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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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冷得要命。
水流跟我是逆着的，那些无形的撞击在冰水里就像刀刮在肉上一样，生疼又不见血。徐子星早已没影儿了，我虚开眼睛摸着石壁往前看。
水里冥冥有一丝光线照出前面一条灰蓝色的路，也许是常年在水下，那些石像有些向上漂浮了起来。我移近发现他们个个低着脑袋，似乎在看自己的脚，脖子上还缠着铁链，呈现被绑缚的姿势。借着蓝幽幽的水光，我用伸手探了一下石像的手臂，首先是触到一层厚厚的石浆和细碎的石渣，然后那洁白透亮的石臂才露了出来。这次我差点儿没被自己憋的一口气呛死，那光洁细腻的手臂粗看是大理石，近看竟全是玉。我想到这水里的其他石像，伸手一抹，附近的四五座也都是这种白玉。
在幽蓝色的水里，羊脂白玉的光就像月亮洒上的银霜，美得渗人。
突然我脚下被用力一拉，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在把我往水里拖拽，脚踝上被一种冰到了极点的力量环住。我挣脱不开，再往下看就见深黑的水里有人在哗哗往上袭，随着身体继续下陷，我勾住人像的脖子转头向下看。水里渐渐分开了黑色的水纹，最深的地方有一丝白影出现，我睁大眼睛，那是一张人脸和一双惨白的人手。
我突然觉得那模样十分熟悉，悲伤，凄凉的感觉就在脑中。我想起前夜在院子中见到的鬼影，白色的长衫，低垂的脑袋，面无表情的眼睛却悲伤至极。
那绝不是梦，我耳边瓮地一声，万阵的鼓声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霎时间如山崩一样。我感觉头顶的水波晃动，白光交错蓝光将水里的人脸晃得更是诡异。
“钟文”
徐子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向上看，他在上面紧紧拉住了我的手。
“你放松，别动。”
徐子星没有开口，但又有声音传进我脑里，根本容不得我抗拒。但突然，脚下那股冰凉的力量又消失了去，我往后看那还是漆黑深蓝的水波，一阵阵冲刷着所有低头被缚的石像。
我被徐子星拉着向前游去，说是游其实根本就是飘，水流的力量太大，我就像一根浮草在其中漂流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眼前是一条深蓝色的长路，所有的人像都站在两边。
仿佛很多年前的景象再次出现，水退去，天变白，这条路上站满了低头屏息的人，他们被石链束缚，没有自由。他们在等着什么，可是那东西却迟迟没有出现，所以这一站就到了现在。
他们等的东西是什么？又是谁可以束缚住这么多人？我看着徐子星的后背，到最后也睁不开眼睛，直到被人从水里拉了出来才重新嗅到周围细稀薄的空气。
这不是刚才那个洞窟，较之那里更黑更暗，空气中还带了一种蒙蒙的水汽和很多年都不流通的腐臭气息。
“徐子星。”我扶着光滑的山壁问，“你在水里怎么能说话？”
“说话？”徐子星一边脱掉上衣一边回头讪笑，“我没有啊。”
“放屁！”我打了一下山壁，疼得要命。
“哦，你说这山壁啊。”徐子星笑着靠近伸手摸了磨光滑的表面，“这劳动人民的力量真伟大，生生给你砸了如此大的地下宫殿。”
“哼。”
这徐子星有意在打马虎眼儿，偏偏眼下进不是退也够难的情况也不适合跟他闹。我看了四周一模一样光滑的石壁，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似乎是洞口的天窗，一缕清白的光线漏了下来。
妈的，原来还是有路啊，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可不是天窗。你看中间的石台，旁边还有一些阶梯给淹水里。”徐子星一边摇手一边说。我心里想的什么他就直接往上面洒把盐还泼一盆冷水。
“徐同学有何高见？”我干脆把问题抛给他，这地下几十尺的地方忽而有洞忽而又是水潭和石像，而且看徐子星的样子好像还知道些什么。但就怕他胡乱瞎掰，这厮鬼扯的功力可厚着了。
“去看看。”徐子星掏把刀出来插在石缝里，顺着水潭的边缘往天窗正下方的石台挪着去。
我站在洞口边缘，这儿能看清一整个石洞里的东西。水潭，石台和最里面黑漆漆的一条山缝是在一个垂直线上，洞顶的开口高得特别绝望，山壁上的一条黑色的缝隙又向通往另外一个地方的入口，一道光线刚好照在石台正中央。也许是水漫过了石阶，石台原本的模样已经见不着了，只能看见一个四方的平面，上面东西南北四个角分别又有一个四方的小洞。
这时候徐子星已经站在石台上，他招招手说，“下面好像有东西。”
我站在潭边往下看，潭水漆黑，借了天顶上的光线那水就随着水波一明一暗，我隐约能看见水下有像石阶一样的东西。我抬头看了看徐子星他在另外一边，不一会他抬头看着这我说，“这边有房顶。”
但看着看着他那眼神就开始拐着弯儿了，我用脚板想都知道下面那句话肯定是小文儿，你懂不懂水。果然徐子星抬头嘿嘿笑了两声，这次他连说都懒得说，直接一个猛扎就从石阶上跳了下去。
我想徐子星啊徐子星，你真当自己九条命啊，这里黑漆漆个无底洞你一个轻快下去碰着石头当浮尸了那老子怎么办？抹把汗走？但你丫刚才该死的把老子一路拽过来，这水路回头怎么扭怎么游老子知道个屁，还有那个白影子又跑出来怎么办？要是老子当浮尸了做鬼也不放过你。这上面污七抹黒的，老子，..老子....。
我直盯着水潭子看，那里面一个白影子又出现，又深到浅色，随着黑色的水雾渐渐出来，我怎看都有点眼熟，再揉了眼睛才确定这丫的不就是那天杀的徐子星！
“你怎么还不下来？”徐子星浮出水面，吐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个东西，左右看了一会儿才给我，“这是什么？”
“呃。”
那家伙不小，我拿在手里颠了颠，大概儿臂粗的柱体，是玉做的，上面有几条细碎裂纹从中间破开，那应该是由碎玉拼在了一起。借了天顶透下来的光，玉块在手里寒光未退，细看还能看见一条条红丝。
“那不是血吧？”徐子星伸了脑袋过来。
“文盲。”我边骂边想这下你丫可白蛋了。
“什么文盲？”
徐子星索性坐起来在黑土边上，身上都是湿哒哒的，这洞里本身就阴寒至极，他才在水里又泡了泡肯定也不好难受。我偏头看着他，那也不拧衣服或者怎么就坐在那儿冲着我露一嘴大牙嘿嘿笑着。
这丫肯定是给冷水浇糊涂了，我摇了摇头，指着玉块，“哪儿有什么血。这个是受沁了，说明当初玉就不纯，时间久了里面的东西起变化就会变色，其实仔细看也不是红色，有点像地黄。”
“哦。”徐子星点头应声，“我也想血在水里一冲就没了怎么可能还跑得到这玩意里面，哎呀，不过你说这是什么东西，都断了一半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那下面，没几步路刚好碰着了这个东西亮眼。”
“它旁边没有什么么？”
“啊，有很多人头骷髅，不过很多都埋在土里。”
听罢，我抽了口冷气，这么一说这玉里的玩意儿也有解释了。我经常听徐明说，但还从没见过，这第一次见虽然头皮发麻可说实话心里却是一颤一振奋。
“这红丝不会跟他们有关系吧？”徐子星手指着水下。
“那是尸沁。玉特别容易受沁，加上长时间呆在水里又有水沁，所以颜色也变了一般。它在里面的还是红色，但外面已经发黄了，那就是尸沁，沾了尸体上的东西。”
“哦。”
徐子星点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
“你就哦？”我瞪眼看着他，“你就哦一声？”
“那还怎么样，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都有那天。”徐子星把鼻子一横，一脸你大惊小怪做什么的表情看着我说，“这是什么东西还没看出来？”
“这不正在看嘛！”
我哼声扭头。
但就把玉柱看了一圈也没看出所以然，它还有一点点弧度，从工艺上来看也做得精巧，尤其是柱头上雕的乌龟，额，那也不像乌龟。我看着柱头上类似乌龟脑袋两边的瓣儿，那中间有一个凹槽，一个小孔在凹槽的顶端，这模样眼熟极了。我突然想起有次谷一一也拿了一个东西给我看，看完后说是好货就神秘兮兮地拿着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他那个笑极贼，非常贼，就像揩了油的耗子一样。
“哎呀！”徐子星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不就是那个乌龟嘛，龙生九子里面的那个，驮着碑的那个。”
我把那东西举在他面前晃了晃，“什么乌龟，那是贔屃，是似龟好负重。”
“等一下，这么看弄不好就是...。”边说徐子星拿过我手里的玉柱比了比，又看了看才一个人在那嘀咕，“这水里怎么会有那么玩意。”
“...什么？”
“没什么，我，我们还要下去看看，弄不好能发现点什么，你看，我们都进来了，总不成原路返回吧。找点东西回去撑脸皮也成。”
徐子星还是磨磨叽叽，一看就知道是在扯把子。
“不是还找着了这个。带回去不就成了。”我干脆将计就计，套了他丫的话。
“那不行。”徐子星反应很大，而且趁我一个不注意就把那玩意丢回水里，像拿了烫手山芋一样，事后还甩甩手。
“你他妈的丢了它！”我把双手的袖子撩了起来，抓着徐子星的领子正准备研究是先揍眼睛还是鼻子好，还是随便捡起块石头塞他嘴巴里面。
“哎呀，下面好东西肯定还多得是。”徐子星连忙晃手，“连那东西都有。”
“那到底是什么？！”
“就是，就是以前过日子用的。”
“过日子用的？”我眯眼，“我过了那么久的日子怎么还没用上那个？”
“哎...哎，小文儿你还没长大。”
“屁！”我一把揪在他大腿上，“是不是不说？”
“我要说了你肯定说我耍流氓。”
“你的意思是我不讲道理了？”
“你讲了几回道理啊？”
“你给我滚！”我起身本想指着刚才潜过来的水路大吼，不料脚下黑泥太水一个打滑就倒了下去，然后我什么都听不见，除了不断涌入耳边的水声，还有在溅起来的水花里逐渐模糊的徐子星。
你丫个王八蛋，要是老子就这样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鼻子里灌满了水，出气进气都没门路，然后是刺鼻的水气和着腐臭味一起传来。我脑子还清醒的最后一刻，只听见了徐子星说。
“钟文。”
那再随后就是巨大的水压在把我往黑暗里吞，仿佛全身被千万人拉扯了一样，更似乎看见了千万个石像带着悲伤的神情站在身边，他们身上还有枷锁，他们是非常悲哀地注视着我
而这份悲哀也太真实了，到最后我都不能分清那是这一世的事还是上一世或者以后。
在黑暗中等了很久，我听见有人说话。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一片青白色的天，一两只鸟划了过去。周围还有一些参差的树影，那也是荒凉凄惨的感觉，那些尖和稍就块把天幕四分五裂了一样。
我觉得全身酸痛，四肢不能用力，想伸手却发现五指都无法张开，想大叫可是嘴也被封住更别提发出声音了，那除了一双眼睛，我全身上前都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这是太恐怖的事了，我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我甚至开始期待那片天空里出现点什么，但很久之后还是那样，依旧惨白一片。
我闭眼想这是梦，要找着回去的路。
可睁眼我就又一次感受到绝望。那天空灰白渐黑，周围红光亮起，那似乎下了蒙蒙的小雨，雨水打在我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生疼，日晒雨淋我是不是就要这样死硬着下去，叫了天地都不应。
徐子星，我只能在心里叫刚才还在一起的人，但我似乎听见回音了，像旷野上传来的，悠远深长，配合着雨水却更加大声，变成了更猛烈的叫喊声。
“徐子星！“
我狂喊出声。
我只想得出那个名字能喊，身不由己的。可为什么很多次叫喊后他也还不来，我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我明明已经生不如死了，他怎么还不来。他已经丢下我了？那他又去哪里？骗子！骗子！不分开是他说的，护着我也是他说的，但到头来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混蛋！！”
我大吼着睁眼见到黑灰色的房梁，逐渐放大的是钟可的脸，然后昏暗的光线温暖了一个房间，我张开嘴喘了一口气，这才是湿润的味道，是我房内的味道
“你可总算消停了。”
钟可的声音来得真实。我试着扭动脖颈，那除了一身的冷汗之外全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异样，手能动，脚也还灵活，可就是不住发抖，就像冷的那样。
我坐在床上看着钟可。
“你做噩梦了。”
他一脸疲惫，好像睡了一半起来，正跟我说话的时候上下眼皮还不断打架。
“...这什么时候了？”我转眼看着窗外半白的天，按爹的话来说这是日出前的片刻，阴气最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梦里的那些事，石像，水潭，还有徐子星，那背后的冷汗还是再次沁了出来。
“钟可，我一晚上都在这里？”
“啊，对，对对，你一晚上都在这里，一直到开始嚎叫。”钟可打了一个阿欠，作势又要倒下。
“你不是怕鬼才来跟我睡的？”
“我什么时候怕了。是你说硬要把我留下来，哎呀，你一夜就没少折腾。”
“这是怎么回事。”
“管他什么。噩梦老想就不小心成真，我劝你还是躺下来睡了，马上天也得亮。”
说罢，他也不管我拽，抽开袖子就眯着眼睛倒在床上，再一探人已经睡蒙了过去，连嘴也懒得动。
这时白光渐渐变亮了起来，我坐在床上能看见天色出现的深蓝和橘红，分界的煞是好看。再说昨夜的梦来去都实在太突然，很多事情都连接不起来，再加上头昏脑涨，全身乏力，我倒下身贴着钟可的后背，一直到日已升起，白光洒在我脸上那才沉沉睡了过去。
还怕那又是一个梦的开始，由此这么下去没完没了。
我抓了一下钟可的手，那温软的触感让我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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