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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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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从鲁莽里回过神,拉着张脸悻悻跑开。
冯笑下意识地要追,胳膊被很用劲地扯了一把,待回头看去,童小江的唇角肌肉已经绷得很紧:“这么想挨打?”
他声音里压着火药味,但她听出了关心,满涨的气势突然退得飞快,直到过去片刻,才讷讷地想起辩解:“人跑了。”
童小江一听更气:“你真要把人送派出所吗?”他额角挂了几滴汗,要说更多时,看对面惴惴垂下眼,情绪又了个扑空,最后只剩下闷闷地叹口气,“家事不好管,你也管不了。”
可这次话音刚落,冯笑却扬起脸,目光掠过他板直的唇沿,分毫不让地与他的撞在一块。
眼底有倔强翻涌,她将反对表露得明明白白。
这副与往日大相径庭的模样令童小江愣住,他手指无意识地一攥,耳边陡然传来声轻嘶,又回神地慌乱松手。
“小江!”任子琦适时候过来,把人拨到一旁,又冲边上偏头。
仲秋也来拉冯笑,轻声:“笑笑,小朋友出来了。”她示意着面包店的方向。
那边,小姑娘正从店里奔出来,大哭着喊妈妈。
老板娘刚在舒恬与周通的帮助下直起身,见状干脆半跪在地上拥住女儿,脸往小姑娘的肩窝伏下去,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冯笑唇抿起,鼻子发酸。
“笑笑?”耳边,仲秋不安地叫道。
她扭头扯唇角:“没事,我就看看。”
那边母女俩终于哭完,老板娘来对冯笑道谢,又硬拉着她送了个最贵的蛋糕,等打包好塞到人手里,突然犹豫道:“那个——”
冯笑看着她。
“就刚才……”老板娘手指交握,眼睛微微垂着,“我不是没想过,但女儿还小……”
辩解逐渐弱下去,却听耳边传来一句轻声:“嗯,我知道。”
老板娘抬头,见年轻女孩两侧唇角均匀地勾起,看着奇怪,却也是温柔的。于是她更真心地道了谢,把人送出店外。
听玻璃门在身后阖上,冯笑才缓缓吐出口气。
那点刻意的笑扯得累人,而更累的是得抗拒心底里的不同意。
她真的想过吗?并不是捱到所谓正确的时间,才是对她女儿好。
因这番变故,网球队的聚餐也被搅乱,仲秋本想叫冯笑过去压压惊,冯笑推说回家有事,给所有人笼统地道别,目光扫过童小江也毫无波澜。
但任子琦却还记着刚才一触即发的事态,等人走了就跑去问仲秋:“你确定你朋友没生气啊?”
“她脾气其实挺好的,今天估计是怕出事。”仲秋想了想,猜测,“可能是之前就看到小孩了。”
那种情况下,谁不怕?
童小江原本走在他们身后,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街口方向。
背影几不可见,因为夜幕已经降临。
明江师范建校早,老校区占地小,后来又分别建了俩新校区,被几个居民区隔开。
冯笑准备从最近的小区横穿抄近路,快到大门口却听身后有人跑近,她侧身避让,冷不丁被身后叫了名字,扭头看去,童小江手背在身后,舒朗的五官略显紧促。
但现在,这是冯笑最不愿意见到的脸。
她紧紧嗓子:“有事?”
“刚才——”
脑中似乎蹿起一点即着的火苗,冯笑张嘴就来:“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话,但我不会改。”顿了下,她又语速飞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走了。”
童小江微微错愕。
他确实还记得冯笑对于“管家事”的倔强,但毕竟只是一时闪现,他不觉得冯笑就是那种生硬的性格。
可眼下,对面唇抿得很紧,下巴绷出可见骨骼的弧形,是显而易见的防御姿态……防御他吗?
这样的认知令童小江不快,随即又有更厚重的情绪覆盖上,但他无从分辨,只得深吸口气:“我找你,是为刚才道歉。”
冯笑愣住。
童小江面不改色:“我太着急了,说话没过脑子。”
微风吹过她耳边,带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簌簌声响,仿佛心脏在颤动。
“那个人正在气头上,我是怕当时没抓住你,你会受伤。”他踌躇了一下,“至于其他,你别放心上。”
别放心上的意思——是要她不去在意,还是声明两人观念南辕北辙?
若要深入研究,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可不能够,也没这个必要。
冯笑默了默,干巴巴道:“哦。”
她悄悄捻动衣角,准备离开。
却见对方从身后拿出一捧盈盈暖黄:“这个,你收下吧。”
那是路灯洒下的光影,完美掩盖了花瓣因久放而生置的颜色。
冯笑终于知道,原来刚才耳边簌簌而过的声音,并非自己的错觉。
鼻端馥郁不断,她瞧着那捧栀子花:“为什么拿它?”
声音轻轻问着,心脏却一下下地在胸腔里乱撞。
童小江怕她误会,忙道:“不是你送仲秋的那捧,我过来太着急,只有空买街口那家。”他诚恳地望向她,“对不起。”
只是……为了对不起?
冯笑执拗地盯着童小江,直到对方面容渐显茫然,才认命地接过花束。
光影之下,皮肤被染上温柔的色泽,花叶却是深绿的浪花,翻涌着落在指间,冲击到眼眶再一次潮湿。
刚刚升起的那点不甘心,忽地就散去了。
人在一生里会遇上数不尽的三字短语,但她觉得,自己唯二会深深记住的,除了现在的“对不起”,就只剩下那句——“开心点”。
冯笑突然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没办法忘记童小江。
哪怕他对她只是一般友善,哪怕她对他已经不再有所谓的喜欢。
第二天谷钰上班,收到的第一个文档就来自冯笑,她点开一目十行地扫完,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下来,赶紧联系对方。
谷钰:「不错啊」
冯笑很快回复:「男主人设只能写成这样」
谷钰:「已经很棒了,细纲加油!」
对方没有再回。
而到晚上九点钟开完会,谷钰又收到了来自冯笑的第二个文档,里面的细纲内容基本成型。
这下她按捺不住了,问明对方在家后直接就冲过去,想着去请吃个夜宵解乏,却被对方拦下来:“你来的正好,蛋糕吃吗?”
冯笑说完又恹头恹脑地躺回床上,一副被掏空的虚弱样子。
谷钰看着桌上还剩一半的蛋糕,琢磨:“你不会一天就靠这个续命吧。”
“……嗯。”她翻了个身,声音闷在毯子里。
编辑大人走过去,扒着床沿好声好气地问:“乐笙太太,到底怎么了?”
对方不说话,露着单薄的肩颈,能看见支棱的骨骼。
想到今天破天荒的进度,谷钰叹了口气:“是不是用脑过度?其实细纲不用那么快,我又没催你。”
她等不到回答,又拖把椅子坐下后,笑道:“你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啊,男主人设不错,我很喜欢。”
那边脑袋往下含了含,声音慢吞吞的,也更闷了:“是吗?”
有反应就好办,谷钰支着条腿晃:“虽然大多是你之前男主的影子,但运动线写的不错。对了,你还给他安排喜欢花,怎么想到的?”
安静稍许后,她先听见一声绵长的叹息,然后,冯笑再次从床上爬起,转向她又问了一遍:“吃蛋糕吗?”
难道这蛋糕有什么其他含义?
编辑大人顿时郑重起来,亲自跑去桌边摆盘拿刀,她这才发现上面还放着个插了花的玻璃瓶,花瓣又黄又皱,像人苍老的脸。
谷钰一面切蛋糕一面问:“这栀子花得扔了吧?”
“再放放。”身后声音飘忽不定,“还能养。”
她便没再多说,转身把其中一盘递给冯笑,自己就一叉子下去,绵密的奶油入口即化,但味道就是很平常的街边店水准,不太像冯笑烘焙的手笔,更勿论从中探查到她如今的情绪。
“这蛋糕——”
“哦,别人送的。”冯笑垂眼端详自己那块吃的。
谷钰切法毛躁,大朵裱花都能被一分为二,一股被破坏的凋零感呼之欲出,她失了点胃口,叉子捣来捣去。
对方又说:“今天我把你的人物小传给组长看了,喜欢花的那个点她也觉得苏。”
冯笑头也不抬地哦了声,手底无意识地戳蛋糕。
谷钰看她半天,凑过去:“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
她笑眯眯的:“还记得最开始要你写细纲的时候吗?我其实挺怕你选整理主线情感的。”
冯笑确实记得谷钰当时给出过两个选择,一个是完善情感关系,一个是网球元素更为落地。
她选了后者。
“毕竟你不喜欢运动嘛,但老实讲,你要是重新写情感,这细纲有的磨。”谷钰耸肩,“现在人设不错,情感线也能比最开始好看多了,你算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吗?冯笑想,自己当时只是不愿再想起童小江罢了。
“所以花那个点子你怎么想到的?或者,谁给了你灵感?”编辑大人又问。
她终于停下手,看着眼底被戳成筛子的蛋糕,一时间五味陈杂。
头顶,天花板哒哒地响起,楼上踩着鞋跟来回晃。
谷钰皱眉往上看了眼,正要发作,却听耳边传来轻轻一声:“都不是。”
再看冯笑,她正把稀软的奶油混合物放进嘴里,眼依然垂着,嘴里含含混混地表示:“就觉得,别太较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