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他又乖又强》池映澄

24、往事（三）

　　然而到了青苍派的地界，宁晏冉觉得自己想简单了。

　　曾经葱茏绿浪仙鹤鸣飞的山头，如今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走得近了，才发现连门头都被毁损掉一半。

　　“可惜了，当初这里还是很好玩的。”

　　宁晏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都没看一眼伤亡惨重的青苍派，径直朝着后山的山谷而去。

　　“门派后山有个百兽谷，里面很多天生地养的灵兽，我曾在此处暂居过一段时间。”

　　想到那时每天只需晒晒太阳，撸撸灵兽，自然是十分惬意舒适的，只是可惜山里难以吃到人间美食，时间久了嘴里都淡出鸟来。

　　宁晏冉直接在谷中央停下，见到这处未曾有一丝损毁，不免松了口气。

　　谷中草木丰盛，不远处的湖泊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宁晏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密林里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传来猎猎风声。

　　墨暄朝动静来源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拔地而起，随后如利箭一般朝他们振翅飞来，姿态优雅，速度极快。

　　等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一只红鹮，皮毛顺滑宛如落日般红艳绮丽，羽翼足足有三个成年男子展臂那么宽，停在旁边像是一座小山。

　　“小红，好久不见又长胖了一些啊。”

　　被称作小红的鹮鸟用头蹭了蹭宁晏冉，将脖子搭在她肩膀上，态度亲昵，然而在看到墨暄时，嘴里发出了尖锐的啼叫声。

　　宁晏冉轻轻拍了拍小红的头，笑道：“别怕，这是我……”

　　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介绍墨暄，宁晏冉直白道：“这是我捡回来的小鬼。”

　　墨暄听此并无异议，垂着头敛下目光，将那微微抿起的嘴角藏于暗处。

　　捡回来的，到底是与这些被放置在此处的不同。

　　“来，老规矩，飞一圈。”

　　宁晏冉抬腿跨上小红的背，对仍站在原地的小鬼微微抬起下巴：“愣着干嘛？还不上来。”

　　山间的日光似乎比别处都要温柔几分，沐浴在阳光下的嫣红羽毛浅浅折射出淡红色光，给背上的人映照出几分红晕，像是春日的第一朵桃花，傲然立于枝头。

　　墨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连姑娘每一根头发丝的走向都尽数刻在心里，然后才抬脚跨坐上鸟背，同宁晏冉隔着一臂宽的距离。

　　恐惊天上人。

　　“走咯。”

　　宁晏冉对墨暄的心思全然不知，此时一门心思放在自己曾经的宝贝们身上，等绕了好几圈大致清点了一遍，才在湖泊边停下。

　　“这个木屋就是我曾经的住处。”

　　宁晏冉毫不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高兴地招手道：“小白！”

　　身影微动，眨眼间扑到宁晏冉身边，竟是一只吊睛白虎，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此刻露出松软的肚皮，让被这迅猛的速度弄得神经紧绷，差点上前挡在宁晏冉身前的墨暄松了口气。

　　刚刚听了一耳朵的小红小黄小绿小花大黑，如今还有个小白，墨暄突然感到庆幸，没想到姑娘为自己随口起的名已经是超常发挥。

　　阳气重就重了点，不碍事。

　　“仙姑总算是回来了。”

　　突兀的男声打破了这方的人宠和睦，墨暄抬眼，正好对上对方带着明显敌意的打量目光。

　　刚刚仙姑没发现，但枫尧注意到在鸟背上这小鬼微微伸出手，一副用手护住仙姑防止她掉落的模样。

　　不自量力到让人作呕。

　　敌意只露出一瞬，快得就像是错觉，随后那目光便黏在宁晏冉身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恋慕。

　　看清对方的长相，宁晏冉好不容易把人同名字对上，这才恍然自己来这是有正事的。

　　“枫尧，好久不见。”

　　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枫尧眼里的恋慕意味儿更甚，正欲往事重提，却见对方微微皱了皱眉。

　　“你怎么回事，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曾经清朗腼腆的少年如今眉眼更甚，只是眉间聚起邪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魔气。

　　“仙姑刻意让小红带着飞了几圈才来此处，可是在看这百兽谷的灵兽可有缺失？”

　　枫尧不答反问，语带讽刺，面上却是浓重的自嘲：“自仙姑走后我便独自好好照料着它们，小绿七年前怀孕生了两只小崽，大黑贪吃还曾中过一回毒，小黄曾被修士带走，但我把它救回来了。”

　　“仙姑听闻青苍派被毁，若不是为了它们，仙姑又怎会走这一趟呢。”

　　语气里是浓重的悲戚和讥讽，嘲讽自己不自量力，却也依旧贪恋再见一面。

　　宁晏冉沉默，脑子里盘算着这因果怎样才能结干净，她最不耐烦招惹上这些事。

　　“是我太久未见仙姑失态了，”几息间枫尧已经收好情绪，语气温和道：“仙姑远道而来不若先喝杯茶？是刚采的春前松尖。”

　　这是宁晏冉在这最喜欢的茶叶，听此毫不犹豫道：“走吧。”

　　枫尧领着宁晏冉往小屋去，小白依恋地蹭在宁晏冉身旁，却被拍了拍头示意去别处玩，墨暄安静地跟在身后，枫尧像是没看到这个人一般。

　　木屋里一厅一室，宁晏冉嫌麻烦并未设屏风遮挡，屋里的摆设同宁晏冉离开时一般无二，连床檐都没落下一粒灰尘。

　　“好茶！”

　　宁晏冉喝了一口刚煮好的温茶，唇齿留香，连心情都好了几分。

　　“仙姑喜欢便好。”

　　枫尧动作轻柔地为宁晏冉添上茶，似是诱哄道：“不若仙姑多留几日，春前松尖就这几日最为新鲜，等它过季了再走也不迟。”

　　宁晏冉叹了口气，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为何叛出师门？”

　　枫尧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仙姑居然会关心自己，声线不稳道：“他们打起了这谷中灵兽的主意。”

　　百兽谷虽在青苍派后山，却并不属于青苍派，不然宁晏冉也不会长居此处。

　　“我离谷前曾设下禁制，除你外他人无法随意进谷，枫尧，到底所谓何事？”

　　宁晏冉语气渐为严肃，她只能算出自己掺在这出因果中，却也无法算出具体缘由，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你外”三个字落在另外两人耳里，一人眼里惊喜更甚，另一人却是眼角下撇，手垂在身侧捏白了指骨。

　　“他们将仙姑称作妖女，便同他们打了一架。”

　　枫尧轻描淡写，将那出惨不忍睹的大战总结为打了一架。

　　就这？就这！

　　宁晏冉在心里吸了口凉气，不就是妖女，她什么称号没听过？这对她来说还不如晚了半刻吃早饭来得严重。

　　“你……”

　　正欲开口，一阵不正常的眩晕感突然袭来，宁晏冉晃了晃，墨暄及时上前扶住宁晏冉帮其稳住身形。

　　看到那小鬼搭在仙姑胳膊上的手，枫尧嫉妒得双目赤红，语气仍是温和：“仙姑可是困了？不若先睡上一觉，过会儿枫尧再叫您。”

　　宁晏冉像是晕得厉害，任由墨暄扶着挪到床榻边，刚坐上床沿，变故突生！

　　淡金色的锁链突然从床上四角伸出，将宁晏冉手脚捆了个结实。

　　“姑娘！”

　　眼见宁晏冉中招，墨暄情急之下想用手扯开锁链，还没碰上整个手掌都被灼得散化为鬼气，竟是连碰都碰不得。

　　“嗤，不自量力。”

　　枫尧终于露出本来面目，褪下斯文有礼的表面，面目狰狞，看向墨暄的眼里充满了犹如实质的厌恶和嫉妒。

　　“就凭你，一只人形都凝不好的鬼，也配待在仙姑身边？”

　　铺天的威压和凌厉的掌风袭来，墨暄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眼见就要被打中，一只纤细的手微微一抬，凌厉的攻势如微风般散去。

　　“化灵散，捆仙锁，镇派仙器都拿出来了，怎么还欺负一只小鬼？”

　　戏谑的声音传来，宁晏冉看向枫尧的眼神一派清明，哪还有半分之前昏眩的模样？

　　“仙姑为了他，竟是连装也不屑同我一装了吗？”

　　枫尧眼里一片凄然，直直看着宁晏冉的眼睛，本来他也没想真的能困住这个人，只是想奋力一搏罢了。

　　宁晏冉动了动手腕，捆仙锁瞬时化为齑粉，用尽全身修为催动仙器的枫尧受到反噬，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如如落叶一般摇摇欲坠。

　　胜负已分。

　　墨暄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定在原处，面上毫无反应，像是刚刚差点魂飞魄散的人不是他一般。

　　只是，墨暄咬住舌尖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暗潮涌动，嘴里漫出一丝血腥味。

　　姑娘随手就能解决掉的人对他来说犹如天堑，就凭他还敢生出保护姑娘的想法，真是可怜又可悲。

　　“枫尧，何至于此？”

　　宁晏冉坦然回视，当初她救下被小白所伤的的少年，虽只是顺手，却也不是为了看他走火入魔甚至与自己为敌的。

　　看到对方眼里不掺一丝感情的淡薄，枫尧终是忍不住，落下两行血泪。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作为青苍派天资过人的大师兄，前途一派光明坦荡，可是，枫尧抬起头语气惨痛道：“错就错在，不该在年少时遇见你。”

　　被灵兽所伤以为自己即将英年早逝的少年，在惶惶不安之际看到容貌明丽的少女乘红鹮从天而降，语气似是娇嗔道：“这都能受伤。”

　　一见误终身。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当他一如往常偷偷来这里找她时，等待他的只有一室冰凉，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就像只是他做的一场好梦。

　　“是不是如果我也变成鬼，你就能多看我几分？”

　　枫尧聚起身边丝丝缕缕的魔气，竟是想自戕化为厉鬼。

　　宁晏冉出手果决，手起刀落将人拍晕，却对后续处理犯了难，便向着这里唯一一个会说人话的问道：“怎么办？”

　　墨暄仍沉浸在枫尧的话里，物伤其类，他和枫尧又何其相似，只一眼，从此入魔成鬼，也不过是由着那点执念。

　　无关情爱，只是本能地追逐光明。

　　突然被提问，墨暄一脸茫然，看这小鬼也放不出个屁来，宁晏冉挠挠头，有了决断。

　　“他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既然枫尧出手伤人，自然要承受他的因果，不过在把人送回去之前，宁晏冉消除了他有关自己的记忆。

　　墨暄静静看着宁晏冉的举动，神色晦暗不明，心道若有一天，他也落到如此地步，不若死了算了。

　　看着姑娘手腕上被捆仙锁勒出的些微红痕，墨暄又在心里补充道，他是绝不可能伤害姑娘的。

　　既然触及不到明月，那便做她的影子。

　　明月流转，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