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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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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
我突然被人拉了起来,猛睁眼就看见刺眼的光线以及感觉周围冰凉的空气,我就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阳光的人那样紧紧捂着眼睛。
平常那些围绕在身边最正常的光和气,在这时就变成了最厉害的剑,一刀一刀刮得我全身都疼。
“没事的。”忽然有人在旁边说话,我恍然摇头,这才醒过来。原来是梦?我看着面前的徐子星和还穿着昨晚那件灰褂的钟可,那还有周围微弱的晨光却一点都不像刚才那般浓烈,刺目。空气也是暖柔下来,不再冰凉。
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懵然坐下。
钟可就呀呀地伸懒腰,吐一口气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说你怎么了?睡觉睡了一半就跟个疯子一样跑出来,你跑出来也就罢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结果你跑到这鬼地儿来睡觉?!一觉睡到天亮怎叫也不醒,要不是我去找徐子星来,你恐怕早就被人当新死鬼埋了!”
“埋?”我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活埋了?”
“哎?”钟可也抬头,要笑又不笑地说,“难不成你真打算让人给埋了?哎哟,徐子星,咱赶紧走,别坏了那文少爷的好事。”
“你少说两句。”徐子星直接朝钟可头上敲了一把,转头问我,“什么活埋?..还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抖了抖双手,这才将五根指头在眼前一一展开,那果然就跟我昨晚所梦见的一样,五根枝头上都破皮出血,那些指缝里面全是深黑色的泥巴和不知哪儿来的木屑。因为我昨晚是被人活埋在棺材里面的,叫天叫地都没门路,到最后没有气出了,我只有绝望地用手抠着周围的东西,拼命挣扎。
“哎!哥,这就是我说的发疯了。”钟可像是知道什么连忙坐起来指着周围的泥地说,“你昨晚一跑到这儿来就挖土,用手那么抠,我怎么说你都停不下来,我看你把棺材都掀开了,还以为要干什么缺德事,结果,嘿,你倒好,眼一闭就倒在里面睡觉。”
“什么,棺材?”我想那臭小子说什么,现在的情况是老子都要被人给活埋了,还挖什么棺材?啊,不对,要是照那小子这么说,我睡在这儿睡了一宿,那我现在是坐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一边想了,我抬头看看徐子星,那人笑笑指着我身后,示意我也应该朝后看看好。
我不动还好,这一动不知道碰到了身下东西的什么地方,那要干不干要湿不湿的玩意儿碰地一下弹起来,两个大黑窟窿的眼睛,还有少许红泥的脸和一排掉了没剩几个的大黄牙就和我鼻子对着鼻子,近的我只要稍微一撅嘴就能亲上去。
我想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直接朝面前最近的东西扑过去。
“哇哈哈哈哈!”钟可在旁边笑得倒在地上打滚。
“别笑。”徐子星突然一本正经地捂住钟可的嘴巴,“死人面前积点阴德,对你自己有好处。”
“那我又不是.....。”钟可说了一半又没有说下去,估计是想了那徐子星的话里还有几分道理。于是翻翻白眼就乖乖地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了。
我就奇怪了,钟可从小到大一句话都没听过我的,不管有理没理,但徐子星一来他就像遇到了克星一样,一句话就能让他乖乖收声。妈的,到底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净是些胳膊肘子向外拐的家伙。
“钟文,你先起来说话。”徐子星推了我一把,“你把我搂那么紧做啥?”
“谁,谁,谁,谁搂你了?!”我反映过来刚才转身就猛抱着他,屁股夹紧全身冒冷汗,还啊呀啊的叫。钟文在一边刮脸,“你怕就承认嘛,嘴硬死赖皮,真羞人。”
“你给老子闭嘴!”我骂完钟文转头看着徐子星,“你放开老子。”
“我没抱着你。”徐子星摊开手,挑眉说,“是你抱着我。”
“呸!”我啐了他一口,从坑里站起来骂,“滚开!”
“哎。”徐子星眯着眼睛应一声,一脸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让人控制不住那抬只腿想踹他的冲动。但总归来说要不是徐子星和钟可及早过来,我恐怕就惨了,要是我一个人在这个墓坑里面醒过来,就算不吓死也得又重新昏倒过去。
这时候有风吹过来,暖中杂着冷丝儿,还有些透骨的刺痛。顺势,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很普通的一片荒地,不是专门葬人的坟地也不是乱葬岗,而是那种被废弃在城外的荒地。周围还有几个木头搭起来的高台,上面全是青苔已经搁置很久了,这种修了一半的楼又废弃掉的地儿在锦官城外很常见。由其近几年兵荒马乱的,很多房子都烧了,拆了,人死了,那片地儿也就没人记得了。
半夜三更的,我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我抬头看到晨雾中朦朦胧胧的锦官城门,城门小小的,除了暗红色的砖瓦,其他灰色的城墙都睡在浓雾里。有一条城外的土路在隐隐约约中才蜿蜒到这儿来,这里离城肯定有一段距离了。
我看了看徐子星,他耸耸肩,表示这摸不着根底的事谁也说不清。
“哥!”钟文突然尖声叫起来,我和徐子星回头看他指着棺木说,“快看!涨水了。”
涨水?我低头看了才听懂他说什么,原来是那地下水从棺木的最底层一点点漫了上来,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已经涌上木棺一半,夹杂了红枣泥的尸骨在暗红色的水里面浮浮沉沉,大黑窟窿的眼洞形成了两个小漩涡,把木屑和青苔沫儿再往里面吞。
诡异之极,我咽了一口口水。
本来地下水位上移淹没棺材这事很常见,加上这里又处低洼,有小河水的支流经过。可是怪就怪在这儿并不是坟地,而且方圆几米的地面上也见不到类似坟墓的土丘,这么座平填到地下的墓坑是怎么回事?而且木质的棺木年久腐坏,光是看这个就可以肯定这个不是近几十年的事。可是,这墓又极浅,从坑底到地面几乎没有两尺,土层里也完全没有积累的文化层。
“会不会是地下水把棺木给移位了?”徐子星突然拍了怕我的肩膀,那就像我肚子的蛔虫一样,我想什么问题他都知道。我觉得这事一两次可以是巧合,可那么多次了,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什么妖怪,为什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但怀疑之下,当务之急,我是想搞清楚这墓坑的事,这人,回去再给他计较。
我点了点头,便答道,“有可能。”
“可是木棺的后面是石棺啊!”钟可插嘴,用手敲了敲木棺外面一圈漆黑的泥,“硬的。”
“不是地下水把棺材给冲上来了,是那些土松动,棺材顺着地下水层的泥土流动才一点点移动到这里来。”我见到石棺外面的泥巴,有些已经渐渐被水湿润浸透在往两侧的缝隙里流下,我开始担心要是表面的泥土松动下来,石棺随着继续移动,不过多长时间这附近的地方也要塌陷下去,而时间越久塌陷就越快,那些泥土混了大量的水就像沼泽一样,随时可能把人没顶。
木棺外面套石棺,这种棺椁的形制很久之前已经不用了。但馆内没有雕刻,陪葬品,连死者的衣物都已经腐坏,要是不找到这墓穴原来的位置,恐怕根本不能识别那是什么年代的,属于何人?
我看着泥土一点点流失了下去,心里不免觉得遗憾了。好奇心就像被人给杀死了一般,只能眼巴巴望着。
“钟文,你发现这个了么?”徐子星蹲身,指着尸身的眼窝问我,“你说地下水是不是从这儿被抽走的?这里两个小水涡把其他的木屑也给抽走了。”
我看了黑洞洞的眼窝点点头,那些枣红色的泥水就是从那儿被吸走的。虽然有个地方在抽水,可棺材内的水位却不见下降,那这里肯定有个地方在进水,并且和抽水的速度份量达成了一个平衡。
“我们只要破坏那个平衡就能找到进水的地方,反正这儿埋得不深,我们顺着挖下去,应该不难找到墓坑原来的位置。”徐子星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小河支流,想了想又说,“支流只有那么长,东西穿过,那地下水应该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把棺材带过来的,再远一点就没有水了,当然也不可能进城,城内都是规划好的排水道,水泥封了地下七八尺。”
“哎呀!好主意!”钟可突然跳起来,趴在徐子星背后,大拍马屁。
“别动!”钟可跳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脚下虚晃,下面的泥土可能已经被冲得松动了,任我冷汗直流,那还是一点一点往下面陷了下去。起先是脚背,然后脚踝,速度很快,马上就下陷到了小腿。
我大张嘴看着钟可和徐子星,前者瞪大眼睛,后者拉着我的手,态度坚定地说,“不怕。”
老子怕你个头!我夹了夹双腿看能不能陷慢点,结果那也是徒劳。我想我这么些年,行得端坐得正,啥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过,毛毛虫也只是玩死了几只而已。而且我乐于助人,孝敬爹娘,不嫖不赌,都说好人有好报,妈的,这他妈的是什么报应啊?!
“徐子星。”眼前泥土已经淹没到腰以上了,以下的身子都浸在密不透风的泥巴里面,冰凉而且压得人很痛。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给钟可说什么,只能拉着徐子星的手大喊,“你快带钟可走!”
但徐子星冷静得过头,就见他沉脸说话,“你别说话,抓着我的手。
“你...你个讨厌。”我一边摇头又点头,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没用的,这泥浸得很快,不消一会儿我就会在冰凉的土层里面当标本了,只能十几年后又是条好汉。唔,钟可,以后只有你照顾爹娘,以后爹说什么你都听着,别跟娘怄气,还有就是你们一定要救谷一一啊。
我一边念一遍想,直到嘴巴被封上了,鼻子出不了气,眼睛一片漆黑,我才反应过来我终于被泥水没顶了,完了。
“钟可!快跳,快跳!”
隐隐约约头上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我全部注意力都在嘴里包着的最后一口气里,要死我起码得想清楚我是怎么死的。
“钟文!”
突然又有人叫我一声,伴随着头顶一次次震动,终于哄地一下,脚下原本又湿又紧的泥突然就散开了,本来踩着实地一下又悬空起来。我本能地动脚用力蹬土,现在不管那下面空空的是什么,总之先从这土里出去再说。外面的人似乎也知道我的动静,徐子星的声音隔着土层听见淡淡的,似乎很冷静,又有焦急,但声音始终不大,就隐约传进我的耳里。冥冥中似乎是叫我不要害怕,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黑暗里,徐子星的声音犹如一双手拨动琴弦,在我耳边弹了悠扬的一曲。那曲子很熟悉,我甚至有曾经天天听见的记忆,更像一个故事,一个似真还假,却仿佛很动听的故事。而在黑暗之中,它就变得由其真切了起来。
我闭上眼睛想多听了一听,可那边传来哇地一声大叫夹杂几声闷想,我缺氧的脑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感觉到有人抓住我的脚踝把我用力往下拖,也不管我的下巴磕着了好几颗石头,顺势一气呵成地把我从泥巴浆里面拖了出来。
“哇。”我什么都没功夫想,只能跪趴在地上拼命的吸气,那空气还带着湿气和泥水味,并不好闻,可我必须得当它救命。并且热烈拥抱大地。
“文哥!”钟可眼泪汪汪地跑来抱我,“刚才吓死我了,差点,差点儿我以为你就得挂了。”
“滚!”我凝神抬头骂了他一句。
“先别吵,你们看看这儿是哪儿。”徐子星的声音传来,我顺势抬头借着从头顶透下来的几丝光线,不难看出这四下是一个很大的洞窟,水滴声声响都敲在一滩浓黑色的水里,抬头可见刚才的石棺就在头顶,跟侧边的木梁石阶卡住了,而石阶下面的凹槽正好形成了一根管道,从石棺里面漏出的水正好进入管道里从我们的头顶一直往前流去。再前面就黑了,没有光线只能见着头顶的水流消失在深黑的洞窟里,那种没个头的感觉完全可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我们站着的地方果然是中空的。”我听见徐子星在附近说话,可见不到他的人,只能听见洞窟里的回声。
“还是徐大哥厉害,知道还得到这下面来,不过,哈哈,我们一下来就见着文哥的两条腿在头顶蹬啊蹬。”钟可是个喜欢乱说话的人,而且被人给惯得从来不分场合。就比如现在他还能一边抹眼泪一边拿我开刷,可我还不能说他,毕竟他和徐子星刚才救了我一命。
“哼。”我扭头转身走去那潭黑水旁边,想研究一下这水能用不,至少我这被泥巴浆糊的脸得拿东西抹抹。
“慢着!”徐子星突然出现在身后,拉住我的胳膊,“水下有东西。”
“我也看着了。”我点头,这我确实看着了。刚才低头的时候一晃,那水下就像一面镜子,我一过去就见到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出来,而且那肯定不我的。
“什么什么?”钟可也过来凑热闹。
好奇心真的可以杀死猫。但现在却没人察觉,在这么一个黑暗的大环境下,我们三哪儿是猫,根本就是耗子。敌在暗我在明做穷途老鼠。...不过就算这样,面前一滩黑色的水却还像会招手一样在叫我们快看快看,好玩儿的东西就在里面。
“钟文,刚才那是什么你看清了么?”徐子星抬头严肃地问,叫我的方法也从小文儿变成了小文,现在是钟文。
那他如此严肃,我也不能嬉皮笑脸,于是摇头又看了一眼潭水说,“没有,晃得太快了。”
“那不就是个人么。”钟可突然插嘴,“我看清了,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
“可当真?”徐子星皱眉追问下去。
“那是,不信你可以去看。”说罢钟文也皱眉,似乎是不高兴徐子星不相信自己。
“是不是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摇头在两人的背后拍了一把,“放松点放松点,不就是个人么,捞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说得轻松。”钟可嗤鼻,转头赶在我前一步趴在潭边,用力往水里瞧。我刚想他这样瞧能瞧出个什么名堂来,那小子却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客气地把手给伸了进去,荡了荡才抬头看我,变了刷白的脸色说,”鼻子,嘴巴...都是硬的。”
“什么?”我想这也好解释,要是给做成了像干尸一类的怪东西,那当然得是硬的,可这是在水下啊,干尸怎么在水下泡那么久不坏掉?
“你摸摸看。”不待我反映过来,钟可已经拉着我的手伸进潭里。
不用说,那水很冷,寒凉刺骨,我从来没感受过那么冷的水,刺得皮肉都生疼。钟可咧嘴,显然也疼得不轻,但他突然停下手,我也顺着碰着了一个更冷的物体,而且就像他说的那样,硬的,非常硬。
“是石头。”徐子星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伸过来,拉我碰了碰一些起伏的突起物,眼睛是下陷的,鼻子高挺,嘴唇厚
实,再往上摸甚至还有整个头顶,上面的沟壑应该就是发辫。
“石像?”我转头问徐子星。
“应该是。”那人笑笑回头问我,“懂水么?我们下去看看。”
我表面马上是和钟可一起很狗腿地摇头,“不懂。”
“就是懂了。”
“屁,我们明明说的不懂!”我和钟可同声叫屈。
徐子星直接忽略我们说话,笑眯眯地把袖子挽高对我说,“我先下去看看,没什么情况你也下来,钟可留在这里,要是水里有情况咱也有个照应。’
“哈哈,我不下。”钟可听完就笑眯了眼睛,对我眨巴眨巴地说,“文哥加油。”
“凭什么我要下。”我看着已经在水里的徐子星说,“我说了我不会。”
“不,你会的。”徐子星回头神秘兮兮地笑了两笑,然后低头一个猛扎,就只见到水面冒了冒泡,那人已经没影儿了。然后,黑漆漆的洞窟内沉默了小片刻,水面又再次起了一些波澜,徐子星从里面浮出一个脑袋说,“你跟我下去看看,下面有门。”
“门?什么门?”我和钟可又一次同心协力地问他。
“我也不清楚。”徐子星耸肩,“里面还有很多那种石像,我看了附近几个都像先秦的。
“不可能。先秦文化可不在这儿。”我摇头,那种中原文化出现在这儿也太不靠谱了。
“所以我才拿不准主意要你也去看看。”
说罢徐子星就像等不及一样一个猛扎又进去水里,我丫站在岸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还得忍受钟可的白眼,奶奶的,都是他娘的徐子星那个狗屁,妈的,肚子里一条烂蛔虫!
我边想徐子星那个人肯定是妖怪边从岸上下到水里。妈呀好冷,好冷,真他妈好冷啊。我看了钟可一眼,那丫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本想鼓一口气给他瞧了,可这水实在太冷了,我一下去四肢就动不了,那还怎么游啊。
我四下看了看水面,哪儿都是一滩死的,徐子星就像给吞进去了一样,没一点儿声音。
“你逼老子是吧。”
我咬牙骂,然后也只有硬着头皮憋气上了。奶奶的,徐子星,要是老子就这样挂在水潭子里面,老子做鬼也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