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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风起浪(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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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窄而深,长得看不见尽头,非常适合打追逐战。
石小云率先动手,一转身的功夫身上喷溅出数道墨汁一样的黑色触手,犹如离弦之箭呼啸而至,分别刺向白棠糖的头颅、脖颈和心脏。
白棠糖轻描淡写一偏头,躲开冲眉心而来的触手,灵台内锵然一声,灵剑出鞘,巨响如洪钟大吕,无形音波震荡,绞碎了迎面而来的乌光。
“那天杀玄日狐的果然是你!”
石小云被震得不断后退,捂住耳朵,饶有兴趣地笑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类,以那头玄日狐的跟脚,杀了它,你就是自取灭亡。”
白棠糖面无表情:“无所谓。我要杀的不只是一头蠢狐狸,更是整个妖族。它是第一个死在我剑下的妖,今天,你会成为第二个。”
说完,她并指作剑,悍然劈向石小云,她仓促之下凝出黑光抵抗,却被锐利的剑光轻易劈开,直逼面门。
感受到那道剑意里宏大而浩瀚的杀机,石小云脸色一变,身化黑暗融入阴影,向巷道深处逃窜。
余力未尽的剑光追在她后方砍,却被阴影中暗藏的古怪气劲寸寸磨灭。
白棠糖觉察不对,立刻追了上去,一脚踩在墙壁上借力,飞扑的身形带起一道连成一线的残影,周身剑气铮鸣,散发出比上古凶兽更凶戾的气息。
石小云心内暗暗叫苦,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招惹了她。
蓦地头皮一凉,原来是剑气劈过,几乎将她半个头削下来。
白棠糖的身体轻如鸿羽,剑气蓄于眉心灵台,足下只借势,已经快如乘风,眼看就要撵上在阴影里穿行的石小云。
石小云吓得汗毛直立,抬头望见前方的枣树树荫,就跟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救我!我还有用!”
石小云尖叫道。
话音刚落,那片阴影里的树荫居然闻声而涨,像一口张开的麻袋,将她套了进去,然后快速向后移动。
这里已经是巷子深处,坚硬的墙壁、地板仿佛都活了过来,深邃的阴影像一片无光之海,卷起无声的怒潮,将白棠糖拦在潮涌之外。
四周寂静,无风。
白棠糖停步于此,抬头去看前方的阴影隧道,眉心剑气充盈,因而她的双眼也泛着锐利的银色,像两汪融化的月亮。
那几乎不能被称之为“隧道”,根本不是人类世界该有的东西,而像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她挥手出剑,剑光落入通道后却悄无声息地消散,如水滴融入大海。
“回去吧,你杀不了我!”
石小云气喘吁吁,挣开了包裹自己的黑暗,向白棠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条巷子的尽头是妖界,里面沉睡着无数上古时代的大妖。以你的能力,以大欺小,欺负欺负我们妖族的崽子可以,遇上家长,可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说着,她挥了挥手,好像出门前在跟家里的狗道别。
白棠糖负手而立,也笑了:“你以为躲回鸡笼里,我就宰不了你这只蠢到打草惊蛇的鸡?”
石小云只当她是在虚张声势,傲慢地一抬下巴:“怎么?要试试吗?用你那把牙签大点儿的剑,来斩我妖界通道……”
“锵!”
猛地一声利响,吓了正在说话的石小云一跳。她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又落回白棠糖身上,发现她的双眼已经彻底变成银色。
一种莫大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神,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白棠糖周身亮起如鱼鳞般层叠的银光。
一层叠着一层,一片连着一片,酝酿多时的剑气无边浩大,拥簇成一尊火炉,炉子里烧起熊熊烈火,银色的,滚烫又冰冷。
白棠糖站在炉子中间,就像那把被淬炼的剑。石小云甚至能听到金属融化、铁锤敲打刃面的脆响,白棠糖的身影也确实在消融。
她……融成了一柄剑。
一柄还未出鞘,就已剑气盈天,浩瀚无垠的长剑。
死亡的预兆笼住了石小云,她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掉头冲向隧道深处的妖界入口。
可是已经晚了。
长剑铿锵脱鞘,斩下一道恢宏的银光。
整条隧道自剑锋掠起处开始裂开、崩碎,无边杀意携带无坚不摧的锋芒冲入隧道主体,追上石小云,将她一剑斩碎!
“不!……”
她的惨叫被淹没在无声而猛烈的狂风下,恐怖的剑势一直劈出三万里,将那扇深埋在异空间中的巨门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烙印下无可匹敌的剑意,方意犹未尽地消散。
青铜巨门轰隆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冲撞,却在接触到门上的剑意后飞快退去。
白棠糖仍站在原地,衣服猎猎鼓荡,眼中的银芒尚未褪尽,一只手还抱着箱子。
她淡淡道:“我说要杀你,谁来都保不住。”
话音落下,白棠糖伸出手,接住被残余剑气倒卷回来的石小云身躯。
她还有气息,只是受妖气影响而昏迷不醒。
“刚才忘了说,你是我遇见的最差的一只祸妖,尤其是演技方面。”白棠糖叹了口气,“小云最讨厌浓妆和蜜桃妆了。”
……
流萤小区及其附近的居民都被遣散,只有司玄部三人和还没调岗的陈柏斐守在于青青家对面的B栋901里,通过高倍望远镜观察里面的情况。
于青青家阳台的门窗已经被打碎,那只刚刚苏醒的妖怪就在客厅里,躺在被它控制的于青青怀中,挑衅意味浓厚。
它吃准了白乐他们不会弃于青青不顾,所以有恃无恐。
白乐问:“妖气检测局那边查出这只妖怪的跟脚了吗?”
冷烟点头:“是傀儡君,诞生于古代傀儡的销毁、埋葬之地,虽然生于死物,却能操控世间所有有生命的事物。这只傀儡君刚苏醒不久,实力很弱,只能控制几个意志力薄弱的人,但如果近身二十米内,我们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我能砍它吗?”张泽指着于青青怀里的BJD娃娃,憋屈得慌。
“不能。娃娃只是它暂时栖身的载体,要杀它得用可以直接攻击到灵体的法器。就比如……”冷烟看了白乐一眼,“老大从先秦古墓里,随练气士修行之法一起带出来的那只残破编钟。”
白乐是考古学家,曾在发掘一座先秦古墓时找到先秦练气士的修炼法门。
由于这门功法被刻在一只编钟上,而编钟破损得比较厉害,所以功法也残缺不全,尝试修习的人众多,迄今为止也只有她练出了一点门道。
那只编钟被一位隐士高人鉴定为残缺的法器,敲击出的声波可以直接重创灵体、灵魂,使用门槛极低。
因为太过珍贵,这东西不好当做文物收藏和展出,便一直由它的发现者,也就是白乐保管,今天早上刚刚通过特殊渠道从国都寄到临安。
张泽抓抓头发:“我刚才已经给白棠糖发短信了,她很快就会把编钟带过来。话说用快递寄法器,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直一言不发的陈柏斐闻言,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白部长的编钟走的是官方特殊渠道,由专人专机护送。只要中途不遇上妖怪,不可能出问题。”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眉俊秀,下巴削尖,嘴唇薄而红润,眼尾还有一滴鲜红的泪痣,又冷又俊。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长了一张斯文败类的脸,一颗捉摸不透的心。就像现在,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来,一如没人知道不通修行的他为什么要申请调到司玄部一样。
白乐看了看他,正要说话,就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
“是我。”白棠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门开了,白棠糖揉着太阳穴抬头,正迎上陈柏斐的视线。
她刚才过度使用剑气,本命灵剑在灵台中嗡嗡铮鸣,吵得头疼。
但靠近陈柏斐后,躁动的灵剑突然静了下来,如同归巢的倦鸟,被抚去所有的不安和疲惫。
白棠糖一扬眉——之前怎么没发现部长有这本事?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因为之前的她从没遇上过今天这样的状况。
“东西呢?”张泽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陈柏斐收回目光,清澈如水的眼睛掠过一丝深邃,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过白棠糖手中的箱子,温和道:“给我吧。你是普通人,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不如先……”
“你也是普通人,不一样留下了吗?”
白乐忽然走上前,将箱子拿走,又向白棠糖微微点头:“留下吧,你是安全部副部长,总要直面和习惯这些。”
白棠糖应道:“好。”
陈柏斐扶了扶眼镜,没说什么。
白棠糖走进房间,冷烟递过去一支望远镜,她接了举在眼前,看向对面洞开的房屋。
客厅里,于青青抱着BJD娃娃仿佛睡着了一般,娃娃也闭着眼,唇角微扬,满脸惬意。
娃娃的头部有一粒黑红色的光,米粒大小。光芒中心处溢出一缕黑线,一端连着它的额头,另一端刺入于青青额心,那就是它操控于青青的方式,也是傀儡君唯一会的法术——引丝缠魂。
白棠糖眉心微蹙。
傀儡君并不强大,却十分难缠。即使眼前这只实力弱小,只能控制一两个意志薄弱的人,但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引丝缠魂影响,并且很难在不伤害被操控者的前提下杀死它。
除非有可以直接攻击灵体的法器。
白棠糖正想着,忽然耳尖一动,一阵空幽而肃穆的编钟声悠悠响起,如同亘古之前传来的叹息。
她诧异地扭过头去,看见了白乐提在手里的青铜编钟——虽然残破不全,但敲击出的声响依旧空灵悦耳。
声波荡荡,拂出窗台,扫向八方。
对面楼里的傀儡君倏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白棠糖稍微舒了口气。
看来这次,不用她再出手了。
一旁,坐在阴影里的陈柏斐看见她放松的样子,眸光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