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89、十一月八

　　金梧洲最终死在赶往医院的途中，而交通事故本身，后续便由警方接手了。了解了相关情况后，焉然不禁为这个年轻人的悲惨命运感到一阵痛惜。甯安补充道：“我们找到他的遗体时，他脸上带着十分释怀的微笑。我想，他应该是在死前那一刻解开心结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他的父母，都算是一道宽慰吧。”
　　“部长，对于异类危险级别及是否收容的判定，通过此次案例，可以看出光有鉴定部的协作是远远不够的。对于某些异类，他们更需要的是治疗。既然新的研究院还在筹备当中，那么能否考虑增设一个专门来处理这种案子的部门？”
　　“易部长已经找我讨论过这个话题了，我也赞同，所以之后会联名向副局长反馈的。虽然我明白你和施杨的心情，但对一个人的特殊化待遇，可能会让其他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甯安知道焉然是指自己眼睁睁地放跑戴素楠这件事，不由得低下了头，“……抱歉。”
　　“对了，我听说希和学校那边，好像有人报名来面试了？”
　　“是的。”
　　“那人的背景调查了吗？”
　　“从履历上看，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总之，现在正是各种事情积压的时候，你作为组长，要多辛苦一下了。等二组那边都定下来了，应该会稍微好一些的。”
　　“我明白。”
　　出了部长室，甯安本打算绕道去监禁区，找怀珺衡问一下关于周末的事。然而他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因为塞勒涅歼灭行动不久之后，他就专门去问过一次，但当时得到的回答就是一句屁话，所以他并不认为这次能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甯安相信怀珺衡把周末带去塞勒涅是为了保护她，至少在当时那个节骨眼，她确实不适合继续留下来。但关键是，她不同于一般孩子，或者说，正因为她能读懂人心，才更逃不过名为人心的陷阱，而这次事情就恰好印证了这点。因此他实在不懂怀珺衡如何能冠冕堂皇地说出那种话。被他人洗脑后做出的选择，怎么能算是她自己的选择？
　　“楚平先生，是吧？”
　　和玉笙本以为发出教师招聘之后，很可能会从此石沉大海，却没想才一个礼拜，就有人致电咨询，而且还直接敲定了面试时间。看着眼前这位温和斯文的男士，和玉笙连忙请他坐下，再给他倒了一杯水。楚平微笑道谢，礼貌性地拿起纸杯呷了一口。
　　“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的。”
　　楚平的简历，和玉笙已经事先浏览过了，就他的教学经验来看，是一位非常理想的人选。不过，他并没有把内心的兴奋写在脸上，而是公事公办地问：“楚老师，您之前一直在聋哑学校任教，对吗？”
　　“是的。”楚平慢条斯理地答道，“我的学生都是一群比较特殊的孩子，相应的师资力量也比较匮乏，所以初高中的理科全部由我负责。”
　　“那一定相当辛苦吧。”
　　“只要能看到孩子们的笑容，不管多辛苦都是值得的。但只可惜，纯公益性的学校，很难在这个追求利益的社会上维持下去。”
　　和玉笙深感惋惜，“不过，我们学校的孩子和聋哑儿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薪资也如招聘上写，并没有很多。”
　　“我明白。”楚平从容自若地说，“但在我眼里，他们就和我曾经教过的孩子一样，值得一个光明的未来。”
　　“楚老师。”
　　“嗯？”
　　“请问您今天就开始工作吗？”
　　“当然。”楚平似乎早已预料到会这般发展，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真是太感谢了！”和玉笙再也掩盖不住喜悦之情，声调不自觉上扬了几分，“等会儿，会由文校医向您讲解关于异类的基础知识，下午我再正式向孩子们介绍您。”
　　“我们岁数相差不了多少，用‘你’就行了。”
　　“哈哈。”和玉笙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实话，我原先并不认为能招到人。”
　　“我理解。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不会抱有希望。”
　　和玉笙站起身，向楚平伸出手，“楚老师，以后就拜托你了！”
　　楚平随即起立，握住他的手，“这是我应该的。”
　　之后，因为有语文课，和玉笙就先上课去了。楚平则被文菁带到医务室，抽取了一管血液——虽然在严格意义上，他并不算管控局的人，但考虑到这份工作的特殊性，还是有必要保存他的DNA以防万一。楚平全程乖乖配合，不闻不问，宛若十分明了此举的必要性。
　　“楚老师，我听说，你在十个月前遭遇了一场车祸？”
　　“是的。”
　　“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我运气比较好，尽管伤得有些严重，但恢复得很好，没留下后遗症。”
　　“那就好。”文菁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资料递给楚平，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如你所知，我们学校的孩子都是异类，他们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异能力，而且由于身心尚未发育成熟，有时会无法控制或是滥用能力。对于这类情况的处理，是希和学校全体职工必须掌握的基本要求。你先和我大概讲一下你对异类的了解吧。”
　　“我对异类的了解，大多来自网络。”楚平不紧不慢地道，“异类似乎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天生的‘怪胎’，另一种则是后天的‘怪物’。他们之所以区别于常人，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构造不一样。”
　　“没错。异肽素这一特殊的化学物质改变了异类的肉/体，让他们得以拥有各种超自然能力和超高的细胞修复及再生速度。而异肽素的分泌又由脑垂体控制，所以许多关于异类的研究，都是围绕大脑展开的。”文菁科普道，“除了天生和后天之分，研究证明，七成异类的异肽素分泌与其情绪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简单来说，就是在激动状态下，大部分异类体内的异肽素水平会急速上升，从而使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这类异类被称为情绪型异类。他们的觉醒往往在负面情绪达到顶峰时发生，和自然而然就能掌握自身能力的非情绪型异类不同，因此也有人把异肽素称作‘异类独有的肾上腺素’。而由于情绪型异类的能力容易变得不稳定，这也导致有一半以上的情绪型异类是‘缺陷者’。”
　　楚平平淡且迅速接受了这超现实的信息，“也就是说，只要做好情绪管理，就能阻止相当一部分的异类觉醒？”
　　文菁被对方的敏捷思维惊到了，“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异肽素不仅会影响其他激素分泌，还会使很多药物失效，所以不能将普通人的那套疗法直接照搬到异类身上。目前学界有一门叫做异类精神学的学科，就是专门从这个角度研究如何延迟或阻止情绪型异类的觉醒。”
　　“我们学校的孩子当中，应该也有情绪型异类吧？”
　　“有。给你的资料中，详细记录了他们每个人的情况。每周六，我都会对他们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查，并把结果一一汇报上去。一旦发生异常，我们这边必须立刻采取相应措施。”
　　“明白了。那对于孩子能力失控的场面，我应该如何应对呢？从安抚情绪入手的话，会比较耗时，也难以保障其他孩子的安全吧？”
　　“是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化解危机，只能使用异肽素抑制剂，让他们强行平静下来。”文菁取出一个形如手机的机器，向他演示起来，“孩子们的手腕上都戴着特制的监控手环，而这个就是能够控制手环的终端。一旦遇上紧要关头，可以通过它让监控手环开启紧急模式，向佩戴者体内注入异肽素抑制剂。当然，手环内的剂量是绝对安全的，不会对孩子们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我明白了。”
　　“等上面批准下来后，你就会拥有相应权限。上述一切，你必须向其他人保密，包括你的亲友。”
　　“这是自然。”
　　“啊，还有。我们学校，有三只比较特殊的宠物。”
　　楚平饶有兴趣地笑意浅露，“宠物？”
　　“是三只长相奇特的‘蝌蚪’。它们平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草丛里除虫，偶尔会跑出来和孩子们一起玩。你若是见到了，不要担心它们有害或是怎样。”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十分想看看它们长什么样了。”
　　“放心，肯定有机会的。好了，我这边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孩子们的资料，你拿回去慢慢读。如果还有疑问的话，欢迎随时来咨询。”
　　“谢谢。”
　　一般人一下子接收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肯定会头昏脑胀。但楚平却不是这样。他看都不看文菁交给他的资料一眼，独自于午休时间来到校门口，仿佛在等待着谁似的遥望着远方。忽然，保安室的窗户被打开，黄金娇的脑袋探了出来，“你就是今天来的新老师？”
　　“你好。”楚平微笑着点头致意，“你是网上那个赫赫有名的脑浆迸贱女吗？”
　　“就是我。”黄金娇双目发光地打量着他，“你早上来的时候，我还在宿舍休息。唉，真是错过了一个世纪。”
　　楚平无动于衷地笑道：“没这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像你如此危险的男人，真是千年难得一遇。”黄金娇这话可能给人一种意无意的试探感，但她本人却完全没自觉，纯粹是出于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趣。
　　“我哪里危险了？”
　　黄金娇直言不讳：“虽然你看上去确实是跟和老师一样的类型，但凭我多年勾引男人的经验，你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那你是想赶我走了？”
　　“没有啊。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可惜什么？”
　　“可惜我再怎么勾引你，你也不会上当。”
　　楚平轻声笑了出来，“黄小姐，你有没有想过，玩弄了众多男人的你，终有一天却死在女人手上？”
　　“哦，”黄金娇的嘴巴成了一个“O”型，“那也挺有趣的。”
　　“我还是先回去了。”似是乏了，楚平吐出一口气，“免得把他吓着。”
　　“那有空的时候，再来找我玩哦。”
　　固然有些在意对方口中的“他”是谁，但黄金娇识趣地没追问下去，而是挥手向他道别。不一会儿，一辆轿车在校门口停下，史佩均推开车门，一脚踩在了地上。
　　“呀，史佩均，今天又来了？”
　　黄金娇双手托着腮帮子，以自己的方式向他问好。史佩均一边走近，一边回道：“为什么要用‘又’？我作为希和项目的联络员，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怪虫事件过后，甯安特别设立了希和项目联络员一职，一是为了加强管控局对希和项目相关进展的掌握和监督，二是定期排查学校内外的安全隐患，预防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史佩均作为保护了整座学校的大功臣，成了该职位的不二人选。黄金娇笑了笑，说：“今天有新老师来面试，你知道吧？”
　　“知道。听说条件很好，就直接聘用了。”
　　“嗯，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哦。”
　　一想到黄金娇曾经的男人们的下场，史佩均连忙告诫道：“你可别想着对他出手啊。”
　　“我才没想对他出手呢。他心里早就有了目标。”
　　“所以你就知难而退了？不像你的风格。”
　　“反正你见了就知道了。”黄金娇略微不开心噘起嘴，“这儿是鬼鬼老师的学校，我就算再无聊了也不会乱来的。”
　　“说到做到哈。”
　　史佩均相信她不会撒谎，笑了一下，径直去了教学楼。教师办公室内，楚平的工位已然整理完毕。见史佩均来了，和玉笙连忙把他带到楚平面前，向他介绍道：“佩均，这位就是我们新任的理科老师，楚平楚老师。楚老师，这位是管控局的联络员，史佩均。”
　　楚平朝史佩均伸出手，露出了一道略带深意的笑容，“史佩均，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