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81、第 81 章

　　“有东西来了！”

　　一阵风伴着尘烟迷雾呼啸而来，阴有晴连忙招呼提醒一声，抱紧豹尾向空中跃去，紧急脱离了大风的扫荡范围。钟子慕也在此时拿出他家的祖传宝扇，对着那袭来的风就是猛地一扇。

　　霎时间，狂风大作，一举破开了那呼啸中的冷冽，吹散了尘烟。那幕后的人影在一瞬间暴露了身形，但又迅速隐于尘雾之中。

　　这时，阴有晴在豹尾的小声提醒下，举起鬼器汤勺作剑，一剑劈到底，然后反手一舀，直接挖走了那道身影的大半魂体。没有骤然的惨叫，身形轰然塌陷成一滩肉泥。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影趁着风势的余蕴而来。

　　阴有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次来的人型鬼影比之前在滇西遇到的哑巴还要粗糙，他们没有神智，行动呆板且不甚灵活，某种程度上更像巨象那样的“死物”，可又没有“控制核”的存在......到底是什么在驱使他们行动？

　　“摆明了是用这些垃圾来消耗我们的啊。”

　　就算这些人形鬼影对付再怎么轻松，不把控制幕后操控的人给找出来处理掉，她和钟子慕的鬼力迟早要被消耗干净。而且对于陆元娘，阴有晴不介意以最恶毒的想法去考虑她的每一步打算——

　　【钟子慕，不能这么耗下去，你一个人能撑得住么？】

　　钟子慕回答的十分迅速，并且送来了额外的消息：

　　【撑得住，我也刚想联系阴掌司你来着，这些傀儡，我曾经在我家的《游传》里见过类似的记载——此乃人皮傀儡，要制作人皮傀儡，最主要的原材料就是完完整整剥离下来的人皮。方法非常血腥残忍，通常是使用水银灌鼻将人皮活生生的剥离出来，只要剥离的人皮完整，其内里只需填充少许魂块就能进行支撑操控。】

　　【这些人皮傀儡的完成度都很高，可以随时回收利用。阴掌司，您如果要想消耗傀儡大军，那么必须破坏掉人皮面才行。也不用毁坏得有多严重，只要在人皮关节处破坏一条难以修补的口子就行。只是，我不方便直接出手。这些人皮傀儡钻了一定空子，我如果直接对他们造成伤害，不出十来个就会被锁回地府去了。】

　　【还有，按《游传》里的记载，想要操控人皮傀儡的行动，不能离开其超过千尺的距离。】

　　阴有晴不由的感叹，这次出行幸好把钟子慕给带上了：

　　【你不用直接出手，用你家的鬼器宝扇控制住他们的速度，剩下的交给我来解决。】

　　见阴有晴需要大展身手，豹尾十分懂事的自己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偶尔用爪子补一补漏网之鱼。

　　【阴掌司，你有杀伤性比较强的鬼器吗？要不我把七星剑借给你？你能用吗？】

　　那答案自然是——用不了的。

　　地府内，各大鬼司的鬼器并不互通。不然，这些鬼司大家早就无法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估计早就为传承鬼器打个头破血流了。地府行事虽然迂腐循规，但也的确□□不出错。

　　【那阴掌司，您准备怎么办？】

　　阴有晴手头上的鬼器只有鬼勺和魂铃两样，但很不巧，这两样都不具备大规模的杀伤性。说起来，轮回司本就不是罚恶司那样需要杀伤性鬼器的部门，就鬼勺挖人魂体的功能，都是阴有晴意外开发出来的。

　　【放心，我用鬼勺就能解决。】

　　阴有晴充分发挥自己的怨气鬼力优势，再借着钟子慕宝扇的东风，一下子把怨气黑雾瞬间扩散到覆盖笼罩完对面人皮傀儡。

　　但阴有晴刻意控制下的怨气黑雾浓度并不高，短时间内这些人皮傀儡不会立即腐蚀。不过，虽不会立即腐蚀，但毕竟有了伤害，阴有晴能通过周身怨气黑雾反馈的反噬轻松辨别。

　　因为伤害人皮傀儡的反噬和活人受伤的反噬有明显区别。

　　“啊，在那儿。”

　　一道黑影奔向人皮傀儡队伍的正中间，鬼勺虚招一划，不出意外的被金属罗盘给挡住。呛的一声，震荡出了回音，掀起的音波带着所有的人皮傀儡倒地。

　　这时，阴有晴魂铃一摇，铃音脆响，直接定住了那些人皮傀儡内里的魂块。而距离魂铃最近的长袍道士，自然受到的影响最大。

　　在他被定住的那一瞬，阴有晴干脆利落举起鬼勺的横手一划，割开的魂体爆发出的魂力冲比铃音的冲击更甚，操控傀儡的丝线被一根根崩断，噗噗噗的声音响起，反震的余波彻底掀翻了傀儡队伍。

　　随着控制丝线的崩断，人皮傀儡失去支撑，直接摊在地上，化作了一张张人皮。

　　钟子慕随即停下宝扇，抽出斩鬼七星剑，几步上前，与阴有晴形成夹击之势。

　　不过这操控人皮傀儡阵的长袍道人，的确有几分道行，阴有晴的鬼勺竟没能一击划开，只舀出了部分魂块。

　　不过也正得益与此，阴有晴受到的反噬没有令她魂体受损，只是造成了怨气黑雾的些许失控，导致附身纸人瞬间破损成粉末。

　　但外人看上去，此刻阴有晴的状态仿佛黑烟一般的正在消散，十分渗人，而且渗猫。

　　“喵！”一声惨叫，豹尾冲上前来，浑身通体泛起白光，额间浮现出一道残缺的花瓣纹路，其中一瓣光芒大盛，逸散的光晕汇成一条直线，直至浑身散发着的黑雾的阴有晴。

　　阴有晴一见那熟悉的光亮，便立即大吼道：“别！豹尾！我没事！你不用损一条命！”

　　但豹尾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小猫。

　　“喵嗷！你帮我杀了他！受到的反噬，我帮你补！就是他隔三差五的拿着人皮往我的脸上缝合！

　　“杀了他喵！”

　　不同于叛逃的崔奉、梦魇的魇离、阴尸的噬五，那个玩着人皮傀儡的道士，是正儿八经的活人。阴有晴刚才那一勺要是划实了，那反噬绝对够得她吃一壶的。

　　“豹尾！你别闹了！”

　　好不容易逮到个活人，还是和陆元娘有关系的活人，怎么着也得拷问出来点信息再杀。虽然按理来说，这人只要一死，阴有晴和钟子慕都可以凭借鬼差身份将其扣留审问，但阴有晴自当上鬼差后，就没遇到过一次死后正常的魂魄。

　　她实在不敢赌。

　　“就是个疯子喵！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的！而且根本不是陆元娘去找的他，是他主动来找的陆元娘！

　　“是他自己打卦卜算，自己寻来陆元娘的！他说！‘我想让这人间入狱、百鬼昼伏皆行！’

　　“他就是个疯子喵！”

　　钟子慕听得鬼都傻了。他在罚恶司里见过那么多的作恶的理由，归根结底无外乎贪、嗔、痴，或者天生缺一魄的作恶人格。

　　但这个人皮傀儡道士都不符合。

　　他太平静了，无论是此时此刻的情绪上，还是三魂七魄均衡上——

　　正常得有些变态。

　　阴有晴刚才挥落鬼勺，发现这道士居然是个“正常”的活人时就很意外。

　　如果说陆元娘是被忘川怨念绑架的傀儡，崔奉是贪生怕死的小人，魇离是只靠本能行事的无知，噬五是巴不得人间全是如他一般的辛灾乐祸......那眼前这个道士，他到底图什么？居然会和陆元娘那一伙人搅和在一起？

　　究竟为何？

　　阴有晴腾出右手抱住豹尾，转头问道士：“你不是人么？为什么要人间入狱？”

　　“我是为了理想。”

　　这一刻阴有晴相信豹尾所说的，这个道士是个疯子的话。疯子的理想，的确不是寻常道也。

　　如果忽略这个道士满身的血污腥臭，他此刻的神情居然颇有种悲天悯人般的仙风道骨：

　　“这人间已经烂成这副模样了，谁能救？”

　　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阴有晴的黑眼珠子，“我听元娘说过，你来这人间一趟，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受了不少的委屈。她给过你机会，甚至魂石在你手中之时，她未曾去抢过。你自己想想，那时，她要是先去找你，以当时的你，你保得住吗？你赢得了吗？

　　“她托我带句话给你——她同你一直是公平竞争......可你不是输了吗？她都没出手，你就自己输了。输给了这人间。

　　“所以啊，这人间，与其便宜了外邦人，还不如直接让狱鬼接管，好歹不坠传承之名！”

　　阴有晴扯扯了嘴角：“拿着近千年的记忆学识，和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比，她也真有脸说自己是在公平竞争。

　　“我跟陆元娘的事不需要你来插嘴，说说你吧，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跟鬼同行......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相信人，我相信鬼。”疯子的正经不会超过过三秒，这道士又癫狂了起来：

　　“这人间谁能救？！我救过他们，我满门师兄弟下山就他们。可是！满门师兄弟都为他们死了！可他们呢？他们转眼把我卖给了倭寇！就为了几个填肚子的馒头！甚至把收留我的那户人家，给一道送给了倭寇！”

　　钟子慕忍不住说道：“就算是他们忘恩负义，等下了地府，我们罚恶司定会判他们无边地狱，日日熬受刑罚之苦。”

　　人皮道士厉声吼道：“晚了！凭什么死后才罚！而我的师兄弟们却在活着的时候要受剥皮拆骨之刑！”

　　“你已经报仇了不是么？”阴有晴看了一眼地上四散的人皮囊，“那些出卖你的人，你自己已经报仇了，这很好。但那些杀害你师兄弟们的倭寇呢？

　　“你有了这么多人皮傀儡，没去帮他们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