？”
　　仲秋开始吃肉，闻言随意道：“对啊，你还要什么？”
　　她直言：“能走入一段新的关系，不该是这么简单的评判标准吧。”

　　“心动这回事因人而异，可能我的心动点比较低，毕竟从小到大帅哥看得足够多。”仲秋拿筷子点点盘沿，“我会尝试着与有好感的男生多接触，如果感觉对方能给我需要的情绪价值，我就去谈了。”

　　「情绪价值」——冯笑记下，又问：“具体呢？”

　　“大概是——”仲秋一手撑在腮边，展望道，“如果对方说什么都可以让我开心，我就愿意。”

　　冯笑手指停在半空，茫然看她：“啊？”

　　“啊什么啊，很难理解吗？”仲秋不满，“谈恋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点，不然谈了图什么？图给自己找不快？”

　　冯笑匪夷所思：“这么简单？”
　　仲秋瞪眼：“你还想怎么复杂？”

　　冯笑垂眼看着自己记下的关键词，简单明了直击要害，但这就是男女之间保持感情的真谛吗？她总觉得难以理解。

　　仲秋看这边一副难以言语的纠结模样，好奇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对。”她摇摇头，“应该是，你喜欢的是你写的那种样子吗？”

　　“……哪样？”

　　“就是那种——深情，好像还能依靠的类型？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冯笑捞了颗牛肉丸放勺子上，牙齿细细密密地啃着，半天被烫得只刨去一层皮，才抬头干巴巴道：“好像是吧。”
　　笔下的女主们足够强大，她没多少心思在男主身上，深情已经是最具象的表达，至于所谓“倚靠”，或许只是仲秋从读者角度的解读。

　　“不是好像，是真的。”仲秋竖起三根手指数着，“你自己看，《觉醒的路人甲》、《修复世界我是专业的》、《穿书女配不想说NO》，这三本的男主是不是都在女主脆弱时给予过帮助？”

　　好像是。

　　“这不就是依靠吗？”仲秋看她迷迷瞪瞪一张脸，奇怪，“你自己写的都不觉得？我还想问你怎么那么喜欢这样的呢。”

　　喜欢吗？倒也不必如此定义，只是……冯笑抿着唇往边上看。

　　两人坐在靠窗位置，巨大的透明玻璃外，能看见相互依偎的情侣，也能看见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世界上的人如此形形色色，她总会有自己的偏好，而偏好若无法在现实中得以成全，就会付诸笔下，之后再无其他可以取代。

　　午饭后，冯笑与仲秋晃晃悠悠踏出商场。

　　冷气落在身后，两人各自从包里掏出遮阳伞，仲秋更过分，不知从哪里掏出双防晒袖套给自己套上，冯笑被逗得笑出声，手机忽地震了两下。
　　她低头看去，有点意外地发现是宿舍群的消息。

　　金月希：「好难看哦，白瞎了我贴的墙纸QAQ」
　　范芸：「@冯笑，我凳子怎么拖出来不放回去？」

　　冯笑唇角平了点，手在输入栏来回滑动，就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仲秋站边上扫到屏幕，嘴撇了下：“你们宿舍的人还那么多事，就欺负你好说话。”

　　冯笑回神，手指动了动：“没事的，反正最后一年了。”
　　话音落时，消息发出——「抱歉，我马上推回去」

　　从学校回到住的地方，冯笑继续开工，与仲秋聊的虽不至于都能用上，但她至少明确了一点——
　　如果必须将真情实感灌入故事里，反正已经拿了与童小江有关的某个元素，不如干脆多用用，反正只要模糊具体语境，不会被人发现。

　　冯笑手指劈里啪啦地敲键盘，直到边上手机屏幕亮起，她才恍惚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

　　乔帆发来微信：「下周三有空吗？」

　　冯笑起身，目光却越过手机，落在不远处的桌面上。
　　她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忘了扔掉那捧栀子花。

　　现在，花瓣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