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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梦入红楼 ...

  •   我怕剧情走的快我赶不上变化更是抓紧了我的攒钱的计划。更怕哪天听闻林妹妹如原著一样凄惨离世而我去一点忙都帮不上留下遗憾,索性使出浑身解数给她做衣服,做鞋,每每打到得意的络子或绣出新奇的花样都会想办法及时递上去。
      我还专门绣了庄子上的游水的白鹅,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山上的野果,草丛间的蘑菇和野兔,我给她绣得最多的还是街头玩耍的孩童,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各色小吃摊子。
      有时吃到新鲜的果子或是点心,觉得味道不错也会托人给她送进去。南面街头上精巧的金鱼风筝,竹编的带全套家具的小屋,古朴有野趣的木雕,还有新上市的戏曲谱子话本子,凡是我觉得好玩有趣的也都往潇湘馆搬,春纤都说我魔怔了。
      只有聪慧敏锐如林姑娘,似乎若有所感,了解了我那份想竭尽所能但又焦虑未能及时表达的心意。但凡收到我的心意,有兴致或有时间时,还会用花笺给我点评一二。这样的鸿雁传书我珍藏了一个楠木匣子。
      只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白栋回家说贾府公账上支不出来银子时,白老娘也说贾母身体没往年康健了,如今三天两头叫太医。为了将来能保全财产,家人商议一翻,白梁也走周瑞家的门路打着读书的旗号被放了出来顶门立户,有个站得住的亲兄弟,我名下的田地房产才能顺利保住更防着有人动坏心思。
      针线上忙着预备红绸红段子裁新衣装新房给贾母冲喜。
      贾宝玉要成亲了,那林黛玉呢,要泪尽而亡了么?我跟自己说,应该还不至于,没听说林姑娘最近生病。我想去潇湘馆看看可脱不开身,柳娘子抓着我做活,光绣打赏人用的鸳鸯戏水和并蒂花开的荷包,手帕等都让我忙得抬不了头了,我还装鸵鸟地心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跟针线正斗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呢,白栋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说是林姑娘病了,只是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贾宝玉的婚事,潇湘馆竟然无人理会。我忙跟柳娘子告假,好说歹说才得了半天假,我慌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进了园子。
      也许是因为贾宝玉搬出去了,也许是因为贾家的姑娘里出嫁的迎春并没得了好结局,大观园里草木萧条,疏于管理,各处也没什么人轮守,都有些破败的光景了。
      我进了潇湘馆,依然安安静静的,穿过竹林的风吹缓了我的脚步和呼吸。我整整衣服头发,先去找春纤,她正在茶水房守着个小炉子煎药,手上蒲扇不停,连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那一锅药黑咕隆咚的,发着刺鼻的气味。
      “春纤,我听我哥说林姑娘病了就请假来瞧瞧,现在怎么样了?”她抬起头来,眼眶鼻头都是红的,眼下一片青紫,满脸的疲惫。“你来了。林姑娘感了风寒又犯了咳嗽,已经病了一段日子了。只是如今园子里没个正经管事的人,园子外又不许我们走动。好容易紫鹃姐姐求到琏二奶奶那,也不过是打发一个婆子送来一包药。别说太医了,就是寻常大夫都没见到。问谁都说再等等,府上正忙。可是府上忙什么我们听见了也不敢在姑娘跟前露出一丁点颜色。可怜我们姑娘,那么个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病得起不来床,却没个理事的人来瞧瞧……”
      我接过扇子扇风,让她也歇一会。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去找个医生进来看病那是不可能的,帮林姑娘在贾母或王夫人那递话求情我也没那个脸面和机会,再说她们对潇湘馆的状况未必不知道,对贾母来说,贾宝玉最重要,其他人和事都得往后靠;对王夫人来说,林姑娘就是个外人,她的死活与她何关;至于凤姐,她向来只在两重婆婆前献殷勤,连自个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一个表姑娘。
      我想了想,又起身出园子往家跑,我的便宜爹娘还住在后街呢。我又向白老爹要来两朵雪耳,再拿上冰糖,蜂蜜,又请白老娘从大厨房帮我淘换一些煮粥的碧梗米和库存的雪梨。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请白栋从药铺买来一支人参,年份不大个头也小,这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高级的药了,还买了清凉喉咙的枇杷糖,泡水喝的杭白菊和一点石斛,连夜送进潇湘馆。
      而今连值夜的人都不上心,聚在一起喝酒打牌。我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说是柳娘子让我来送姑娘加急要的披风做掩护好把东西都抱在怀里。那婆子醉醺醺的就着昏黄的灯火瞄一眼只说让我动作快点就回去喝酒了。
      我一路跑进潇湘馆,扣开门,春纤还纳闷我怎么走了又来,我用下巴点点怀里的包裹闪身进了门。夜晚的竹林黑漆漆冷嗖嗖的,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我跟着春纤去见雪雁,我把我带来的人参,雪耳,蜂蜜冰糖,还有菊花,石斛,雪梨,碧梗米和枇杷糖一一掏出来堆在桌子上:“雪雁姐姐,我能力有限,只能拿出来这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或者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你也可以说说看。”雪雁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姑娘,而今忙得脸也不圆了。她看着我拿来的东西红了眼眶,“谢谢你,小桃,难为你在这个时候还能来看我们姑娘。这些东西都不是容易得来的金贵货,不是我能做主收下的,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得去回姑娘。”“会不会太麻烦,姑娘若是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了,你们是知道我家的,虽不如赖嬷嬷一家体面,却也是几辈子的老人了,一些积蓄还是有的,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想做什么还是能自己做主的。”我拦住了雪雁,她摇摇头坚持要去问林姑娘,其实林妹妹身边的仆妇都是极有自尊的,讲规矩守礼仪。
      倒是那个贾母塞过来的紫鹃常爱自以为是地替林姑娘作主张,我不是很喜欢她,平日里也很少往来。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雪雁就轻手轻脚地带我去了林妹妹休息的卧房,屋里用上了碳盆,在潮湿的潇湘馆还是有必要的,屋子里没有熏香,只有浓浓的苦涩的药味,我给靠在引枕上休息的林姑娘请安,我看她气色不好,面上蜡黄脸颊却潮红,不知道有没有发烧。“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她开口时声音嘶哑,仿佛嗓子坏了,声音有气无力的。我还没回话呢,她就弯腰咳嗽起来,咳的惊天动地,紫鹃坐在床沿给她拍着背,雪雁在一边捧着茶杯。我站在那手足无措,局促不安,觉得让她说话真是作孽。
      等她咳嗽停了,靠回引枕又喝上了水才回话,“回姑娘的话,近来柳娘子在给府里的老祖宗做衣裳,我跟在身边打下手就没有四处走动。”“听雪雁说,你又把你家的老底都翻出来了,难为你费心想着我。”她竟然还弯了弯眼角,我听见她温和带笑的声音只觉得鼻子有点酸。“雪雁姐姐说笑话呢,我们家的老底哪轮得到我翻。我日日做针线做的眼睛疼,庄师傅说过要喝枸杞泡的菊花茶养眼睛,要是泡上石斛更好,能滋阴润肺补养肾水。我时常买一些菊花,只是石斛不好买,这一点子东西姑娘也不缺,不过是我想送给姑娘尝尝,因我平日不爱喝茶,一喝就睡不好觉。”
      她就静静地看着我,黑亮水润的眼睛有洞悉时事的清明。她没有点破我的避重就轻,也没有推脱客套。只说了若是她这有喜欢的书只管拿去读,还说让我得空也找雪雁学学针法,雪雁的苏绣是极出色的。我点头说好,起身福礼说天黑了还得出园子去就告辞了。
      雪雁亲自送我,还拿了几本画册给我,“好小桃,你的好我们都记着呢,我也不多说啥,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她还给我一个蝴蝶荷包让我一定拿着。我没让她送远,把东西都藏在怀里出了园子。
      林妹妹送我的画册装订精良,纸质厚实,画面清晰,内容有山水,花鸟,建筑和人物。我很喜欢,仔细翻看一遍就用棉布裹好锁在柜子里准备有时间再慢慢看。蝴蝶荷包绣得很小巧精美,配色竟然不是常见的大红或桃红,是黑底描金边的蓝翅彩蝶,不知道是谁的手艺,挺不错,比我好多了。
      我看见里有一个玉石挂坠,拿出来一瞧,是个温温润润的羊脂玉桃子,桃尖还有一抹红。不过拇指大小,雕的圆润可爱,玉色在灯火照映下泛着暖融融的光,那一抹红更是神来之笔,隐隐像是正在蔓延的红晕,好像这是个还长在树上不断成熟的桃子一样。我很喜欢它,挂坠被穿在系有羊脂玉珠的红色带活扣的编织绳上,我喜滋滋地立马挂在脖子上,触体微凉而后温润。这样暗合我名字的礼物肯定不是随手马上就能翻出来的,说不定本来就是给我准备的呢。
      我又看了看荷包,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芙蓉石印章,顶上是一尾锦鲤,下面用小篆刻着“长宁”两个字。这是林妹妹的私印么?怎么就这么给我了还是说这只是给个祝福。我把印章装回荷包也锁了起来。金银有价玉无价,以林妹妹的性格,必定不肯多占人一点便宜的,所以这两样东西也价格不菲。
      我自己的小私房其实不少,我琢磨着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我跟柳娘子请了假,每天大概能抽出一个小时进出潇湘馆,其实我是想和林妹妹说说话,她在我心中就好像是江南的杏花春雨,是一种诗意和想象的寄托。
      白老爹有一次问我:“你不是嫌园子里是非多,总避得远远的么。怎么最近又兴兴头往里头栽,更何况还是去烧林姑娘的冷灶台?”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小声撒娇:“阿爹,我喜欢林姑娘。林姑娘一直待我不错,她从我刚开始学女红时就没嫌弃过我的针线,还客客气气地和我说话,指点我配色。后来但凡我孝敬一二她都厚厚回赏。咱们家里不是还有她给的书么,更不提给我的针线,布料,点心,首饰。我觉得和她投缘,我不想做那种在人得意时就大献殷勤失意时却急着撇清的人。她而今病了,上面的主子们顾不上,我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何况除了孝敬一些针线吃食,别的忙我也帮不上啊。”
      白老爹听了,捻捻他才修的胡子,笑着说:“我以往只是觉得你机灵懂事肯上进,而今还是小瞧了你,不光林姑娘,我听你娘说你对被撵出来的四儿和晴雯也是极好的。我姑娘有情义!锦上添花不难,难得是雪中送炭,更何况她们未必能回报你一二。施恩不望报,这才是你的难得。”
      我哪有那么了不起,我帮人也是分亲疏远近的啊。我狗腿地给白老爹倒茶,还捶肩膀,“那是爹爹妈妈教的好,做人不就得有情有义么。再说了,也是咱们家人口少,家风清净,爹爹妈妈疼我,我才能有所施展。我每年还捐钱修桥铺路的积德行善呢。而今,我也不说救人性命,只不过是力所能及拉人一把罢了。”白老爹把我的马屁照单全收还自得地好好享受了一翻我的殷勤。
      我在潇湘馆也是做针线,有时也帮春纤看炉子煎药,更多的是聊闲天。我跟她们说针线房的趣事,说我喜欢柳娘子的吴侬软语,说我养的猫子狗子……
      我请金银铺的老师傅帮我融了银子拉成细丝,又把我手头存的珍珠片成片打上眼。我用银丝做撑子缠出模型,拿白纱白绸白娟一层层堆上去,中间还穿上珠片做了一个琼花花球,花球硕大雪白,花瓣层层叠叠,在阳关下隐隐有流光划过。
      我把花球四个角穿上琉璃珠打得碧绿络子送给林妹妹,紫鹃看我送了个白色花球眉头一皱脸上写满愤怒和晦气,并不想接过去。我懒得理她。我跟林妹妹耍宝,“姑娘信不信,我见过琼花树,我觉得那满树繁花惊艳了我,一直念念不忘。你看,我扎的琼花像不像。”林妹妹接过我的花球,翻看了一圈,称赞:“挺好的呀。”是吧,我立马得意起来,琼花玉树嘛。
      我跟她讲我喜欢江南,喜欢江南二月的草长莺飞,喜欢江南六月的接天莲叶,喜欢念“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她吃惊地看看我,也说起了扬州的风土人情。
      我还说起我喜欢无锡的锡惠山,梦里在那看到过杜鹃花墙,一路走过仿佛穿越花海的层层波浪,美不胜收;也在琼花树下合过影,满树繁花映着我痴迷的脸;梦里在飘着细雨的苏州小巷迷过路,吃着街头三文钱的肉粽撑了一天;我梦里去过济南的趵突泉,那里垂柳依依,泉眼汩汩,风景清丽;我梦里去过海边,海天一线,白云朵朵,惬意不过碧海蓝天,红花绿树白沙滩;我梦里去过大雁塔登高望远,也在曲江边簪花游船;我最喜欢的还是我梦里游学的汴梁城,铁塔是琉璃宝塔,风吹过的铜铃声响了千年,鼓楼的夜市是如何的繁华,小吃汇聚南北,物流集聚东西,龙庭湖晚上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声不断,还有人放长长的蜈蚣风筝,拿纸条写上愿望会蹭蹭地转着上天……
      我说着我的过往,我记忆里最美好最无忧的大学时光,她静静地听,没有当我是胡说八道,而是和我一起感慨一起缅怀。她肯倾听我就很感激了,那是我魂牵梦绕的故土,是我如今难返的家乡。
      雪雁她们从震惊的无法理解到麻木的习以为常,没人追究我在说些什么,只因为林姑娘谈天说地时兴致不错,能不总沉浸在病痛里。况且,她们应该也喜欢听我扯闲篇,嘴上不说,耳朵都竖着呢,一脸神往。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天气好的时候,林妹妹也会指挥人晒书,这个活我可喜欢了,把一本本书摊开晒在阳光下,有股神奇的满足感,林妹妹看我那太阳底下对着书本懒洋洋又美滋滋的样子觉得好笑,特许我抄阅她的书。
      到底是书香世家,探花郎精心教养大的林姑娘,她的书很多,经史子集色色齐全,还有珍稀的古籍孤本,想来林家的藏书大数都在她手上。她的书房四面都是书架,书籍摞得满满的。
      我得了允许,把有关科举考试相关的四书注解在夜里点灯熬油的加班加点抄了几本。书里有不只一个人的注解,那些字迹或严整或豪放或俊逸从不同角度对文章字词释义,有时还写了相关的典故或个人见解。我是要把它们当传家宝的,抄的很小心仔细。天天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白老娘怕我操劳过度损伤身体,几次都要阻拦,听说是抄林姑娘家的藏书,倒是很有见识地鼓励,还咬牙叫白梁我跟着抄。
      白梁撒泼打滚无用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我怕他消极怠工,每每都是在一边陪着,自己认真抄书,也不多打扰他。他愤愤不平地问我为什么要折磨他,我摩挲着我抄写的纸张书页,“小虎子,我有时很羡慕你。你能出去读书求学,将来说不定还能走南闯北地增长见识。而我呢,一生都只能困在四方院子里。林姑娘是书香世家出身,行为处事都极有章法,我爱慕她的品行,也仰慕慕她的才情,更佩服她的见识。她的优秀固然有她出身尊贵,亲长引导有方的原因。最主要还是她自己不仅天赋高,更难得的是自己刻苦努力。她孤身在此,府里的风气是不爱读书的,而她呢,没人监督,没人催促,她学习全凭自觉。比如无论刮风下雨,她日日读书习字不偷一点懒的,哪怕是她在病中,也称得上手不释卷。这么优秀的人还这么努力呢。更何况你我?我们家不过是世仆,想要有个好出路只有自己努力上进。况且,你我现在被放出了府,虽说也是有房有田衣食无忧,可我们无权无势就是最底层的小老百姓,哪天万一碰上个天灾人祸的都不一定能保全自己。你有机会读书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若是能学有所成,考取功名,往大了说能为政一方造福百姓,往小了说那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最不济,你能读会写知道进退总比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好养活自己吧。”
      我说得嗓子冒烟,起身给自己连倒了三杯茶灌下去,才接着说:“书有多金贵,你自己也买过想必心里有数。这些书可是林家有关科举的世代珍藏,他们家可出了一个探花郎!那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在全国学子里脱颖而出啊,他用过的书,里面的注释说成一字千金都不为过!林姑娘宽厚才许我抄阅,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这才是能传家的珍宝呢。哪怕我们现在读不懂,先抄下来,将来传给子孙,一代代的累积,你怎知我们家不会也出个文人墨客?甚至举人或是进士甚至是状元郎?”
      白小梁叫我说得一脸呆滞。他还没开窍呢,读书都是屈服于白老爹的威逼利诱。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刚换完牙,还处于人嫌狗厌阶段的熊孩子呢,谁都有出入学堂懵懵懂懂的小学鸡阶段。我不过是占着多活几十年的光,晓得能通过读书考试来改变命运是多么难得,几乎是寒门底层的唯一出路。慢慢来吧,如今我们的起点已经不低了。
      白梁跟着我抄书,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球球和发财都被喝止不许随意出声,清明她们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给力。
      我抄完了六本书和注释,柳娘子那边的大件小件都备得差不多了,绣品都收入库房,只等贾府高层下一步的指示了。
      我觉得现在的情形就像暴风雨的前夜,空气闷的几欲使人窒息。我不知道林妹妹到底是何时逝去,也不知道贾府到底是何时倒塌,更不知道白家能不能从中顺利脱身。等待结果的每一天,都是内心既惶恐又焦灼,更多的有心无力的无奈感。可我所知晓的种种又不能诉说人前,更是无从解释。这么提心吊胆的煎熬,我也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白老娘在府里每日忙得也是焦头烂额,回家再看到我的半死不活和白梁的没精打采,简直是脾气暴涨,但凡谁有一点错处,就能声嘶力竭地叫骂顺便喷得人一脸唾沫。这么鸡飞狗跳的不是事,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呢,更何况天还没塌,日子还得一天天过。我反思了一下,大多是我自寻烦恼,我能做的我尽力做到更好降低将来后悔的几率,结局如何我又左右不了,只能坦然面对了。
      我调整好心情,又开始倒腾各种吃食,化悲愤为食欲嘛。早上起来就开始忙:熬粥或是磨豆浆,蒸包子、炕煎饺,摊油馍,下汤面或炒油盐干饭,蒸蛋羹或打甜酒荷包蛋……力求每天早饭有干有稀,荤素搭配,争取每三天不重样;中午蒸米饭,怎么着也得来个应季的四菜一汤;晚上吃饭的人最多,那必须得有或清蒸或红烧或焖或炖的鸡鸭鱼肉,拣硬菜上啊,煨个高汤或烫个锅子,配上各色小菜,花卷馒头,稀饭面汤的。用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慰籍疲惫的身体,用爱关心用温柔抚慰劳累的心灵!
      实在不行,我们生炭火烧烤,没什么事事吃一顿好饭好菜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三顿。半晌半晚再加点甜的咸的点心,瓜果,干果,炒米,油茶,我一天五顿招呼大家。效果是喜人的,白老太太年纪大了,就适合少吃多餐,每每子孙齐聚一堂围着她吃吃喝喝,她看着高兴,吃得香甜;便宜爹妈下班了,热茶喝着,热饭等着,还有儿女眼巴巴守着,多有成就感啊;白栋奔波一天回家就想消消停停地清净清净,吃个饭睡个觉过好单身汉的自在日子;小杏和白梁正长身体呢,估计除了板凳腿啃不动,就没吃不下的东西。
      家庭氛围很重要,大家吃饱喝足了才有心情有力气说笑啊,连白梁都被我发现了记吃不记打的属性,开始为了口腹之欲好好学习了。
      家庭稳定,我事业也没荒废,我在雪雁那领略了高定的风采。林妹妹不穿外头针线上做的衣裳,她自个精力有限,一般都是她指出个花样子,要求好配色,剩下的活都是雪雁领着春纤她们完成的。
      成品又要鲜亮又要雅致还得合了身份地位和出席场次,更得兼顾美观和实用,雪雁实在是个人才。不是我爱往前凑呢,林妹妹有巧思,雪雁有巧手,主仆二人通力合作出来的不仅仅是服饰了,更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和享受生命的生活态度。
      那是少女美好的花季时光和绮丽奇思,也是讲究艺术的诗意生活的表象之一。托林妹妹的福,我看见了更高生活层次的精神风貌,她有足够的底气也有匹配的见识才智来充分展现她的审美情趣,尽管只是生活的小小一角,已经能窥见不凡令人向往了。
      最难得的是,她美好,美好的大大方方任人欣赏。她有自己完整的价值体系和评价系统,既能不受外界干扰,又能有平和的包容心态。她对人对事都有看透本质却不改初心的天真和真诚,这种赤诚把她的偏执啊,清高啊,任性啊都弱化了,成了她打动人心的一部分,因为她是那么鲜活,那么灵动,又那么脆弱,实在让人敬重又惹人怜惜。
      我把自己的迷妹心态和痴汉表现都摊开在言语行动中给她看,她也不恼,精神好了还会打趣一二。
      只是她的身体因为长期没有适当锻炼和应对病症的合理调养而日渐衰败。更何况她情绪敏感、心思细腻,她怕是已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再加上木石前缘成空失了情感寄托,进而生了厌世之心,对未来也失去了希望,索性也不多留恋现在,任由生机消退生命流逝。她就如春日逐渐凋零的花,就这么一点点消亡在眼前,也似指间沙,握不住留不下。
      元春薨逝宫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贾府正在筹备贾母的生辰宴。大红装饰还没新鲜半天就换成一片缟素,贾母听闻消息就昏厥过去,王夫人嚎啕大哭,府里乱成一团,贾宝玉还痴痴傻傻的不明事事呢,就和被匆匆抬来的薛宝钗压着拜堂冲喜。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宾客盈门,只有凑数拉来的四五桌亲戚和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算是庆贺。
      大部分仆人都去荣禧堂磕头贺喜了,我趁乱悄悄溜进了潇湘馆,潇湘馆今日格外冷清安静,只有细细的,低低的压抑的哭声飘荡在竹林。
      我吓了一跳,找到春纤问林姑娘怎么样,她只摇头说不好,林姑娘今天并未起床也一整天水米未进。我又问有没有报给上头知道,她更是摇头落泪,说是她们出不了大观园,更是一个主事的人都见不上。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坐在耳房发呆。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印象了,好像李纨来了,探春也来了,进进出出都是细细密密的抽泣声,我觉得脑壳疼,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倒头就睡了。
      迷迷糊糊有人推我,我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热,没有一点力气也说不出来话。等我满嘴苦涩地被药呛醒听说都过了两天了。
      我的便宜娘坐在床头不错眼地盯着,见我醒了又是骂我狠心又是哭我没良心,拉着我的手冰凉且打着颤。她说我烧了一天一夜伤了元气,要我在床上好好休息。我每日里不是药汤就是鸡汤,脸喝的都快绿了。
      等我被允许下床活动时间都过去七八天了。小杏跟我说大观园封起来了,我点点头没说话。我顺想见春纤,我的小妹妹二话不说,转身就去请。
      春纤从潇湘馆出来了,暂时还没安排活计正在家歇着呢。我见到春纤,她现在是真和名字对上了,弱质纤纤的。她见了我,到底没忍住掉了金豆豆,说林姑娘去的时候安安静静就像睡着了一样,而今停灵铁槛寺,将来要运回南边的林家祖坟安葬。我只干巴巴的哦了一声,茫茫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对了,姑娘把她的东西都分了,这些是给你的。”她还带了一个小包袱。她打开给我看,里面有一本白乐天的作品集。里面夹了一枚葫芦形书签,上面正好是《忆江南》。还有一柄团扇,上面绣得恰恰是红白粉黄的杜鹃花墙。还有一个通体碧绿莹润的翡翠平安扣。
      我只觉得面上一片冰凉,眼泪糊了一脸,能哭出来倒觉得心里轻松些了。我病着未好透提不起精神留春纤,她也没心情跟我客套。
      她走后我又发了会呆才去收拾东西,洗脸换衣裳。晚上我拉着白老娘的手,跟她商量:“妈,我想去铁槛寺给林姑娘磕个头上个香,也算全了我们相识一场的情谊,好不好?”她并不放心可又不忍心拒绝我,只好同意了:“让你哥哥请假送你去,早去早回。”我嗯了一声,歪着头软软地对她笑,她点点我的鼻子,有点宠溺又有点无奈,“你呀,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白栋知道了,果然请了假带我出门。我的小二黑时隔多日再次上岗兴奋的“嗯啊”直叫。
      到了地方,也只有雪雁一个人守着烧纸钱。我洗了手,恭恭敬敬的上香磕头。我在心里默默的念:“林姑娘,其实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我们那女子也能大大方方出门求学,四处游历,也能和男子一样当家做主,打工经商,甚至为官作宰。男女之间可以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自由恋爱,缔结婚约。夫妻之间只有彼此,相互扶携……虽然不是事事如意的世外桃源,但属于女子的自由和出路到底更多更好一些。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有机会也想请你去看一看。我觉得你才华横溢,应该活动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喜欢你的人可多了,你的诗你的人还有你那宜嗔宜喜的爱恋都广为人知,你是很多人心中的小仙女呢。你应该更爱自己一些,那么美的眼睛只用来还泪,太可惜了,也不值得啊。若是你真回了天上做回仙女,一定要离警幻仙子远一些,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何必互相为难;你若是意难平,也可以重来一遭,只是要守好你的心意,它值得被更好的人理解珍惜……”
      我在心里絮叨,起身福礼,在牌位前摆上我做的点心,带的鲜花。又给雪雁留下一些针线吃食等日常用品,我还给她了一包碎银子和一吊钱,银钱都是缝在素色腰带的夹层里,让她不要推辞,藏好了备用。她也给我福礼,谢我来送林姑娘一程。我们这一别,怕是今后都不会再见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问白栋,我们一家什么时候才能都出来。他只说还不到时候,且再看看吧。我知道我心急,只希望他们动作能再快一点,而时间再走慢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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