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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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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灦?
灦儿?
他竟然称呼她为云灦?!
还叫她——灦儿?
呵……
云灦僵硬的面上缓和了些。目光中的警戒稍微淡了,甚至有一种得偿所愿的舒畅。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犟道:“帮爹爹篡位啊!怎的。陛下还不立刻斩杀本宫?!”
她跳下床,赤足冷脸朝外走。
却被公冶瑜一把拉住,云灦虽可轻易抵挡住他的拉扯,却还是甚至一歪倒入他的怀中,软弱无力,柔弱无骨。
“松手!”
“朕……还是头一回看见皇后娘娘这般模样。娘娘出身西漠,怎会如此娇弱?”
云灦所料不错。
他依旧怀疑。
她若一言不慎,便是死局。
只一把将他推开,云灦整衣冠道:“装的。”
“为何装?”
“自然是私藏罪人。心中有鬼。”云灦笑道。公冶瑜怀疑她私藏罪人,心中有鬼,她便承认自己的确心中有鬼。公冶瑜多疑,她承认自己的“罪状”,他的怀疑只会更重。
“皇后娘娘!”公冶瑜怒了,也急了。
云灦缓步坐在床边。
在西漠时日日骑马射箭,身上时常带伤,早已习惯。在这宫中养了一年余,的确不如以往受得。
愁绪与苦痛稍瞬即逝,却被公冶瑜看得清楚。
“娘娘……受苦了……”
云灦长叹一声。“原本……臣妾想将他二人当做礼物,在陛下生辰时……”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明白。
却又立刻换上一张脸,怨道:“要杀要剐,随便吧。臣妾也累了……”声音微颤。
“灦儿……有心了。”公冶瑜在她身边坐下:“那个女人……那个贱妇!灦儿是在何处寻到的?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那被云灦藏起来的妇人是元皇后身边的嬷嬷,当年公冶珏忽然离宫,元皇后为掩盖此事,寻了个借口对公冶瑜一顿责骂,冲在最前的便是那嬷嬷。欺辱文才人最厉害的也是这个嬷嬷。
公冶瑜最想杀的便是此人。
偏偏夺宫那日事务繁多,竟被那嬷嬷逃了!
云灦令小夏找宫中老嬷嬷老太监说笑闲谈,从他们的口中知晓了此事。
“那贱妇说皇后是在街上寻到她的?”
“说来也是陛下之功。”云灦道。
那日她陪出宫调查李景家的案子,次日便出文臧惨死之事。那日烨京闻声而来的围观者众多,其中便有这个浑身绫罗的妇人。其气度、衣衫,皆不似普通人。
云灦是识货的,一眼便看出那镯子不是民间用得起的。当即令阿夏,小冬跟随,抓了人,关入牢中。从那妇人家中搜出了许多金银珠宝。“臣妾好奇她为何还要留在烨京。”
“娘娘打算查清,再——”
“是。”云灦一声叹息。
公冶瑜替她掖好被子,问起那个拐子。
“此人与陛下有关,也无关。”黄小鱼出宫后帮云灦查到了“有个卖药的拐子”的事。“文臧、李景两位官员死得蹊跷。臣妾一直怀疑杀手先下药,再杀人。那拐子本是个在鬼市都寻不到一间破屋的穷鬼,怎会突然大富大贵?”
“原来如此。为何不交给刑部?”
“刑部不过是陛下的臣子。臣妾,才是陛下的妻。”
公冶瑜一怔。
目光软了。
云灦松了一口气。
神经依旧紧绷。
“为何?”
“嗯?”
“你为何会对朕这种人动心?”
原来公冶瑜也知晓自己是“这种人”啊……
云灦头微垂,看似楚楚可怜,却又仰头对公冶瑜赞扬欢笑:“夫妇之道罢了。出嫁前爹爹曾说:若无一丝情愫,如何熬得过一生?”
公冶瑜目光凝滞在她的身上。他唇角微动,竟是笑了。又一声长叹,却又笑了。拉起云灦的手,她的手上依旧布满伤疤,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他原本是极其厌恶这双手的,如今却细细抚摸过每一处伤痕。
张了张口,却是一言不发。
云灦小心应对。
“灦儿既然抓了拐子,为何不严加拷问?而后,杀光该杀之人!”
公冶瑜蓦然提起旧事:当初调查李景之死时云灦曾问他:希望谁是犯人;他的回答是文家人,他母妃文才人的娘家人——他要他们尽数陪葬。
云灦慌张道:“陛下,不可!”
“为何?”
云灦认真道:“陛下,臣妾知晓您始终因当初他们待太后娘娘薄情而愤怒,可……他们终究是文才人的母家!他们与陛下紧密相连!陛下若不好,文家便不好。他们定会全力支持你!若是文家人都死了……”
公冶瑜沉默。
“陛下,朝中那些人……你需要真正与你绑在一起的人。臣妾,文家人。至于那拐子——”云灦对公冶瑜细细耳语,将她的推断细细说来。
公冶瑜疑惑,怔神,而后大笑。
“高,实在是高!灦儿所谓的‘六宫之主的风范’原不过如此。朕始终好奇灦儿为何从不争宠?如今看来,灦儿的争宠才是真的争。你就不怕朕怀疑西漠大将军云天傲有夺权之心?”
“陛下,西漠距离烨京,千里之远。”她的声音中有了几分无奈。
公冶瑜不再多言,只道云灦的计策极好。
“可朕的心意始终如一,皇后需要自己的孩子。成婚已来,朕着实亏待灦儿,待灦儿身体好了,朕——”
云灦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碰过别人,便别碰本宫。”
公冶瑜愣住,彻底舒展开眉眼:“原来这才是皇后娘娘的心里话?原来皇后娘娘也不识大体。”他走了,走得欢喜。
云灦彻底松了一口气。
想到那嬷嬷,还有那拐子,却又一阵叹息。
她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今日却怕了。她手上——是否已有了无辜者的鲜血?
念头方起,却又落下。
——通往权力的道路上注定尸山血海。
红珠在御书房等候公冶瑜许久。
待他归来,见他面色如常,恨恨道:“七郎令小三子袭击时不是言之凿凿道:定保住小三子的性命!可——那悍妇……被扎了一刀竟还要了小三子的性命。七郎,七郎?”
她连声呼唤,公冶瑜不为所动。、
红珠心里一咯噔,暗道云灦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皇帝竟像是换了个人?
“七郎!”
“没规矩。叫‘陛下’。”
红珠一愣,道:“陛下……”
公冶瑜才漫不经心道:“死了一个小三子罢了。朕将他厚葬,好生照顾他的家人,不好?他死得其所,皇后的忠心被朕试得清楚。她对朕不仅忠心,还有真情。皇后那种女子——果真傲慢,极难展露真心。”
“陛下难道不知何为苦肉计?”
“你都知,朕难道不知?”
红珠知晓说错话,手紧握成拳。却也无奈,沉默很久,再度说起她与公冶瑜的孩子。“当初陛下分明与我说好,待大业成,你便找朝中官员中寻一户人家将珠儿收成养女,入宫,封妃,为后,你我的孩儿便是太子……当初原本是这般说的……”
“朕已有了皇后,还有诗宁。还有贵妃,你的孩子,拿什么争?”
“可你之前分明不是这般说、叶诗宁、那个女人你连碰都碰不到!”
公冶瑜不怒,声音温柔,目光也柔软了许多。“她是月光,本就因用来仰望。月光若是坠落在地上便一文不值。她这般极好,有东西可供仰望,朕便永不会松懈。”
“那……七郎,珠儿呢?”
“朕不会亏待你。可皇长子若不是宰相女儿的孩子,也应是西漠大将军的儿子。如此皇位才坐得稳。”
红珠垂首,整张脸藏入阴影。
夜深。
城外山林葳蕤。
月影在草木的缝隙中跌宕起伏。
青兰男子装扮,提在水中的灯映照出老妇人血迹斑驳的脸。
她笑道:“娘娘抓得了你,也能将你献给皇帝,也能找来替死鬼从皇帝手中救你。同样,也能再杀你一次。活着多好?不是吗?”
老妇人抖如筛糠,施在她身上的酷刑令他牙根都在打战。
青兰劝道:“嬷嬷。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了,娘娘定会好生待你。你带着宫中财物逃出,本应奔赴他地隐姓埋名、却为何在烨京流连?总归不会是看中烨京的繁华、舍不得?你不说……容青兰猜猜——前太子公冶珏就在京城?故你也留在京城相伴?你对先皇后忠心耿耿!”
老妇人已肿胀的双眼中漏出一道细细的光。
青兰了然。
正欲追问,却见老妇人眼中那道光变得决然,暗道不好,却也晚了一步。
老妇人一头撞向巨石,她额上满是血,话语含混不清。
“青兰姑娘……她……还咬了舌……生怕自己死不了……”随从扶起老妇人道。
青兰只得拼凑老妇人临死前口中那几个含混不清的话音,由此推测老妇人说的是:你们永远都找不到太子,这天下是太子的。
“永远都找不到?”云灦已能下床走动,她本以为老嬷嬷经此后会从实招来。
若是最初,她只会嗤笑,笑老妇人太过傲慢,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家若想查人,轻而易举。
如今来看:“傲慢的是本宫。”
青兰沉思许久,小心道:“皇后娘娘,先皇后为何要掩盖太子一日‘失踪’之事并祸水东引给现在的皇帝?定是先太子犯下大错,那大错会要了太子的性命,故不得已为之。”
“喔?青兰以为是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