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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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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秦一(一)
钟染柒直到出了满盈轩,一直垂下的头才抬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圆月似的满盈轩洞门,竟露出些许微笑——这柳氏母女虽然讨厌,但手段实在也算不上有多厉害,原主到底是有多老实,才能被她们二人欺负成那个样子啊!
冤有头债有主,如今且看她怎么一步步收拾这母女二人吧,想她呆在后宫几十年,从妃嫔处学的那些心机手段,应付这母女俩,简直绰绰有余,不过吧这心机手段再厉害,要是没人照着,也都白瞎,眼下,钟染柒深知急需找到一个能护着她的人。
这个人,显然不是钟东升。
灵碧不觉脱口而出:“小姐,您笑了。”
钟染柒收回目光:“我笑不正常吗?”
“夫人和三小姐不喜欢小姐您笑,所以您每次从夫人屋里出来,不是愁眉苦脸,就是泪流满面,奴婢都不记得你几时在这里这样笑过了,方才小姐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奴婢都看呆了。”灵碧说的是实话,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长的比她家小姐还要好看的人呢,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阴霾的天突然放晴了一样,看一眼心里就爽快!“奴婢刚才也笑呢,今天是小姐您跪的时辰最短的一次了,以前跪的最短的时候,也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呢!”
这事儿染柒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她不过八九岁,还不太懂人情事故,总觉得是她自己不够好、不够乖,才惹柳盈不高兴,所以拼命的巴结柳盈,每每见到柳盈和离歌时,也总是笑脸相迎,可也是奇怪了,她愈是笑的甜,她们便气的愈厉害,不是骂她讨人厌,就是罚她跪在院子里,任她风吹日晒、不给吃喝,次数多了,染柒也就麻木了,对着她们俩也笑不出来了,两人见她一副愁容,反而骂的没以前那么厉害了。
其实,柳盈和离歌一开始也觉得染柒笑的赏心悦目,尤其是柳盈,她总觉得离歌身上缺少女孩子该有的美,所以私底下便让她也学着染柒的样子笑,结果把钟允泽和钟允铠吓的晚上做恶梦。
这东施效颦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了。
从那以后,柳盈和离歌便对染柒的笑深恶痛绝,离歌不能拥有的,染柒自然也不能有,所以一见染柒笑,把对她破口大骂,骂到她自闭、骂到她笑不出来为止。
这一切,染柒也是渐渐大了后才明白,原来不是她不够好、不够乖,而是在别人眼里她的笑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笑话,离歌自卑还要她来背锅?让她自卑到底不好么!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染柒嫣然一笑:“我这龟……人啊,生来就喜欢笑。”
灵碧再一次看傻了,过了好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有些担心道:“小姐,方才夫人和三小姐没罚您,奴婢担心她们回头还会再找您麻烦。”
钟染柒想了想,问:“灵碧我问你,如果一条疯狗咬了你,而你又不能打回去,你会怎么办?”
灵碧想了想,说:“那我就找狗主人,他的狗咬了我,他得负责。”
钟染柒点点头,又道:“那现在这条狗还没有咬我,只是有要咬我的预兆,我们只要找到狗主
人,有她护着,狗就不敢伤害我。”
“狗主人?”灵碧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朝四周看看,声音小的不能小的提醒道:“小姐,您怎么能把夫人和三小姐比作狗呢,这要是被她们知道了……而且老爷不会帮您的,他肯定帮夫人和三小姐啊!”
“你想多了,他还不是狗主人。”钟染柒见灵碧神色紧张的厉害,便道:“你想想,我爹最怕谁?”
灵碧想都不想就回答:“老爷当然最怕老太太了,每次老太太训话,老爷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的!”
钟染柒揉揉灵碧的头:“灵碧,你也不笨嘛!”
“可老太太一向重男轻女,在这个家里儿,她最喜欢就是二公子和小公子了,就连三小姐都不怎么待见的,何况老太太如今还病着呢,您连老太太的面儿都不一定能见得上。”
染柒道:“不见得,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陆游不是说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看似无路可走,也许还隐藏着新的生机呢。
“这怎么试啊?小姐,您把奴婢都说糊涂了,奴婢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
“小姐……”
钟染柒见灵碧又犹豫着扭捏了,经过秦四和李二娘事之后,灵碧被勒紧的胆子已欲放开的状态,这个时候必须施点肥、浇点水,千万不能让她打蔫退缩了。
这个嘛,最重要的,便是真诚地要和对方掏心窝子。
“灵碧,在这府里,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和香兰了。”染柒同灵碧香兰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与原主性格迥异,说话做事更是不同,想来她们二人不可能感知不到的,是时候说些话来让她们信服了,否则即使长着一样的面孔,信任感恐怕也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突然崩塌。
“一个人如果经历过生死,那么他的观念和想法一定会发生改变,甚至将一切身外之物都看淡,你想想连命都没有了,还要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呢?现在的日子也算是我偷来的,从河里九死一生捡回条命来,可我回想过往发生的一切,不管我活的再怎么小心翼翼、忍气吞生,再怎么努力讨好爹和夫人,到头来统统无用,依旧被他们厌弃、排斥、打骂,所以我想通了,与其活的那么狼狈不堪,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活法儿呢,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世呢,争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染柒说完,看向灵碧,她的话不过激,还带有一点儿引导性,她相信灵碧听完,一定认定她大彻大悟了。
灵碧在染柒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泪流满面,道:“小姐,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和香兰都觉得您近来跟往常不一样了,虽然心里疑惑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如今您自己说出来,奴婢心里的疙瘩便解开了,奴婢虽然没死过,不能体会到小姐的心境,但奴婢愿誓死追寻小姐,永远不会背叛小姐的。”
染柒拿出绢帕替灵碧擦试眼泪:“别哭了,从今天开始,我、你还有香兰,我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会活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灵碧抹了抹眼泪,郑重地点头:“小姐,奴婢什么都听您的。”
这招掏心掏肺的感情计,染柒亲测有效,不过见灵碧哭的掏心掏肺的模样,染柒觉得自己真的太卑鄙。
染柒岔开话题:“对了,有件事儿,我一直忘问了,那晚把我从河里救上来的人是谁?”
“是国舅爷。”
钟染柒想了想,发现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没这个人,便问:“这个人现居何职位?”
“奴婢听说国舅爷只是挂个虚职,因为他是个傻子,小时候染了病,烧坏了脑子,后来就傻了,听说在那以前是非常聪明机灵的,还时常被皇后叫进宫说话呢”灵碧一边说一边唏嘘,似乎是在替国舅爷惋惜:“自从傻了以后,皇后再也没宣他进宫了,好像平日里也不怎么出府的。”
染柒脑海里模模糊糊浮出个人影来,却因为太过久远,一时也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儿了:“这么善良的人,可惜了。”
两人正说着,苑里传出声音。
“你个小兔崽子,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下次还敢偷听我说话,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与训斥的声音一起的,还有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听的人心惊肉跳的,染柒便走到拐角处,朝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灵碧也跟在染柒身后,一直紧紧攥着染柒的衣角,如今小姐大彻大悟了,万一情绪激动跳出去路见不平,也是有可能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得拽着。
染柒笑着朝灵碧摇摇头,小声儿道:“灵碧,你小姐我虽然看清了很多事儿,但我又不傻,你别拽衣服了,衣服没罪。”
灵碧:……
灵碧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姐你真厉害,奴婢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厉害么?你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呢。”染柒笑笑,贴着墙角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渐渐消了,方才走出来。
染柒看到两个背影,一壮一瘦,瘦的那个一拐一瘸,似乎是受了伤,勉强辨认了一会儿:“看着好像是……”算了,太费脑了。“灵碧,你认出来是谁吗?”
灵碧起先还以为小姐认出来了,一听这话,赶紧朝那走远的背影瞧了瞧,道:“奴婢瞧着那个又高又壮的,好像是老爷身边的秦一……”
染柒对秦一本人没印象,但对秦一这个名字有印象,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年下大雪,府里的蓝湖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染柒嚷着要玩溜冰,爹不让,娘疼她,便一个人偷偷带她去,没想到湖中有一块冰层较薄,还有个冰窟窿,娘的一条腿掉进了冰窟窿里,染柒吓的大哭,娘也吓坏了,一边让染柒趴下慢慢往岸边挪,一边维持住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之下将窟窿旁边的冰弄破,到时候染柒也会掉入水里的。
寒冬腊月,来蓝湖的人本就少,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往蓝湖来,就在娘快要绝望的时候,正巧见一个人往这边走来,娘见了便大喊:“秦一,救我们!秦一……”染柒不记得娘喊了多少遍,只知道那人只是很冷淡地看了她们一眼,扭头就走了。
后来,染柒自己爬上了岸,叫来了人把娘救了上来,但娘的腿却因浸在冰水里的时间太长,而落下了寒疾,经常夜里疼的睡不着觉,染柒因此痛恨秦一,欲向爹爹告状,娘却说秦一是新来的下人,不能毁了他的前程,所以秦一没受到任何责罚,甚至除了她和娘之外,没人知晓这件事儿。
事隔这么多年,听到秦一这两个字,染柒还是恨的牙痒痒。
灵碧又道:“除了他,也没人敢在府里动私刑!仗着老爷信任他,在府里欺下瞒上、狐假虎威惯了,一旦老爷夫人不在场,专门欺负我们这些下人,还喜欢调戏长的好看一点儿的,您不知道,三少爷屋里的紫娟就被他调戏过,但又不敢说,说了也没人相信,所以奴婢们见了他,都是能躲则躲、能逃则逃,一点儿都不敢得罪他的。”灵碧说着,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小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您可别惹他。”
染柒收起思绪,问:“那个被打的,是不是祖母身边那位孙婆婆的孙子?”
灵碧点头道:“是呀,去年孙婆婆才托进府的,就跟在秦一后面学做事儿呢,小姐您瞧见他腿了么?隔着这么老远,奴婢都能瞧见破了好大一块儿呢,秦一心真狠。”
染柒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笑容慢慢浮上唇角——当年未能完成的心愿,如今完成也不迟。
秦一,你好,我叫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