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落雨北山晴》游知

99、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隔天上午，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困倦不堪的纪晴在睡梦中感受到饥饿，她下意识地推开热源往旁边滚去。她半眯着眼睛蹭了蹭被子后，才稍稍探出脑袋，她温热的脸颊，迅速染上凉意，她又软软躲回被窝。

　　她习惯性地翻身，恰好，被常屿轻轻巧巧地揽到怀里。

　　还未醒神的纪晴一脸舒叹地往他怀中蹭去，正想再次睡过去时，一个疑问，蹭的一下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她猛然睁开眼睛，惊问道：“你怎么还在，几点了？”

　　“我请假了。”常屿眷恋地向她蹭去。

　　“啊？干嘛请假啊？”纪晴忙推他，“快去上班。”

　　“下午再去，加了这么久的班了，也该请请假了。”常屿笑着将她揽回怀里的同时手也滑落下去，“再睡会？”

　　“不要，我饿了！”纪晴手脚并用地推开他的同时紧拽着被子往床脚跑，她拿起散落在椅子上的衣服，快速往身上套去。

　　见她跑走，常屿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纪晴回瞪了他一眼。

　　“难得不用早起，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嘛。”

　　纪晴正忙着系家居裤上的绳子，便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呵呵，昨晚已经陪得够久的了。”

　　“你现在，特别像……”他暖融融的视线一刻不歇地黏在她身上。

　　“那么……要付钱吗？”纪晴穿好衣服，欢笑着扑到床上抱着他的脑袋吧嗒亲了一下。

　　“想不想无偿支付？”

　　“不想，快起来做饭！”

　　常屿仍半撑着脑袋，盯看着她，只是他眼神里更添几分遐想。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去找别人了！”

　　“你想找谁？”他笑意不减地轻抚着她的长发。

　　“……”纪晴趁机将他蓬松的头发揉成一团浮云，“外卖员呗！快起来呀！”

　　“那你再多亲几下。”

　　纪晴闻言，转身欲跑。常屿眼疾手快地拽住她手腕，将她扑倒，耳鬓厮磨半天，才吃上早午餐。

　　“你什么时候煲的汤？”纪晴意犹未尽地喝完一碗萝卜排骨汤，“我怎么都不知道。”

　　“比较早的早上。”常屿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给她添了半碗汤，“多吃点排骨，少喝点汤。”

　　“可是，这样好容易长胖啊！我都感觉，我胖了好多。”她嘴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转瞬，又丢下一根骨头。

　　“哪里胖了？”

　　“你看看，我肚子上面全是肉肉。”纪晴苦恼地拍了拍圆鼓鼓的小腹。

　　“女生腹部的脂肪是会多一些，它是在保护你的子宫呢。”

　　咦，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纪晴放下碗筷，歪头看向他。

　　“怎么了？”常屿又给她夹了两块肋骨，“乖乖吃饭，等吃完饭，我们去医院看看。”

　　“你知道罗佳在哪家医院吗？”听他这么说，纪晴立即坐好，不再贪玩，大口吃起米饭。

　　“昨天留了张警官的电话，就是给你做笔录的那位警察。”常屿点开聊天界面推到纪晴面前，“她刚才回我信息了。”

　　纪晴看完后，又看向砂锅里所剩不多的排骨汤，顿时有些着急地说：“要不你先吃呢，我想给罗佳煮点粥。”

　　“我帮你煮过了。”常屿起身坐到纪晴身旁，他将堆满虾仁的碟子放到她面前。

　　“哇哦！你真是太棒了！”纪晴看了看虾仁，又向厨房看去，“你煮的什么粥啊？”

　　她的言语还是一如既往，如此跳脱。常屿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暖声哄道：“青菜肉丸粥，等下只装清粥，肉丸留你当晚饭。”

　　“好！”纪晴应下后，终于乖乖吃起饭来。

　　在去医院前，两人先驱车去了花店。

　　这是一束橙黄色调的鲜花。明亮的洋牡丹，花瓣轻盈蓬松，层层叠叠，向上舒展，看着很是热闹，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到达医院后，纪晴数着门牌找到罗佳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房间还算敞亮，只见罗佳躺在最里侧的病床上，她将身体深深埋藏进棉被里。白色的枕头上，只露出一小截黑色短发，要不是因为她的头发露了出来，可能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张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小小的病房里，罗妈妈占据一角，她闷不吭声地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她快速地划着手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只见，昨天帮纪晴做过笔录的张姓警官正协同着一位神态端肃的女士，两人齐齐对着身穿灰黑色外套的中年男士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隔着几米的距离，站在门口的纪晴依然能感受到那位中年男士紧张且焦灼的内心。地面像是烫脚似得，这会功夫里，他便换了好几个站姿，他贴在左侧的手不自觉地摸着上衣口袋，反复几次，终是将手背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神情愁闷地在谈话间隙里点头附和。

　　纪晴本悬着的心，在看到这位中年男士后终于稳了下来，她快步走了过去，张警官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两人，忙对中年男士说：“这位就是罗佳的小学老师，纪老师。”她介绍完又指回身旁男士，“这是罗佳父亲。”

　　只看张警官话音刚落，罗爸爸便慌忙上前，他想要握住纪晴双手，但可能觉得不大合适，他忙后退一步，对着纪晴深深鞠了一躬，纪晴赶忙侧身扶他起来。

　　“您这在是干嘛？快起来啊！”

　　张警官也赶忙扶起罗爸爸。

　　罗爸爸在两人的搀扶下长吁短叹地直起身体，他颤颤巍巍地抹去泪水，一脸仓惶地对纪晴说：“谢谢你啊！谢谢你啊，纪老师。”

　　纪晴看他这么难过，也跟着伤心起来，她缓了缓后，忙安慰道：“您别这样，这是我应该做的。”

　　“纪老师，你真是个好人啊！谢谢你啊！要不是你……”罗爸爸说到这，也知自己言行太过失态，他忙捂住脸，以遮住呜咽声，他长吸了一口后，又无助地看向整洁的床铺。

　　常屿担心纪晴下一秒便会跟着罗爸爸一起痛哭起来，他忙将保温桶塞到她手里。纪晴感受到重量，她握紧把手，隐下泪意，举起保温桶，轻笑着说：“只要她人没事就好，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马上都中午了，也不知道罗佳吃饭了没，我给她煮了点粥，看看她能不能吃上一点。”

　　“哎，真是太谢谢你了。”罗爸爸哀伤的目光又落回那半截短发，“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罗爸爸说完，只见落在枕头上的黑色发丝，忽的一下，竟像水纹一样凭空消失了。

　　纪晴见状，她忍下愁苦，伏在床边，轻声问：“你饿不饿呀？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煮了点青菜粥，里面放了几颗肉丸，我觉得还蛮香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这张白色床铺，仿若是一潭不会流动的，被禁锢住的河水，一丝波纹都没有荡出。

　　“昨天你过生日，我还没来得及送你礼物呢！你看，今天补给你行吗？”纪晴起身拿起常屿放在柜子上的鲜花，她撑着胳膊坐在床边，那姿态像是鸟妈妈展翅保卫鸟巢里的雏鸟那样，这一动作也坚毅地抵挡住她身后投来的若干探究视线。

　　她温柔地把花束斜斜放在空出一大片的枕头上。

　　过了一会儿，黑色发丝跑了出来。

　　纪晴知道那是罗佳因她的到来才礼貌性地露出半截缝隙，并不是出于好奇。她轻快快地摸了摸罗佳鼓起的脑袋，温声哄道：“那我把花和粥都放在这里了，等你有了力气，再起来看看它们好吗？”

　　罗佳依旧沉默，片刻后，她缓慢地朝着床边蜷缩起身体。

　　洁白床铺，终于浮现道道褶皱，像是雨水落到枯池里，激起条条泪痕。

　　这时，坐在墙角的罗妈妈冷不丁地张口嘲讽道：“哎，要我说，你们就不要管她了，等她饿了，她自然就会吃东西了，你们越是围着她，她就越是矫情。你看看，现在给她惯得哦！”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尖锐又刻薄。

　　纪晴瞬时皱起眉头，她一脸不善地看向罗妈妈。

　　罗妈妈下意识地避开纪晴投来的视线，她哼哼嗤嗤地发出几声冷笑，又低下头，刷起手机。

　　同样皱起眉头的还有罗爸爸，他看着自警察和心理医生来到病房后终于收敛许多的罗妈妈，好声好气地劝道：“你先去吃饭吧，我来守着女儿。”

　　“哟，你现在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了。”早就想离开这里的罗妈妈闻言登时站了起来，她还想再奚落几句，但碍于人多，只好忍下心中幽愤，往外走时，她故意弄响凳子，伴随着这道刺耳的声音，她一脸嫌弃地走了出去。

　　等她离开病房，一直站于床尾的女士微笑开口：“要不，先让她一个人呆会呢？我们都围在这里，她也不自在呀。”

　　纪晴点点头，一行人离开病房，向走廊走去。

　　走廊尽头，心理医生和善地冲纪晴笑了笑：“我听张警官给我讲了你救助罗佳的全过程，你还蛮冷静的嘛，你应该研究过心理学吧？”

　　纪晴先是看了眼常屿，见他温柔地看着自己，才大方应下：“也不算吧，我只看过一点相关书籍而已。”

　　“哦，我就说嘛。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姓林，心理咨询师，大家都喊我小林老师。”小林老师边说边笑着看向纪晴。

　　只看她笑起来的时候，她眼角的皱纹，深深聚在一起，颇有几分佛像。

　　纪晴浅浅冲小林老师微微一笑，她转脸看向张警官，担忧地问：“那罗佳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张警官见纪晴看了过来，她沉吟一声道：“罗佳的头部，虽然撞击到墙壁，但问题不大，只是轻度脑震荡，比较严重的是，她的手腕伤。”说到这，张警官看罗爸爸正努力隐忍着，她职业化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但医生不也说了嘛，因为止血及时，抢救得当，也没造成不可逆的损害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齐先生，你也不要太难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帮她解决心理上的问题。”

　　“我知道。”罗爸爸忙擦去眼角泪水，“我都明白。”

　　“那她现在……”纪晴又看向小林老师。

　　“她……”小林老师顿了顿后，也看向罗佳爸爸，“齐先生，我就直说了哈，就她目前这种情况，厌世态度极强且已实施，我这边还是建议她入院治疗。至于相关费用，您不用太担心，没有她妈妈说的那么夸张，而且我们这是公益项目，还有补助的。”

　　罗爸爸看大家都忙着安慰自己，他叹着气，直点头道：“只要她能好起来，怎么都行。”

　　小林老师见状，又接着说：“还有就是，罗佳的应激反应还是比较强烈的，所以……最好是和她母亲分开居住，您看……”

　　听到这，罗爸爸止不住地摇头叹息：“当年和她妈离婚，就是因为她这个人太过偏激，总喜欢抓住一点小事就往大里说，我是真受不了，才提的离婚。人家都说，孩子跟妈妈过好，我也就没去争什么抚养权，早知道……”他吸了口气，又抬手抹去眼泪，“早知道会闹成现在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罗佳的抚养权。”

　　他清清嗓子，言辞恳切道：“您放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孩子跟着她了，我会先和她协商，她要是不愿意，我就去起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