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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拒绝 ...


  •   靖远侯府,疏云居。

      颜芙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堂屋的玫瑰椅上发呆,时进夜半,白日里穿在身上的那件缠枝花浅赭对襟长褙子却没有丝毫打算脱下就寝的意思。

      盯着窗下的铺地柏盆景看了许久,颜芙微昂起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桌案边的雕空圆盒上。

      一个时辰前,画碧拎着圆盒脸颊微窘的神情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小姐…陆大人他说…多谢你的好意…但这凝露就不必了…”

      她的示好就这样被陆宸客气地拒绝了。

      陆宸的选择出乎了颜芙的意料,那颗原本志得意满的心停动了一瞬,引得颜芙整个人都开始发慌。

      母亲白日里话又萦萦绕绕地在耳边响起。

      “阿芙,宋御医说陆珏的病情一年前就已入阴脉,如果那时有良医为其诊治尚有一线生机,但是拖到了现在,已经药石无法,全凭天意看活到哪天了。”

      陆珏是她的丈夫,一年前突然生了痼疾,饥饿却不愿意吃饭,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下去,没过几个时辰又吐了出去,侯夫人焦急万分,请了好多京城里的大夫为陆珏医治,陆珏的病情却仍旧反复无常。

      王氏知道颜芙这边的事后,也十分愁苦,半月前,她借着入宫探视长女颜丹的机会,同身为贵妃的女儿提起这事。

      颜丹知晓事情的轻重厉害,立即遣人找了尚药局的宋御医来,嘱托他以为颜芙开安胎药的名义,匿名前往靖远侯府为昏睡中的陆珏诊脉。

      诊断得出的结果很糟糕。

      在知道陆珏时日无多的消息后,焦心乱气的王氏再也等不及按规矩同靖远侯府商量颜芙返家做客的日子,直接在炎炎的热日中紧闭门窗,拧了白布敷在额头,盖上厚被子,装起病来。

      颜芙以为王氏真的生病了,同侯夫人吕氏匆匆禀明过后,当天,便带着颜鸢回了丞相府。

      直到王氏身边的孙妈妈在无人处同她耳语后,颜芙才深知母亲的一片用心。

      虚惊一场的忧虑还没有散去,陆宸病危的消息又带了更重的愁虑给她。

      “陆珏一死,靖远候不可能不去大宗正寺请封新的世子,届时你也不再会是靖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我们颜王家两家与靖远候府关系就会变得浅淡,不利于你大姐姐和三皇子在宫中的处境。”

      “所以阿芙,无论靖远侯府的世子是谁,靖远候世子夫人的位置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颜芙记得自己当时紧咬下唇,狠狠地点了点头:“母亲,这些女儿都懂。”

      她懂,坐稳靖远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光是为了大姐姐和三皇子,也是为了她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京城那些贵妇之间捧高踩低的恶劣丑态。

      她当时义无反顾地在青梅竹马陆宸和吕氏的亲生儿子、靖远侯府世子爷陆珏两人中选择了后者,也是因为此。

      颜芙这边甫一想到陆宸,王氏那边也恰恰好提到陆宸:“阿芙,至于新的世子,阿娘觉得靖远候一定会选择陆宸承袭。”

      “且先不提靖远侯府的三公子陆逸是个痴儿,单说陆宸从小养在侯夫人的名下,听闻若不是侯夫人后面身子变好可以生养,陆宸就是靖远侯指定的世子。”

      “陆珏死后我要转嫁给陆宸!”颜芙有些为难道:“可是陆宸已经娶了妹妹颜鸢,并且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王氏也知道事情棘手,不好操作,她见颜芙有退却之意,忙劝说道:“阿芙,生死攸关前,没有那么多姐妹温情可言。”

      “虽说颜鸢也是咱们颜家的女儿,但是她从小就不亲近颜家,动不动就出府跑到那生了病的李姨娘身边待着,一待就是几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就连刚刚她进内室看我,都未多唤我几声母亲,若她做成了靖远候的世子夫人,我怕她会教唆陆宸敌意颜家。”

      “哦。”颜芙垂了眸子,发现自己的手心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层湿津津的汗水。

      王氏继续在她的身旁循循地讲着:“阿芙,你不要怕,母亲这段时间想了想,你和陆宸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记得他当年总喜欢找你哥哥来读书,小孩子好动贪玩,他哪里是来找你哥哥的,分明是在找借口看你,男人的脾性你我母女也都清楚,最是忘不掉那个得不到的人,他这些年定然也是对你念念不忘的。”

      “并且,居我观瞻,在你成亲之后,陆宸突然请媒人上门求娶颜鸢,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小丫头有三分的样子像你。”

      听到这里,颜鸢的面颊兀地发起烫来。

      正巧那时有下人来报陆宸提了东西登门探望,王氏心念忽转,有意想试试陆宸。

      于是乎,丞相府的晚膳时分便有了大伯与弟妇坐在一起的奇怪场面。

      席间,颜芙按照事先与王氏商量好的那般突然打翻热汤,用以查看陆宸的反应,见陆宸不负众望地替自己女儿接住了碗,王氏很是满意。

      颜芙也觉得陆宸是对他余情未了。

      但是现在…

      颜芙站起身,无声地行至桌案前,抬手,慢慢地打开那个雕空圆盒,取出其中裹在白布里的长颈小瓷瓶。

      这玉豉冰片凝露虽然不算便宜,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陆宸身为靖远侯府大公子什么没见过,更遑论一瓶在寻常街市药铺就能做得出的伤药。

      况且他是因她烫伤,她送药给他于情于理都是个光明磊落的行为,落不着人口实,陆宸为何偏偏对这无足轻重的东西这样推拒。

      他推拒的是这瓶药??还是她这个人??

      “啪。”

      一声碎裂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响起,还处在沉思中的颜芙被这声响动吓得低呼了一声,向后连连退了几步,低头去看。

      润白的瓷片狼藉溅在桌角的各处,透明淡黄的液体也随着瓷片的所在在乌青色的地砖上留下或大或小的水渍。

      那正是刚刚被自己拿在手中的玉豉冰片凝露。

      颜芙懊恼地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她扶着玫瑰椅重新坐下,面窗仰首,又阖目吹了半柱香的夜风,这才唤了当值的小丫鬟进来收拾,自己卸了衣装去入寝。

      另一边,雨棠院,颜鸢同颜芙一样,也是半宿未眠。

      将小杏遣去外间休息后,颜鸢倚在花梨木架子床的大盈枕上,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棂,望着院落侧面的书房发呆。

      就这样呆呆地望到书房的灯火熄灭,颜鸢氤氲在眼底的酸楚不知是第多少次毫无预警地落下,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颜鸢只能抱着被子无声地抽噎着。

      哭到最后,她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歪靠的动作,瘦削的肩膀慢慢地向下滑去,一点点陷进在那宽敞但毫无温度的衾被中。

      意念渐渐涣散,她阖上眸子,任由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中沉沉睡去。

      在浑浑噩噩中眯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颜鸢呼吸一滞,反射性地坐起身。

      天竟然这么亮了,陆宸起身她怎么没有感觉到,现在什么时候,她还没有服侍他穿衣。

      急急忙忙中,颜鸢瞥见架子床里侧折叠整齐的被褥,这才想起陆宸昨夜是在书房就寝的。

      颜鸢的心情重新回到前一晚的低落,她无精打采地重新躺回枕上,准备再休憩一会。

      “妹妹,辰正了,你先起来吃些东西再睡,不然对脾胃不好。”

      是姐姐颜芙的声音。

      刚翻过身去的颜鸢后脑打了个激灵,忙重新睁开眼,单手拄着床边的木橼撑向外看去。

      果然,四君子折叠屏风的后面,影影绰绰地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你怎么来了。”颜鸢的嗓子有点干,乍一说话,声音有些小。

      闻到颜鸢的回应,坐在屏风外的颜芙起身折进内阁,满目柔爱地走近颜鸢,问:“妹妹,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啊,没有什么,姐姐你坐。”

      颜鸢只虚虚地看了颜芙一眼便错开头,招呼小杏端茶进来。

      姐姐永远都是那么璀璨瞩目的存在,无论是儿时在丞相府,还是现在同居在靖远侯府内,她从来都不嫌弃她胆小懦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反而处处拉扯她。

      侯夫人治家严厉,她不小心做错了规矩,惹气了侯夫人,姐姐也会识礼地帮她解释,免除惩罚;有贵妇送帖子宴请,她缺少打眼的头面首饰,姐姐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借她,还派了会梳头的妈妈一起过来,给她出主意。

      颜鸢一直很信赖和敬仰这位姿容端丽,气质和顺姐姐,因此当她见到陆宸私藏的那副小像后,内心深处总觉得是自己占了姐姐本来的位置,因此对颜芙愧疚不已。

      这种感觉有些怪怪地,但是颜鸢没有想明白是哪里奇怪。

      这时,小杏端着托盘打帘进来,欲先倒一杯茶给颜芙,颜芙却摆了摆手,示意小杏把茶水给颜鸢:“疏云居还有事,我说两句话就走。”

      她转头看着颜鸢,语速有些快:“大伯太客气了,只是一瓶药而已,有什么不好收下的,他这样,反倒弄得我更惭愧了,所以我今天带了几只党参和当归过来,都不是什么贵重药材,妹妹可要帮我劝劝大伯,收下这些东西罢。”

      “我先走,妹妹还没有穿好衣服,就不用出来送我了。”颜芙最后浅笑看了颜鸢一眼,亭然离去。

      “哦!啊?!”

      而颜鸢还反应在颜芙说出口的话语中,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陆宸昨晚没有收下姐姐送到雨棠院的那瓶玉豉冰片凝露?!

      他竟然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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