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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我什么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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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两人回了绿翡小筑。
绿翡小筑,苏辞醒来时躺着的地方,是一座两层小楼,小楼外围被矮竹篱包围,门前是一条长长的木质栈道。轮椅刚踏上这条栈道,透过正堂一侧敞开的窗户,苏辞便看见那里站了一女子,手里提着食盒,正往桌子摆放饭菜。
言淮显然也看见了,他微微俯身,同苏辞介绍,“她是风娘子,我母亲的故交,她厨艺很好,管着府里的后厨。”
苏辞点点头,算是了解。
不多时,两人进入屋中。
风娘子听见动静,已抬眸看来,启唇笑出声,“殿下来了。呀,这就是苏辞了吧?”
她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通身不着钗环配饰,只一身葛布素衣,利落的厨娘打扮。偏偏容颜如玫,体态如柳,即便眼角几丝细纹,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明艳风情、不败岁月的美人。
相逢一礼,苏辞朝她礼貌颔首,“风娘子。”
“快别见外。”风娘子爽利一笑,“你帮了蓝梧,还救了咱们殿下,我谢你还来不及。这是我做的饭菜,你身上有伤,特意做的清淡了些,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殿下说这些时日你要在王府养伤,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人去后厨找我。”
“多谢风娘子。”苏辞温声道谢,转而看向言淮,略带迟疑,“这段时日,我要留在王府?”
言淮低“嗯”了声,微微俯身,同他解释,“王府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伤药。再者案子还没结束,你若是回府,我怕有人盯上你。”
风娘子忽然眯起凤眼,眼中起了一丝惊奇,直到苏辞发觉她打量的目光,她才掩饰般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对了。”她话音一转,语带责怪看着言淮,“我听人说,这两日送去给殿下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殿下,你倒是仔细仔细你的胃。”
言淮闻言垂了垂眸,“知道了,风姨。”
“你呀。”
一番叮嘱完毕,风娘子接着把剩下的菜拿出来,时不时看上苏辞两眼,她应该是知道之前的事,凤眼里难掩好奇与探究,过了会儿,才提着食盒离开。
等人走后,苏辞才看向桌面——桌上确实都是考虑他伤势,特地做的清淡可口的菜式,还有几道滋补的药膳。
言淮推着轮椅走到一旁,让苏辞就着水洗了洗手,然后又将轮椅推回来,替他摆好了碗筷、盛了碗汤,轻声道,“你吃。”
苏辞看他站在那里,失声一笑,“殿下不陪我一起吃点吗?”
言淮微微摇头,说,“我不饿。”
“那殿下是准备就这么看我吃?”
他迟疑点头,“...嗯。”
“殿下。”苏辞低声笑道,“你站在这里,活脱脱一个门神,知不知道?”
言淮被他说得愣了愣,站在那里,有一刹那,竟能看出一些不知所措。
“还是用一些吧。”苏辞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纵然食欲不济,但也要按时吃饭。殿下年纪还轻,慢慢调养,胃疾会好的。”说着,替对方盛了碗碧菜粥。
言淮静静看了他一眼,须臾,自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起来。
苏辞也喝起了汤,不多时,忽然想起什么,“殿下,能否请人去一趟苏府,将我的小厮司缇带过来?”
“......”捏着勺子的手陡然僵住,言淮慢慢抬起头,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滞涩,“...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找他?”
苏辞其实是想让司缇知道一下自己的情况,好让他别担心,但又不能明说。
“倒不突然。”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这不是坐上了轮椅,每日进进出出、还有上药...这些我一个人有些困难,司缇是我贴身的小厮,他过来了,我会方便一些。”
“......”言淮无声垂了垂眸,借此掩饰着眼中情绪,“你先前不是同我说,他去了书院念书。他得空么?”
“应该有空,书院还未正式开学。”
言淮沉默片刻,“王府这两日事忙,等空出人手,我让人去叫他。在此之前,我让府上的人过来。”
苏辞顿了顿——曦王府就算再忙,派人去趟苏府的功夫总该有。还是说,言淮是想找王府里的人盯着自己?
不等苏辞细想,言淮的声音便低低响起,“大理寺那边的情况,你不是想知道,我说与你听?”
看出来对方在转移话题,苏辞沉默片刻,终是知情识趣笑了笑,“好,殿下说吧,正巧我睡前想去趟大理寺。”
接下来,言淮言简意赅,将昨日爆炸后的事纤细说了一遍。
昨日苏辞重伤昏迷,言淮不敢轻易挪动他身体,直到明梧赶过来。这段时间内,张酖私宅的所有人,包括张酖路梨夫妇,被绑得绑,抓得抓,直接送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当时赵御史和柳寺丞都在,险些被接连不断知道的消息惊掉下巴——苏辞前夜怎么就遭遇了刺杀?刺杀的人还是张酖张大人?张大人与文老太傅如此亲厚,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刑部的那个“曲道一”曲主事竟然一直是曦王殿下假扮?!张大人在明知此事的前提下,竟然企图谋杀当朝亲王?!而此案的查案特使如今重伤昏迷?!
这其中每个消息都太过骇人听闻,赵御史和柳寺丞自知担不住,很快传达了上峰。很快,整个三法司最高长官都得知了此事,都察院左都御史周仰儒、刑部尚书闻湘荣、大理寺卿刘基,以及京兆尹高斌,大惊后立刻赶至大理寺。
几人面见张酖,后者却始终一言不发,倒是其妻路梨,面无表情陈述了丈夫试图谋害曦王殿下、刺杀特使苏辞的事实。并自述,在替文老太傅守灵期间,曾于府中密室撞见张酖与一男子密谋,从那时起得知丈夫竟是谋害自己义父文老太傅的真凶。
而张酖察觉她得知真相,害怕她泄密,以生病为由将她囚禁在京郊,并让人伪装成其模样,佯装在金台寺吃斋念佛、供奉灵位。
周仰儒等人听了这供词,瞠目失色,直到那名一齐被送来的人皮面具匠人悠悠转醒,在拷问下,说出自己曾是黑市一名匠人,后来被张酖囚禁在地牢,以妻儿老小身家性命胁迫,逼他制作过数张人皮面具,其中要求最为严格的一张,便是曦王府侍卫蓝梧的那一张。
至此,人证物证俱全,周仰儒等人再是错愕,也不得逐渐接受了张酖就是两桩大案元凶这个事实。几人立刻进宫,将此事上达天听,考虑到苏辞重伤不醒,景隆帝下令由京兆尹高斌、大理寺卿暂代主审,刑部、都察院从旁监督,待苏辞清醒,再做打算。
然而,从昨天审到现在,各种手段用尽了,张酖始终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说为什么要犯下两桩大案,也不说为什么嫁祸曦王府。大理寺的人拿他没办法,只能审了张府伺候的下人,没想到张酖的贴身小厮直接撞墙自尽,从洒扫的下人那里,倒是审出了张酖每日早起练武,虽是文官,实则武功不俗的事。
而文府也很快得知了此事。文颜如自然是难以置信,直到闯进大理寺见到路梨的供词,以及对方脖子上那道自戕的伤口。她与路梨虽无血缘,却情分深厚,出于种种原因考虑,将人带回了文府。
“张酖什么话都没说...”听言淮把说完,苏辞眼中浮起几分诧异,“殿下这两日没有去大理寺见张酖吗?”
言淮慢慢摇头。他这两天都在苏辞窗前,之所以收到消息,是因为刑部尚书,以及在大理寺监牢内安插了人。
苏辞笑笑,“难怪。以殿下的手段,不至于撬不开张酖的嘴。”
言淮停顿了一下,忽然说,“我什么手段。”
他垂着眸,说这话时声音很低,还有些干涩。
苏辞没听清,“殿下方才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言淮抿唇道,“...没什么。”
苏辞目露疑惑,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殿下,当日在张酖的地牢内,你似乎认得那些能够自行爆炸的酒坛?”
如果他没记错,言淮当时情绪不大对,称呼那些酒坛为“风雷酒”,还因为看见这些酒坛,质问张酖和“鹤别楼”什么关系。
“风雷酒,鹤别楼...”苏辞怀疑这些和案子有关,看向言淮,“殿下,这些都是什么?”
言淮早已顿在那里。他身体不自知地紧绷了,藏在长睫下的眸子沉沉浮浮,好一会儿,才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
“鹤别楼是江湖上一个刺客组织,专营刺杀,四年前,它销声匿迹。至于风雷酒,是鹤别楼内一种杀人工具。”
江湖上的刺客组织?张酖怎么会和这种组织扯上关系?难道是一个是雇主,一个是卖家?曾经买凶杀人过?
苏辞沉吟片刻,问道,“殿下怎么会知道鹤别楼的事?是认识这组织里的,或者是相关的人吗?”
言淮垂着眸,“我不认识。”
他沉默一瞬,觉得自己语气可能有些生硬,抿了抿唇,“只是听说。”
然而他说话的声音一贯清冷,苏辞早已习惯了,这回确实没听出什么异样。苏辞对张酖和鹤别楼的事暂时没什么头绪,一边用饭,一边又把思考的重心放在了如何使张酖开口上。
没一会儿,两人便用完饭。言淮吩咐人在离此处最近的王府东门套了马车,推着苏辞过去,准备前往大理寺见张酖。不料刚走至东门,便见马车边抱臂立着一个邪气的少年,嘴角拉垮着,满脸写着幽怨二字。
苏辞略一挑眉,是乌衣。
这家伙看他的眼神,不是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