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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市蜃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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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港口很热闹。
孝定按下车窗,对靠着车门吃汉堡的阿森要火机。
十点十四,23号码头。
这种爽朗的日子很少见,像只猫露出肚皮,孝定趴着胳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天太好了,阿森吃的胡须都一翘一翘的,如果他也是只猫,尾巴还要摆一摆,打的车门哐哐响。生菜包菜丝焙煎芝麻沙拉番茄,少了些洋葱和黄瓜,他挑剔呢和孝定嘟囔,随意一瞥。后视镜里缓缓驶来一辆车,周窈下来,后面跟着宋奚闻助理。
阿森炸毛,汉堡也不吃了,看看周窈,又看看孝定,沾了沙拉酱的手在车门上按出个手印。
“什么意思?她怎么来了?”
周窈浑身素裹,头上箍着黑色水钻发箍,和胸口的母贝山茶花相映成辉。
阿森抬头看天:“天下乌鸦一般黑。”
孝定敲敲车门,示意稍安勿躁。
“可能宋奚闻让我取的东西,本来就是送周窈的。”
请他吃饭,周窈也在,让他取东西,周窈还在。宋奚闻到底为了搏美人一笑,心思花了不少。
孝定甩上车门,敞开西装,和阿森并排靠着车门。
码头正是忙碌时候,工人开着插车来往运送,集装箱从远轮吊下,码头大乐高,安装拼插,除了赠送人物,其他还需额外购买。
阿森团好汉堡的包装纸,扔到脚边踢出去。
“有个事你不知道,其实知道这事的人很少。”
孝定洗耳恭听。
“顾晚星,以前是宋奚闻的情人。”
阿森自认这是个炸弹,轰的孝定抬眼瞥他,“你是说周窈是宋奚闻的情人?”
“这事闹的挺大的,只是外界都以为顾家反对她和白男拍拖,其实是她被宋奚闻甩了,才被狗仔拍到和陌生白男醉酒。”
孝定想到这两次去顾家,宋奚闻全程没和顾家小辈接触,顾幼颐除外,但也只是被顾念廷叫来使唤。
他摸了两下鼻子。“顾念廷也反对?”看起来不像。
阿森笑出声,“送顾晚星当宋奚闻情人的主意是顾念廷出的,顾晚星一直想知道这个取代她的人是谁。”
宋奚闻儒雅绅士,至今未婚,想不到还是痴情种子。
孝定好笑地拍拍阿森,叫他回车里等。
工人正打开集装箱,都是一些家具家装,什么北美冷杉尼泊尔红杉,泡沫布条捆的扎实紧致,边角装着陶瓷摆件易碎品。工头拿着货单对照半晌,放下一只木框箱子。
“包装很小心啦,没有破损的。”
整个箱子用粗麻绳缠了好几圈,木框四角垫了厚纸板还有高密度泡沫,再里面是一具皮箱。助理快速打开看了一眼,向工头点了点头。
苏富比几个月前竞拍一只釉色花瓶,乾隆年间不稀罕,颜色却罕见,宋奚闻特意飞了几趟伦敦。
周窈一路抱着,细心呵护,仿佛是什么无价之宝。蜂腰款摆,被墨镜罩住的小脸白嫩,露出红唇,大太阳下娇艳欲滴。
孝定过去,助理自动退后三步,打着的伞落在他手里。
关正庸年轻时走街串巷喊打喊杀没那附庸风雅的资本,关太也不会,她活了一辈子只供奉关二爷还是为了关正庸。周窈……孝定眯了眯眼,女人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裙子孤零零飘起来,海上升腾的热气迷蒙了双眼,海浪奔腾起泡沫,卷起他勇往直前。
“买你一天,需要多钱?”
周窈停下脚步,孝定也停下,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不到一寸。周窈抿嘴,口红擦出唇线外,微微抬头。孝定微垂着头,一直看她。
“我都和你爸睡过了,你不介意?”
周窈记着孝定洁癖挺重的,上他床都得脱掉裤子。
孝定帮她换过花瓶,边走边说。
“爸爸知道你为他做贞节烈女,不枉要与你百年合葬。”
“那你妈怎么办?”
她都听到了,孝泳要把关太迁过来,大法师念足了七七四十九天。
孝定的笑容一直很和煦:“妈妈早不知投胎哪里去,怎会再等他?”
周窈突然一哽,半晌说不上话,她看着孝定的背影越来越远,快走两步跟上。
孝定余光扫到,慢下脚步等她。他身上有些冷松味道,脖子打着丝巾,衬衫没有褶皱。老人说穿衣如人,孝定就是这么妥帖,即便言语冒犯,烦躁的却是她,而他,很容易获得原谅。
“我觉得还先告知一声的好,家产你休想。”
“有些事不是你该做的,”孝定拍拍花瓶箱子,“一个男人不会在同一招数上栽两次。”
又有一辆车驶来,干燥大地卷起轰鸣,直直向他们撞去,孝定拽着周窈避开。
那边车门已经打开,顾晚星急急奔来,比孝定更快一步,宋奚闻助理已经挡上前,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孝定甩上车门,顾晚星往车内张望,什么都看不见。
她强装着,皮笑肉不笑,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
“四哥怎么在这?”
“无聊啊,出来逛逛。”
“逛到码头来?”
“昨晚夜钓,一条鱼没得,今早要买条大的,红烧清蒸爆炒煎炸,吃个鲜。”
孝定回的漫不经心。
顾晚星垮下脸,可惜了她精心画过的妆。
“我看你刚刚和人说话。”
“你没看错。”
“没听说你有女伴。”
“老相好。”
顾晚星蹩脚皱眉,那个女人就在车里,只差一步,可有尊大佛杵在这,她急的快咬破指甲。
孝定微笑,拉开车门坐上去,好心留条缝半遮半掩。
“定好去哪度蜜月了?”
“夏威夷。”
女人藏在座椅后面,乌漆麻黑,孝定关上车门,车窗密实,再也看不见。
顾晚星如鲠在喉,抛弃形形色色被人嘲讽,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打耳光的人。
愿意受罪的不止她一个,阿森一脚油门下去开得老远,管中窥豹却不知自己细脚伶仃。
不知开了多久,孝定说停车。阿森被拎出车外,收起吊儿郎当,承受怒火中烧的铁拳。
孝定解开衬衫扣子,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拳拳到肉,打的阿森歪头吐了口血腥子。
“我错了四哥。”
“错哪了?”
“我不该告诉顾晚星。”
孝定皱眉,拍拍他的脸。
“不对。”
远离码头,似乎依旧能听到汽鸣嗡嗡,车流涌动,人迹罕至,有些什么东西该放手又留下。
阿森扒乱头,打开了后备箱。
他还想继续打开那只装花瓶的箱子,被孝定按住了。
阿森嗤笑,推开孝定。
“我当然知道不在这,为了这个女人,你可真是心甘情愿被利用。”
“你说的,我才是关家正主。”
阿森咬牙,拽住孝定衣领,恨铁不成钢。
“把她交给顾家不行么?”
“不行!”
“四哥,你知道宋奚闻想干什么。”
“我知道,可是周窈,不能给顾家。”
孝定重新戴好墨镜,往回走。
“你自己回去,有办法吧。”
阿森狠狠砸了车门一记,只得眼睁睁看着车子开远。
佣人都被赶出门外,得来一句今日休假,到头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周窈被孝定拽着一路上了二楼,似禁锢了一双手铐,拷的腕子生疼。她厌烦烦闷,又隐隐带着说不明的爽快,鞋尖踢鞋跟,脚打后脑勺,按进会客室的沙发里,他贴着她的脸,皮肤是怎么划过呼吸只有他知道。
他喘的有点急,鼻息带动她脸上的绒毛,忽然从心往外涌起凉意,慢慢蔓延到四肢百骸。
“阿窈。”
他念得好缠绵,声音灌进耳朵,从耳郭到中耳内耳直达大脑,她一哆嗦,被他又按紧了几分。
“阿窈,为什么?”
他问什么为什么?她混乱了,二十年前他在伞下不由分说吻了她,又在教学楼里明确拒绝她,他们连恋爱都谈不上,他何来理由管她?什么为什么?他在说什么鬼话连篇狗屁不通?
可还是怯怯地看着他,双手攀附上他的手臂,孝定叹气,抬手弹了周窈脑瓜蹦。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有些事你不能做。”
“你说真的?”
“你就没信过我。”
孝定起身,再没有温柔缱绻,周窈感觉到一阵凉,不禁抱紧自己。
不是的……
突然鼻子酸涩,周窈滚了滚喉咙,听孝定在头顶问。
“孩子在哪呢?”
周窈咬唇,头侧向一边。
孝定背过身,叹了口气。
“别让人知道了,尤其是宋奚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