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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嫌隙 ...

  •   “呼……”

      一夜好眠,秦九安沐浴在晨光中,神清气爽,看见谢之春那张凶巴巴的脸时还弯起嘴角,打了个招呼,“前辈早呀!”

      今日的谢之春挺好说话,难得给了秦九安一个好声气:“嗯。”

      见他身着黑布袍,戴着斗笠,秦九安忍不住追问道:“前辈是要出门?”

      “你们走吧,千机阁传来了消息,让你们回到之前落脚的地方。”谢之春似是有要事,丢下这句话后行色匆匆地出门了。

      秦九安捡起地上飘落的纸张,是刚才谢之春无意间落下的。他正打算追上去交还,随意瞥了一眼内容后霎时停住了脚步,面色怪异。

      “九安,在那杵着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云濯的声音,秦九安忙把手中的纸叠好塞进胸襟里,大声回道:“没什么,刚跟谢前辈道别呢。师兄,陈茵师姐传信了,让我们立马赶回去,说是有重要发现。”

      陈茵此刻咬着笔杆子,颇为糟心。桌案上的纸团乱糟糟一堆,砚台里的墨汁变得浓稠不已,她一宿没睡,罗列了不少治热症的药方子,总觉得少点什么。

      “连翘、金银花、薄荷、荆芥、淡豆豉、炒熟的牛蒡子、桔梗……”

      “再加个淡竹叶和生甘草吧,先试试再说。”陈茵吹干墨痕,唤来一个小弟子,“你去替我取些药来,另外多买些芦根,快去快回。”

      小弟子前脚刚走,后脚林婼就来了,大早上的夹着嗓子找茬:“哟,瞧把我们陈神医累的,眼睛下面青黑青黑的。”

      陈茵不耐挥手,“去去去,别找揍。”她忽略掉一旁翻看自己手稿的林婼,晕乎乎摸到床沿躺了上去,倒头就睡。林婼也噤了声,扒拉出一本江湖游医的手札,身子一扭回自己房间研读去了。

      “师姐,师姐,药我买回来了!”小弟子将门拍得哐哐响,陈茵从梦中瞬间惊醒,揉着脑袋去开门,“多谢。”

      “对了师姐,暗哨回信说,师兄们大约还有三四日就到溧水县了。”

      得知消息的陈茵终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前几日她们寻得焦头烂额之时突然收到了云濯的加急函件,听到信中说四人均无碍,随时保持联系时着实让她放心不少。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就好。

      陈茵沉下心来,在研磨好的药粉中加入一点糖浆不断搅拌,混合均匀后制成了一小瓶药丸。刘富泉的病耽搁不得,刘夫人那边又催得紧,今日必须去一趟刘府了。

      时间紧迫,等陈茵赶到刘府时已是辰时。来不及问候刘夫人,陈茵径直进屋察看刘富泉的状况,发现他气息越发微弱,于是果断把带来的芦根抛给侍候的小厮,“拿这个,煮些汤来,快!”她一把掀起刘富泉额头上温热的帕子,在冷水里浸过后再次覆了上去。

      刘夫人有心想知道老爷的身体状况,但观陈茵眉心皱起的“川”字,心底也有了大致的猜想,脸颊血色尽褪,惨白一片,竟比床上躺着的人看上去更枯槁几分。

      陈茵摊开针灸包,一边动作极快地扎到重要穴位上,一边安慰刘夫人:“夫人还是多照顾好自己,万不可也倒下了去。”

      等小厮将芦根汤端来,陈茵强行掐开刘富泉的嘴,就着汤水塞了颗药丸进去,一顿操作看得刘夫人心疼不已,连连道:“轻点,大夫,轻点。”

      “这瓶药丸,每日三粒。如若吃完后仍未好转,就看老爷的造化了。”陈茵叮嘱好刘夫人,拒绝了那十两黄金,“夫人有意的话,城西那头有不少流民,不如搭个粥棚行善积德。”

      而刘富泉的病,她已经尽力了,短时间内自己也无法配出别的方子,总归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罢了。

      “驾!”黑夜里响起一道道甩鞭的声音,马蹄踏过,溅起不少泥水。

      秦九安勒住缰绳,回头挑衅地笑道:“师兄,你们好慢啊!”齐濂受不了他贱兮兮的样子,手中鞭子垂下来在泥地里滚了一圈,然后朝着秦九安的方向甩了过去,“你小子,再说一遍。”

      赶在泥点子落到他身上之前,秦九安大笑着扬起马鞭,又跑到前面去了,反倒是离得不远的云濯遭了殃,一袭白衣斑斑点点。

      齐濂见不小心闯祸了,趁云濯没反应过来,迅速追着秦九安往前去了。云濯抬手抹去脸上的泥点,并未指责二人,只是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身子骨看上去比来时更加单薄了些。

      一路打打闹闹,四日已过,进了这溧水县,秦九安对城门口出现的粥棚颇感意外,附近全是一些别处逃难来的流民。

      “原来还是有善人的,他们多少也能填饱肚子了。”难民神色凄惶,刚学会走路的孩童病恹恹地攀在父母的身上,秦九安心生怜悯,给路边的乞儿抛了几枚铜币。

      “走吧,泥菩萨过河,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云濯不知为何神情略有些冷硬,牵着马与秦九安擦肩而过,与比武那日一般,头也不回地先行走了。

      秦九安怔住了,手还揣在荷包里,梁谌路过时打了个响指:“走吧,帮不完的。”

      秦九安不明所以,低头愣愣盯着掌心剩下的几枚铜钱,离开前还是全部递给了那几个乞儿。他不明白,师兄怎么会是这种态度,那种神情,他从未见过。

      记忆里和云濯相处的短短几个月,都是温馨鲜活的。云濯对他永远都是温柔笑着的,会在他生病时特意盛好饭菜送过来,会耐心纠正他武功身法上的错误,会在下山出任务时给他带新鲜的小玩意,会在师父教育他的时候维护一两句……

      秦九安早已将云濯视作自己的兄长,记得云濯对自己的每一份好,所以云濯说过的话他都会放在心上,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可今天,师兄为什么会不高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尽绵薄之力让那些可怜的流民得以充饥取暖也错了吗?

      “师兄!师弟!”

      因着心情不畅,秦九安闷头落在后方,仍然远远就听见陈茵的声音。

      廉谦在驿馆二楼眺望了好一会儿,陈茵一喊立马噔噔噔跑下楼,张开双臂向秦九安奔来:“公子,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这话有点耳熟。秦九安从廉谦结实的拥抱中腾出一只手,拍拍廉谦的背,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

      与亲近之人重聚的喜悦暂时冲散了之前的郁结之气,陈茵过来时秦九安这回大方地拥住了对方:“师姐,你说的啊,今晚请我吃酒。”

      “都这会了还惦记那二两酒呢,放心,少不了你的。”陈茵莞尔一笑,推着众人进了门。

      “所以,刘家上下,都染上了那怪病。”

      秦九安咽下最后一口酒,咂摸着嘴里残留的一点滋味,为这场仓促的饭后夜谈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陈茵点头,指着桌上那颗药丸苦恼道:“起先是有成效的,刘夫人特意派人过来拜谢。没想到,服药三日后,刘老爷病情突然再次加重,它,没用了。”

      “紧接着,刘夫人感觉自己身子不爽利,也倒下了。不少近身侍候过两人的下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秦九安拈起那颗药丸,对着油灯端详了一番,鼻尖凑近嗅了嗅,了然道:“里面有荆芥和金银花等散风热的药材,刘老爷当是热症。”

      “小师弟你也懂医?”陈茵倾身过来激动地攥住秦九安的双手,惊喜道。

      “咳咳,识得一些常见的药材罢了,旁的也不会。”秦九安尬笑几声,三言两语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也不是他谦虚,上辈子在孤儿院的时候,那老院长平日里没事就爱摆弄各种各样的药材,甚至特意辟了个园子种植草药,然后教秦九安这个老爱黏在身侧的小跟屁虫认药材,讲药理。

      潜移默化间,他学到许多。

      后来老院长病倒,他们买不起那些昂贵的中成药和西药,老院长也不愿多花钱,秦九安只好把老头珍视的药材煮了,煎了,不够就把园子里的拔了再种。为此假期还去各个中医诊所打工,久而久之,他勉强也能算是个半吊子大夫了。

      这边他们在讨论医术和刘家的事,那边齐濂梁谌与云濯头挨在一处,研究着桌上的画像。画上的人面具遮脸,即使作画人线条粗糙,但仍看得出此人身姿不凡,宽袍大袖下遮掩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感。

      齐濂摩挲着下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画像的人,我琢磨着应该是喜欢面具男。”

      云濯懒得搭理他,捧着画纸继续观察。倒是隔壁桌一直静候着的林婼炸毛了:“说什么鬼话呢?婉娘姐姐会看上这等丧尽天良之徒?呸!那是对姐姐的玷污!”

      听到这话,齐濂也不乐意了,这画上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他兄弟陈宿,“小姑娘说话别这么难听,仅凭身形你怎么就确定他就是那传说中烧死村人的神医?”

      “整张脸看不见,你又怎么确定就是你的师兄弟?”

      经过几日的共同生活,陈茵逐渐摸清了与林婼的相处之道,这姑娘虽出身乡野之地,性子却是泼辣果敢,见识不错,武功也不差。一张嘴可以说是行走的利刃,惹急她会毫不留情地戳你几刀,除非顺毛捋,不然这茬别想轻易过去。

      “都别争了。婉娘横竖都在花楼,明日一早去花楼找她聊聊不就知道了?”

      云濯终于舍得抬头给秦九安他们分点目光,“是了,明日九安和齐濂同我去就去花楼,梁谌你在这里守好其余人。”

      “是,师兄。”陈茵和梁谌应下,云濯正要卷上画纸离开,“师兄,我不想去。”

      秦九安的声音突兀响起:“师兄,明日我就不去花楼了。我想去刘府看看师姐提到的怪疾,万一他们还有得治,我,我想去碰碰运气。”

      云濯卷纸的手一顿,“好,想去便去吧,切莫意气用事。”说完也不看秦九安,神色如常地起身回了卧房,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廉谦过来撞了秦九安一下,“公子,你和云濯师兄怎么了?”明眼人都能察觉今晚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秦九安刚消散了一半的烦闷又涌上心头:“没什么,我累了。你也快去歇息,啊,快去。”

      “师兄师姐,我先去睡了,你们早点歇息。”说罢他耷拉着脑袋进了屋。如果人的心情能具象化,秦九安觉得,自己头顶现在绝对有一只被主人遗弃的落水小狗,毛都打綹的那种。

      梁谌明白是下午进城那会的事让两人生出了点嫌隙,不过男人之间,应该不会揪着那点小事不放。等秦九安反应过来,懂得云濯的苦心,也就没事了。

      “来来来,都睡了睡了。”

      翌日,秦九安他们天刚蒙蒙亮就去了刘府,云濯醒来时只等到店小二端上来的热乎饭菜。

      “客官,这是与您一起来的小兄弟特意吩咐的。甜米糕配刚温好的桂花熟水,您慢用。”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食盒放在两旁房门前就离开了。

      云濯抿唇,回身往里走时瞥见两侧的食盒,鬼使神差的,他默默过去将齐濂的食盒掀开一角,窥到里面的包子热粥时心神一动。

      房门吱呀一声,梁谌伸着懒腰出来了,见云濯拎着食盒站在齐濂门口,也没多想,“多谢云兄,还为我们点了早膳。”

      梁谌弯腰打开看了一眼,“馒头和辣酱,还有烧酒,都是我爱吃的,兄弟谢了!”转身乐呵呵地端着食盒回了屋。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刚荡漾的心神瞬间化为一池死水,云濯黑了脸,懊恼地拿起一块米糕塞进嘴里,狠狠咀嚼。

      好吧,米糕的确合他口味。

      尝到美食后云濯眉眼舒展,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等晚上回来就向小师弟为昨天冷脸的事道歉,应该同小师弟说明白的。

      此时的刘府,却是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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