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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拾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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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鸢紧绷了两天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放缓,虽然心中的纠结还在,但是她已有了精神做其他事。
用过午膳后,她叫小杏指挥僮仆将庭院内外、花架房梁洒扫干净,又亲自持了花剪修理廊庑下几株蔷薇的枝丫,明媚的下午很快便过去了大半。
眼见日头西沉,颜鸢这才进了正室换衣服,等待陆宸下值归来一同到扶香居用晚膳。
靖远侯府的规矩,每日申时府上的人皆要聚到靖远候和侯夫人所住的扶香居用膳。
但是直到未末,她都没有见到陆宸的身影。
小杏有些担心颜芙晚到会被侯夫人刁难,便迟疑地提议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去扶香居罢。”
颜鸢稍有犹豫,但还是坚持要等陆宸:“没事的,我们再等等。”
话音刚落,夏平的身影从雨棠院的远处跑来。
“夫人,大公子派小的给您传话,大公子说他今日公务繁忙,回不来侯府了,只能劳烦夫人自己到扶香居陪侯爷和侯夫人用膳。”
原来陆宸今日要住在官署里,颜鸢点头知意。
陆宸现任刑部大理寺少卿,辅理大理寺各项案讼疑狱,故而有时碰到难解的案件,常会留宿官署。
颜鸢想起陆宸手上的烫伤,关心询问夏平:“他的手怎么样了,有退红吗??”
夏平答:“回夫人,公子的手已经好了九成,再涂些药就应无事。”
“好。”颜鸢让小杏去把书房中的伤药取出包好递给夏平:“你在那边好生照顾大人,莫要让大人忙得太晚,他早些休息。”
夏平点头:“是,夫人,夏平一定将夫人的叮嘱带到。”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颜鸢具没有见到过陆宸,每晚未时夏平都会提前到雨棠院报信,说陆宸今日不回侯府,然后颜鸢孤身一人赶去扶香居用膳。
这让颜鸢有时恍惚觉得自己看到陆宸的札记是上辈子的事情,而他们现在依旧是一年前那对新婚恩爱的夫妻。
第四日,未时刚过,夏平的身影如约而至,颜鸢这时正在院子里看着小杏浇花,已经结了花骨朵的丁香还未绽放便有了淡淡的馥香,轻嗅在鼻尖很是好闻,正在低首摆弄花枝的颜鸢余光见到夏平进来,转身面向院门,问道:“夏平,大人今日也不回侯府?”
夏平摇了摇头,道:“回夫人,公子今日回府,就是会晚些,大概申初下值。”
听闻陆宸今日能归府,颜鸢脸上露出浅浅的欢欣,她莞尔笑起,说道:“好,一会我自己去扶香居,你与大人回来的路上慢行。”
夏平躬身离开,颜鸢发了一会呆,也拢了袖子舀水浇花,临到未末,才换了衣衫,带着小杏慢吞吞地向扶香居走去。
路途行至一半,拐进一处长廊的时候,颜鸢在湖边的偏亭下见到一对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背对着她的男子身着青色玉带的官袍,身姿挺俊,英立如松,而男子对面的女子则杏眼含愁,如花娇的秀靥上朱唇微抿,仿若是有莫大的委屈欲向男子诉说,那副楚楚飘零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这对身影颜鸢认得,正是陆宸和颜芙。
他们好像已经说了一会,颜鸢窥到他们的时候,彼此正在告别。
颜鸢听见姐姐对陆宸说道:“多谢大伯答应帮忙,颜芙感激不尽。”
陆宸则是身板正挺地回礼:“世子夫人客气了,明日旬休,我从静土庵归来,就去问问这件事,尽快给世子夫人答复,夫人千万勿多虑。”
颜鸢没有听出什么头绪,心中不免得生出疑窦。
姐姐托陆宸办什么事情??陆宸又为何这么着急,哪怕是旬休都要去办??
她本欲向前再行几步听听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想到翘头绣花鞋刚一离地,那两人已然分开,背对背向着两个方向离去,姐姐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脚步很快地穿过茂密的斜竹林,消失在一道白色的围墙之后。
颜鸢愣了会,想了想,也准备走开,就在这时,她看到陆宸忽然顿住前行的步子,回头盯着身后的地面看了好一会。
他行回原来站着的位置,压着衣摆弯腰捡起一个东西。
有流苏从陆宸修长的指间落下,微风拂过,将它们缠在陆宸的腕间,显得陆宸的手骨更加修美。
那是一个莲花形状的荷包,黄粉的配色很像闺阁女子佩戴的样式,应是姐姐颜芙身上的东西。
颜鸢的胸口骤然发闷。
荷包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若是被人捡到定然是要私下联系交还的。
俏君郎本就情谊深许,届时暗阁相见,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寒意从她的心底开始蔓延,顺着经脉一直侵袭到脚底,冰得浑身都难以动弹,颜鸢抬起手扶住身旁的廊柱,想要倚着歇一歇。
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的小杏发觉出颜鸢的焦心来,忙小声安抚说:“小姐,你可不要多想,大人他是淑人君子,最知分寸是何物,绝不会不会私藏他人贴身之物,我相信大人一会就能将东西还回去。”
“没事,我们走罢。”颜鸢知道自己忧心的不是这个,她缓了会,感觉自己有了力气抬步,才重新站直身体,打算从另一条路前往扶香居的正厅。
不想一回头,眼角余光边瞥见一道人影,她吓了一跳,肩膀轻颤,
那人穿着件姜黄色的衣衫,满头的乌发半扎地束起,不甚整洁,他的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僵直地站在廊庑下的草地里,同颜鸢一样,也是望向陆宸和颜芙见面的地方,一动不动地,不知站了有多久。
陆逸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认出来人后,颜鸢抚了抚胸口,上前打招呼道:“小叔。”
陆逸是靖远候的第三子,晚世子陆珏三个月出生,他的生母本是靖远候陆庭偷养在外面的外室,被侯夫人吕氏发现时已进怀胎十月,吕氏虽然气急,却也无法,只得将人迎进门中好生伺候诞子,许是因果报应,陆逸自打生下就患有痴症,三岁时还不会说话,五岁才会说一些日常常用的短句。
颜鸢记得自己有次在厨堂旁看到陆逸,当时的他好像在向一位婆子讨要什么东西,那婆子看了他一会,捂嘴大笑地去了,再回来则是递了个泔水桶给他:“去吧去吧,这个桶干净的很。”
陆逸接了桶,咧嘴憨笑地鞠躬,转身晃悠悠地要走。
婆子见他真拿了桶走,笑得更加开怀,完全没有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她。
颜鸢平素不喜生是非,但这次终是忍无可忍,她出声把那名婆子叫住,拉着人到疏云居找了姐姐,痛诉婆子的胡作非为,姐姐知晓事情的经过后也十分气愤,罚了那婆子十杖,赶出侯府。
这之后,颜鸢每次见到陆逸,都觉得他好生可怜,长着一张目秀眉清的脸,却不识人间百情,哪怕是被人欺辱都不知道还手,只会憨傻地笑。
现在,颜鸢的心境也是一样。
她尽力温和地冲陆逸笑,问:“小叔是迷路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陆逸只是点头,顿了顿,方干巴地喊了一声“嫂”。
颜鸢轻叹一口气,又问道:“小叔,要和我一起走吗,我带你去正厅。”
陆逸继续点头,颜鸢刚想同他说“走罢”,突然,又听到陆逸喊了一声“哥”。
颜鸢下了一跳,她恍惚地反应过来,顺着陆逸的目光侧头,果然,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站着的是陆宸。
他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圆领宽袖的青袍,把他的脸颈衬得很白,更显他通身的气质璞玉浑金,至臻于善。
“…夫君…”无措中,颜鸢忙唤了声陆宸。
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向廊庑的方向走过来。
“阿鸢,你先带着三弟进正厅,我回雨棠院换一身衣裳就来。”陆宸说这话时光明磊落,全然没有任何捡到别人随身物件的拘谨与不安。
“好。”颜鸢也不敢问他刚才和姐姐说了什么,只抿了嘴角应声。
带着陆逸走进扶香居正厅,靖远候与吕氏还没有到,屋子里只有颜芙一人,颜鸢上前见过面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抿茶。
陆逸与她隔案而坐,颜鸢觉得只给自己倒茶不好,又给陆逸填了一杯清茶,陆逸却没有喝,他离开椅子,向着坐在前面的颜芙走去。
颜鸢好奇他看到了什么,目光追随着陆逸的身影。
只见陆逸指了指颜芙茶具旁的果酥,皱了皱眉:“想吃糖。”
颜芙拾起盘中的一条果酥,送至陆逸面前,笑道:“小叔,这是杏仁果酥,但里面确实加了红糖,是甜的。”
陆逸紧皱的眉头松开,他抿唇腼腆地笑,张开了嘴:“啊…”
那意思是想叫颜芙喂他。
颜鸢看得心底一惊,差点把茶杯中的水泼在衣领上。
颜芙眉梢也攀上一丝讶异,但她反应得很快,立即将果酥塞在陆逸的手中,语气刻意放缓,像是在哄一个调皮的小孩:“小叔,你现在长大了,能自己吃东西了,放心,这果酥很软,不会噎到嗓子的。”
言罢,她又翻过一个空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陆逸,陆逸看着手里的果酥和茶水,嘴角抿得更加腼腆,他使劲地点了一下头,最后寻了个座位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啃着那条果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