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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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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宿舍黄容下来-----见客!”喇叭里传出尖尖的声音。
“他找我什么事啊?”
“电影,”晓曦提醒她,“找你算账来了。”
“哼,怕他!”
黄容大义凌然向宿管科办公室走去,远远就看到郭进靠在办公室外墙,笔挺的衬衫,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头发纹丝不乱,玉树临风地摆着个小清新pose。
她站在他面前,毫无畏惧的问,“找我什么事?”
“黄容同学,有点事情,想和你讨论一下。”
“讨论吧。”
“我们…去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郭进要讨论的那点破事是如此重要,他们在校园里兜了一个大圈,最终到教学楼里找了个空教室,郭进把门关上。
“黄容同学。”他清清嗓子。
“郭进同学,这下就我们两个人了,”容儿恼火地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一路上,她屡次问这个问题,而郭进始终不温不火,坚持“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谈。”
“我找你,主要是…上次,你给我那张电影票,我去看电影的时候才知道,那场电影其实是老…李国泰同学…邀请你的,”郭进斟酌着字眼,“是这样吧?”
容儿点点头,“没错,票是老托给我的。”
“那…你为什么把票给我呢?”
“我不想去。”容儿干脆地回答。
“你不想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李国泰同学呢?”郭进问。
“你看看这个,”容儿从口袋里掏出老托给她的字条,“有什么感想?”
郭进看着字条,有一会儿没说话。
“班长,我们不要兜圈子了,你既然是我们班的咸肉,就有责任为我们这些糯米撑腰,对不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不对?我知道自己思想觉悟不高,什么事都喜欢往歪里想,所以呢,我专门让梁晓曦和方越洋也看了这张条子,群众的眼睛是一百支光的,她们一致同意,老托这是想假公济私趁机占便宜。你觉得呢?”
郭进仔细研究了容儿手中的条子,思索一下,说,“我是这么想的,首先,李国泰同学把班级工作和个人私事混在一起的处理方式是不妥当的,这点我同意,事实上,我已经和李国泰同学交流过,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打算向你赔礼道歉。”
容儿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心想这才像话。
“不过呢,”郭进接着往下说,“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无论如何,算是你和李国泰同学之间的私事,你不和他直接说清楚,而是把电影票给了我,导致李国泰同学相当尴尬,你的做法,也是有欠缺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应该向他道歉。”
容儿心想,哇,你各打五十大板啊。
“但李国泰同学说,这件事全是他的错,说明…他的心胸还是很宽的。”
“废话,他那么胖,心胸能不宽吗?”
“我们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还都是班干部,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依我看,你和他互相谅解一下,有什么误会,大家都别往心里去,好吧?”郭进诚恳地说着车轱辘话。
“你把我从宿舍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容儿不客气地质问。
“还是一件事,是这样的… ”郭进终于切入正题,“李国泰跟我表示,他这件事上是做得不对,但他对你…的确…很有好感,”他字斟句酌,“是建立在友谊的基础上,又超过友谊的那种…好感,他自己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合适,又怕表达得不恰当进一步冒犯你,所以,他请我……”这段话郭进讲得有些艰难,之后就顺溜了,“李国泰这个人,据我观察,人品不错,在男生中人缘很好,你上次说他和英教班,法语班,德语班的班长们拉帮结派,那也是证明了他的影响力。我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庭背景,他家在W市,父亲是一家银行的领导,母亲是……”
容儿目瞪口呆,心想,草,敢情你是替他来做媒的!
郭进终于详细而负责地介绍完老托的家世背景,总结陈词,“我个人觉得,李国泰同学从各方面来说,是可以…值得…考虑一下的。”
容儿对他灿烂地一笑,“郭进同学,你不是当了十一点七五年班长吗?我一直以为,班长的职责应该是棒打鸳鸯,把早恋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你…怎么这么热心呢?”
郭进微笑着回答,“没错,我当班长的时间很长,经常做同学的思想工作,我的经验是,早恋的苗头是扼杀不了的,与其扼杀,不如因势利导,高中时班里有个女同学,她的男朋友在北京念大学,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她家反对,但他们两个很般配,感情也深,整整两年她都让男朋友把信寄给我,我再转给她,后来女孩考大学也去了北京,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好。”
容儿有些惊讶,想不到郭进还有如此成人之美的光荣事例。
“而且,我的原则是高考为界,高考前,不提倡,高考后,进了大学,就应当别论了,毕竟,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
“你的意思是,老托对我来说,是个一旦错过不会再来的机会?”容儿心里的火突突直冒,面上依然笑着。
“你看呢?”郭进没正面回答。
容儿沉默片刻,清清喉咙,“好,郭进同学,我先提供一点背景资料。你知道Q市有多少人口?”
“不太清楚。”
“到去年底,大约二百万。这二百万人里,十八到六十岁人口占约百分之六十,那就是一百二十万。这一百二十万人里大概有百分之十的人穿‘春竹’牌的衣服,那就是一万两千人。这只是一个城市,‘春竹’牌在全国二十六个城市的商场都有柜台。而‘春竹’牌的老板是谁呢?是我爸,这个牌子其实是为了跟我妈赌气起的,那一阵他生意不顺,我妈骂他‘蠢猪’,他一生气就把个女装牌子叫了‘春竹’,意思是你们女人才是蠢猪,没想到那个牌子越做越好,为他打了翻身仗。除了‘春竹’,我爸还有一个男装品牌和一个童装品牌。”
“光Q市就有一万二千人每年给我爸交钱,他老人家收了这些钱干什么呢?”容儿顿了顿,笑着说,“给我办彩礼。”
“对,我说的不是嫁妆,而是彩礼,”容儿看看郭进,“你们老家有上门女婿,就是入赘这回事吗?”
郭进想了想,“有,很少。”
“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别看他有了点钱也开始讲究门面,骨子里也就土财主一个加半吊子小资本家。他老人家是认定要招上门女婿的,而我们那里的风俗,做上门女婿,等于男方嫁给女方,女方提供一切还会给男方家里一笔丰厚的彩礼,但是那个男人从此要改女方家的姓,以后生了孩子当然是跟女方姓,而且,一结婚,男方和自己的父母就不能再多有来往,等于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这些,”容儿一口气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郭进,“李国泰同学能接受吗?”
容儿昂首挺胸地拉开教室门向外走去,穿着高跟凉鞋的脚把地面踏得铿锵有力,郭进脸上仿佛望着出土文物般的惊讶神色让她有极大的成就感。
她转过头,对着依然望着她的他说,“郭进同学,你既然这么喜欢传话,那就麻烦你把我的答复传达给李国泰,他如果愿意,下个周末就跟我回家见一见我的爸妈,然后我再去见一见他的父母。照说恋爱这种事是应该自己做主的,可你看,我的情况呢,比较特殊,我想还是先见过双方父母,大家就某些观点先达成共识比较稳妥,免得日后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你觉得是不是?”
容儿回身往前走,把目瞪口呆的郭进留在原地。
两天后的综合英语课后,郭进叫住她,“黄容同学,那个…”
两人心照不宣地顶着周围人好奇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教室里留到了最后。
“那个什么?”容儿笑眯眯地问。
“李国泰的事。”郭进仿佛有些为难。
“哇,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他答应了?”容儿夸张地摆出言情剧花痴女主角的表情。
“李国泰说,他经过认真考虑,觉得和你之间,还是希望保持同学间的友谊。”他镇定地说。
花痴女主角的表情僵硬片刻,换上心碎的模样,“他…他是这么说的吗?”容儿眉头紧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天哪,这太过分,太残忍,太不公平了!”
“黄容同学,请你严肃点,”郭进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你要我传话,我做到了,答复也给了你,从现在开始,一切由你和李国泰自己去处理,我不会再介入了。”
“原本就该这样!”容儿立刻换了一副口气,“郭进同学,你以为当个狗屁班长就能随随便便给人做媒吗?你饿了几辈子,那么想吃十八只猪蹄啊?想做媒也要看对象啊,你以为把我配给那头肥猪有人会感谢你啊?”
“黄容同学,请你说话礼貌一点,我知道你家庭环境好,但无论你怎么有优越感,也需要尊重别人,那样的话,别人才会尊重你。”郭进针锋相对。
容儿立刻反击,“我们挑明了吧,咱们两个人这种‘射雕英雄传’的状态,我想你大概不喜欢,我也很不喜欢啊,可我不会因为不喜欢就昧着良心去随便替你找个阿猫阿狗,对不对?郭进同学,我的牌已经摊在这儿了,你要看见了,我要找个对象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我劝你与其走歪门邪道,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早点找个女朋友,你不是什么学生会体育部部长吗?赶快啊,操场上去,打篮球踢足球,把样子摆好看点,肯定会有女生看上你的!快去呀!”
岂有此理,郭进想。
“黄容同学,那我也实话实说,以令尊这种态度,你的终身大事,恐怕真的会很成问题。”
“别令尊令尊的,我爸就是我爸,一个热气腾腾刚出炉的土包子,他就这点水平,我也认了。唉,我说你,管别人,梁晓曦是梁晓曦,方越洋是方越洋,到我这里,天天黄容同学黄容同学,这么端着你累不累啊?你端给谁看?有用吗?全班都叫你靖哥哥叫我蓉儿,你还那么端着不觉得很傻吗?”
郭进气得舌头直哆嗦。
“郭进跟你说什么?”容儿回到宿舍,梁晓曦问。
“和他大吵了一架,真是……”容儿全身放松地往床上一趟,“神清气爽啊!奇怪,和郭进吵架,怎么这么舒服呢?”
与黄容相比,郭进的心情却没有那么风和日丽,甚至可以说相当糟糕。那天下午外语系新组建的足球队训练,他竟然自己带头犯规,日语班班长喜之郎皱着眉头“队长你怎么了”,旁边有个好事的男生眨眨眼睛,“那是因为蓉儿不在啊,快去,把蓉儿叫来给靖哥哥助阵”,弄得他更加恼火。
郭进耳边反复着黄容的叽叽喳喳,麻雀般地挥之不去,把他天生的一副好耐性磨得斑斑驳驳。黄容这个女生,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生中最刁蛮,最任性,最自以为是的,没有之一;而她的名字偏偏和自己的配成一对,黄容显然很委屈,他又何尝不是呢?根据牛顿力与反作用力的定律,吃豆腐和被吃豆腐是相对的,人往往在吃豆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被吃了豆腐,但要命的是,他和黄容谁也没点豆腐这道菜啊。郭进此刻很想穿越回十九年前去教诲一下他那机械工程师的父亲,我说郭工啊郭工,您工作上如此严谨如此细致如此注重小节,给儿子起名怎么就那么随便呢?
郭进不无沮丧地意识到,和黄容说话基本上意味着挨骂,挨完了,还得被迫在别人眼里和她传绯闻,而这种状况也许会一直伴随大学四年。
郭进无奈地收起球衣,伸手把汗湿的头发一抹,这才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时翠萍约了他吃饭。他再三推辞,她还是坚持,一定说要谢谢他。
郭进出现在离校门一条街外的砂锅店时,翠萍已经等在那里了。那家店门面不大,店堂却很进深,布置得整洁干净,火车厢式样的座位,餐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价钱也合理。这家店,是来学校第一天,大军带她来的,翠萍喜欢这个地方。
翠萍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边等他,看见他,有些害羞地微笑。
郭进对翠萍笑了笑,走过去。
“不好意思,迟到了。今天球队训练,”郭进说,把书包放在旁边,“踢完球就直接来了。”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翠萍有些腼腆地说。其实她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店员已经问过几次要不要点菜,“点菜吧。”
店员卖弄似地隔着他们头顶沏上八宝茶,两人各点一个砂锅,翠萍还要了几样前菜。
“郭大侠,谢谢你,”翠萍一本正经地把一个鼓鼓的白信封递到他面前,“这是上次借你的钱,助学金下来了。”
“我那钱不着急,你有困难,就留着慢慢用,”郭进说,“对了,你妈的病怎么样了?”
说起那件事情,翠萍的眼圈就开始发红。她把家里的真实情况,母亲的辛劳和父亲的不负责任全都告诉了郭进,“这次又是我爸骗我,要了钱去还赌债,”她摇摇头,“以后我再也不信他了。”
“原来是这样,”郭进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家真不容易。”
“不讲他了,”翠萍笑笑,“对了,系里跟我说,不用去英语教育了,可以留在经贸英语。”
“是吗?”郭进有些惊讶,“又有名额了?”
“我也不知道,徐老师没说,就说我可以留在经贸班。”
“那就好,”郭进由衷地感到高兴,“我本来还想,以后上课做了笔记,复印一份给你呢。现在用不着了。”
翠萍的脸一下子红了。郭进在她们高中的学校里名声向来很好,可她万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的事做如此考虑。翠萍心里泛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枚刚熟的梅子,嚼下去有些呛口,再嚼,酸酸的,再嚼,却是清甜的回味。
她慢慢领悟过来,那叫做感动。翠萍在几乎没于父爱的家庭里长大,母亲成天累于生机,对她少有关怀,作为大姐的她,从家庭中得到的,责任多于温情,一点点细微的好意都能让她于心不安。而眼下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几乎叫翠萍不知所措。
“不用,不用的。”她慌乱地说,不意见手碰翻了桌上的茶杯,八宝茶里的茶料和茶水泼得到处都是,而她的手也被着实给滚热的水烫了一下。
“小心!”郭进动作敏捷地把茶杯拨还原位,抬起头来,看见翠萍紧簇的双眉,再一看,她正捂着右手。
“怎么样?”他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翠萍说。
“我看看。”
“不用了。”她说。
郭进坚持让翠萍把手伸出,他仔细地看了看她被热水烫红的食指,“还好,烫得不算重,不过可能会影响写字几天。我宿舍里有烫伤膏,等一下回去拿给你。”郭进一边说一边体察人意地用餐巾把桌上的水吸掉。
“谢谢你。”翠萍满心羞愧,本来今天晚上请郭进吃饭,该说什么话,一句句她都演练了几遍,不料面对着他,却完全乱了章法,还闹出这种洋相。
砂锅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谈。言谈间,翠萍才知道,郭进的祖籍其实是河北,八岁时随父母到的内地。
“我爸爸是个工作高于一切的人,内地的分厂需要人,他第一个报名,我妈知道的时候已经早就定了下来,气得我妈后来动不动就拿这个埋怨他,他就反过来说我妈总拖他后腿。”他笑着说。
“原来这样,”翠萍说,“难怪呢。”
“难怪什么?”
“我总觉得,你长得…不太像我们那边的人。”
“是吗?”郭进好奇地问,“有区别吗?”
“有。”翠萍认真地说。
“什么区别?”
“就是……”她歪着头想想,“也说不好,就是不太像。”她心里飞快地拿郭进和大军比了一比,大军是典型老家山里男人的长相,浓眉大眼,气质粗豪,郭进虽也是浓眉大眼,却是完全另外一种风格,看着很具儒雅风范。
“是吗?”郭进又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爸爸是机械工程师,你怎么会学外语呢?”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家亲戚里几乎所有男的都是工程师,可我从小就喜欢文科,文理分科的时候,我爸说,学校里其实只有两种学生,学理科的,和学不好理科的。可我就是坚持选文科,算是从小的理想吧。”
“泛读课老师让我们选的作家,你打算选谁?”翠萍问。
“海明威,”郭进说,“我从小就看过他的‘老人与海’,很受震动。连我爸爸那样对文学毫无兴趣的人都看海明威。”
“哦。”
“时翠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啊。”
“你和黄容住一间宿舍,她这个人…和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翠萍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她看看郭进,想了想,笑起来,“你这么问,是不是觉得她这个人不太好相处?”
“倒也不是,”郭进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每次和她说话,都觉得有点……”
“她这个人……”翠萍思量了一下,“性格很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个---”她又笑了,“不懂事的妹妹。我自己有个妹妹,所以会这么想。”她看看郭进,“你要是觉得她不太好相处,可能是你们还不太熟,时间长了就好了。”
郭进点点头,“我也希望。”
翠萍没好意思告诉郭进,就是昨天晚上,容儿还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研究,“照理说,郭进那个人长得也不算丑吧,为什么我一看见他,心里就是压不住的气,一直冒冒冒,”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冒到这儿,然后,砰-----”她做个爆炸的手势,“砰!”
“八字不合,”洋洋趴在床上,一手捏着包“康师傅”咯吱咯吱地啃,一手翻书,懒洋洋地说,“就像我们俩一样,你不是一见我也来气吗?”
“不是,”容儿看看她,肯定地说,“女侠,你和我之间,是八字不合,比如说现在我听见你像只老鼠一样啃方便面就特别烦,特别想把你捆起来狠狠地挠上半个小时脚底心,但是我看见你吧,哪怕你再招惹我,我一般也只会想脱下鞋来朝你砸过去,而我看见郭进呢,他没怎么招惹我,我立刻就想脱下鞋来抽他两个耳光,”她思考一番,“所以,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是所谓的八字相冲,比八字不合更加严重!你说对不对?”
洋洋饶有兴趣地看着容儿,“真有道理,谢谢你的教诲。”
“女侠你吃错什么了,这么谦虚?快补点药。”
“三人行必有我师,猴子还能教我爬树呢。”洋洋反唇相讥。
“唉,就凭他,还异想天开,要把我配给俄语班的猪头,啊---呸!”容儿深恶痛绝,然后长叹一声,“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郭进有女朋友了,我好开心啊,可惜马上就醒了,”她很是惋惜,“他要是有女朋友了该多好啊,那人家就不会起哄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容儿从美梦中醒来,面对的依然是无所不在的起哄。
大学语文课老师提问,“下面我请一位同学解释一下,苏东坡‘定风波’里,‘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意思是什么?”她瞟一眼名单,“经贸英语,黄---容。”
容儿正趴在桌上轻轻地打呼噜。这门课安排得实在不巧,下午一点,是她的午休时间,桌上两本席绢都挡不住瞌睡虫。
“黄---容。”
容儿被晓曦捅醒,睡眼惺忪站起来。
“问你‘也无风雨也无晴’是什么意思。” 晓曦轻声说。
“我要答案!”容儿小声瞪她一眼。
“就是也不刮风,也不下雨,也不是晴天。” 晓曦自己其实也在看席绢。
“也不刮风,也不下雨,也不是晴天,”容儿慌张地回答,“这是……这是早在唐代就有的一种天气预报的形式。”说完,她讨好地笑笑。
语文老师拥有莫念慈的容貌和梅超风的心肠,款款回她一个温柔的笑,“看来,我们的黄容同学需要人帮助一下。经贸班,郭---进。”
“郭---进。”梅师姐叫第二声时,郭进站起来。
“你---同意黄容同学的解释吗?”
出乎意料,郭进一反常态,没有特别迅速特别流畅特别精到特别政治正确特别高大上地诠释北宋版“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没太阳”的深远意境和苏东坡那一肚子不合时宜,而是怂怂地说了一句“我…我同意”,让小同学们跌掉了眼镜和隐性眼镜。大家仔细一想,突然明白,春困秋乏,班长刚才大概也在神游八表。
梅师姐到底是练过九阴真经的,嫣然巧笑,露出一排和颜值实在不太相称的龅牙,“很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然后脸色突变,“请这两位同学课后好好温习这篇词,下一堂课重新解释。”
“郭进同学,你上课为什么睡觉?!”容儿气愤地质问。
“你不是也在睡觉吗?”
“我是女的,当然可以睡,你是男的,怎么也大白天睡觉啊?”容儿理直气壮。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你昨晚没睡好就要连累我吗?”
“黄容同学你讲点道理吧,是你没回答出问题,老师才提问我的。”郭进忍无可忍。
两个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同时意识到,在这样一个逼良为娼的大环境里,他们同病相怜,一个人倒霉,另一个人被连坐的可能性很大。
过一会儿,容儿说,“我觉得,以后上课,我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要醒着。如果你想睡,先看看我有没有睡,我醒着的话,你再睡。”
“你放心,我一般不会上课睡觉。”
“你今天不就睡了吗?”容儿白他一眼。
诚然,大一的那些公选课,公民社建马原之类,上课睡觉真心对不起老师,不睡呢,真心对不起自己。
那以后,进哥哥和容儿倒是真的心有灵犀,每次上课神游必先看看对方是否醒着。如果不巧,四目相对,郭进会迅速地移开眼神,而容儿则会狠狠白他一眼。
翠萍想起黄容在宿舍里对郭进破口大骂的样子,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似笑非笑地看着郭进。
“怎么了?”郭进问。
“没什么。”
“对了,系里准备采纳你的意见,组建一支女子篮球队。”
“真的?”
“你愿意参加吗?”
翠萍点点头,“我中学的时候就喜欢打篮球,”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个子不太高,投篮还是挺准的。”
“那好!”郭进很高兴,“一言为定,你就是我们外语系女篮的一号。”
“还有一件事,”他想了想,“你想要找家教吗?”
“家教?”
“就是教人学英语,一般都是小学生或者中学生,”郭进说,“我们系学生会有个家教社,可以帮助介绍家教机会。我昨天在辅办听说的,马上就想到了你,就问了一下,收入不错,一个小时平均有十五到二十块钱。一个月要是做两三家,就是几百块了。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报个名。”
“那么多?”翠萍很惊讶,“我…能行吗?”
“你怎么不行?”郭进笑着说。
“我是说,小孩子…会听我的吗?”
“一定会的。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像电视里一个儿童节目主持人,小朋友一定会喜欢。”
“那…好啊,你帮我报个名吧。”翠萍害羞地笑笑。
“没问题,还有,不久就要新生文艺汇演了,你有兴趣参加吗?”
“我……我能干什么呢?”
“我记得你唱歌很好,我们高二那次学校搞文化节,你不是还唱了首‘长城长’吗?”
翠萍有些惊讶,“你还记得?”
“我就是节目初选评委组的啊,你忘了吗?”
“哦,是,”翠萍腼腆地低下头,“我们山里面人都喜欢唱歌。”翠萍的老家群山环绕,世世代代通讯靠吼,男女老少祖传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以致于终于有了电话,大家一时都无法习惯---自己觉得音量正好,对方嫌太响,对方觉得音量正好吧,自己就没吼爽,调了几年才勉强适应这高科技讲话的东东。
“你有兴趣的话,也出个歌唱节目,我替你报上去。”
“让我想想。”翠萍点点头。
“行,你回去想想,有兴趣的话,下个星期告诉我。”
吃完饭,翠萍请服务员结帐,不料服务员说“已经结过了”,她这才明白,刚才郭进说去洗手间,一定是去结帐了;这么明显,她居然丝毫没注意。
“这……”她涨红了脸,赌气地说,“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翠萍有山里妹子的憨厚,感觉该请的客没请成,不知怎么是好。
“别客气,跟你一起吃饭很开心。我们都还是学生,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哪天有机会你再请我好了。”郭进宽慰她。
分手的时候,翠萍从书包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郭进,“郭大侠,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不管怎么说,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是一个牛皮精装的笔记本,浅褐色的牛皮封面,十分漂亮。
“我知道你上课喜欢做笔记,以后就用这个吧。”
“这么好的笔记本,我还真不舍得用呢。”郭进笑笑,“让你破费了,谢谢!”他把笔记本收进自己书包,“等下我把药膏给你拿过去。”
“不用了!”
“没关系。”
翠萍怀着一点农夫山泉的感觉看着郭进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校园的小路那头。她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触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圆东西,上面缀着丝带。
那是一个同心结。她趁国庆假期做的,原本只是做着玩,给郭进买了笔记本做礼物时,突然心血来潮很想把它送给他,就把那个海蓝色的同心结夹进了笔记本最后的一页。但是临到见面,又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便把它又悄悄抽出来,放进了衣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