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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宁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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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如水,清凉如霜。
窗外苍苍白雪上伫立着几丛翠竹,偶尔上面的雪落下,带起一阵簌簌的声响。
玉儿屏退了身边的婢女内监,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出神。夜已经深了,炉中的炭火烤的人有些烦躁,心中的烦闷更显得难捱。
不禁想起娜木钟,这还未到子时,她每天守到天亮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伸手打开了窗户,一阵寒风迎面而来,清清凉凉的,人瞬时清醒了许多。
这时好像听到远处飘来一阵飘渺的笛声。
飘转而来的声音渺然如细丝,引得思绪也飘散开来。恍惚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听到孙颜吹笛子,那时还是在皮岛……
明媚的午后,她正瞌睡的紧,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小调。耐不住好奇便循声而往,穿过密密的树群,眼前豁然出现一个清丽的女孩子闲适的用双脚一下一下的拨动着清澈的湖水,手里拿着一支竹笛随意的吹着一首轻快的小调。
“是你。”认出是孙颜,玉儿轻快一笑。
“啊?”孙颜一听到人声抖了一下,作势就要起来,看到是玉儿才定下神,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笑道,“你吓到我了。”
玉儿楞了一下,想起前几日孙颜和耿仲明大打出手的彪悍样子,不由道:“你会被吓到?”
孙颜做了个鬼脸,招手让玉儿到她身边:“我是怕被吴叔叔看到。”看到玉儿疑惑,她又在水塘边坐下,纤纤玉足挑起道道水花,细细说,“我们汉人有个传统,女子的脚是只有自己丈夫才能看的。所以要是被吴叔叔知道,父亲肯定又要说教了。”
玉儿一怔,不禁柳眉倒竖:“有这个习惯?那我要是男的岂不是要娶你?”
看着玉儿的窘迫,孙颜玩心顿起,故意板起脸:“谁说的,你就是女子也是要负责的。说吧,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看着孙颜眼底顽皮的笑意,玉儿恍然明白她是在逗她,略略思索,干脆苦着脸说:“那我吃点亏娶你好了。”
听着她的话,孙颜一愣之后无所谓的笑了。
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孙颜散在脑后的长发,几缕青丝散在她清透白皙的脸庞上,清澈灵动的好像边上静静流淌想水流。
她仰起头,看着碧蓝碧蓝的天空,似是许愿般的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我孙颜要找的必定是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否则宁可孤独一生……”
现在想起来,似乎也算是一语成真。
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那个时候的孙颜还带着写天真烂漫,那时候的自己……也是与世无争的。玉儿不由得低下头,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了这么多,不对,或许应该说这些变化也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这时苏茉儿走了进来,玉儿随口问道:“苏茉儿,有没有听到那阵笛声?”
苏茉尔捧上一盏热羊乳,无所谓的回答说:“好像有,听不真切,可能是隔得远了。格格,颜小姐不在吗?”
玉儿似乎还在听着那个笛声:“她说今晚会晚些回来。”
苏茉尔端正神色,来到玉儿身前:“那格格白日说的那个方法是什么?”虽然娜木钟没有没有注意到,但苏茉尔却是明明确确的听到玉儿的那句话了。
玉儿拿起羊乳抿了一口,神色不动,只做没有听见苏茉尔的疑问。
苏茉尔不禁有些急切的叫道:“格格……”
“苏茉尔,”玉儿轻声打断她,“到此为止吧。”
苏茉尔还想再劝,玉儿却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半是沉浸在思绪中,漫声道:“我不想再斗下去了,娜木钟斗了那么久,和马克塔斗,和我斗,到最后却连究竟谁对她好都分不清了。我怕,再斗下去,我可能也会像她一样。”
“格格,”苏茉尔抢白说,“她怎么能和您比?!”
玉儿一笑,摇头:“没什么不能比的。”她眼神通透的看向苏茉尔,“在权力这个漩涡里纠缠久了,人就会变得可怖。如果你习惯了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你身边就会变得没有任何可信的人,这就是权利的悲哀。”
“可……”苏茉尔还是不平。
玉儿平静的反问她:“杀了海兰珠之后呢?再杀了皇后,杀了皇上?然后做第二个武则天?”说完,玉儿笑着摇摇头,“我还不想做女皇帝。”她抚上苏茉尔的肩膀,“苏茉尔,现在颜已经完全不问政事了,而我们现有的力量已经可以保护自己。已经过的很好了,到此为止吧。”不知道是不是那阵笛声的缘故,忽然好像回到从前,那种纯真善良的日子。
……
“那好吧。”苏茉尔终于低下眼帘说道,玉儿听了,欣慰的笑了。
坐在炉火边,放下包袱的玉儿心情显然好了很多,又想起自己和孙颜之前的趣事,她脸上都有了笑意。
苏茉尔也在玉儿边上坐了下来,和她闲话着一些家常。说着说着,苏茉尔不经意的问道:“格格你之前说的那个办法究竟什么?怎么会可以不留一丝痕迹的让宸妃消失呢?”
喝了些马奶酿,玉儿脸上有些绯红,随口回答:“没什么的,就是颜手里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像是久病体虚而亡,明国的天启皇帝就是这么死的,也没人发现。”
“原来如此。”说完,苏茉尔就继续和玉儿扯着别的事情了,不知不觉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玉儿!玉儿!玉儿!”
玉儿终于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还迷糊着说:“什么时辰了?”
孙颜看着玉儿迷糊的样子,忍不住一把把她拉起来,拍拍她的脸:“辰时了,快起来,今天皇太极亲征礼,一后四妃都要去送行,你再不快点就要迟了。”说着,孙颜把衣服给玉儿披上,但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昨晚喝酒了?”
玉儿坐起身来,披上衣服:“昨晚兴致好,就喝了一点。”
孙颜凑近了闻闻玉儿身上的味道,干脆的推了她一把:“先去洗澡。”
玉儿抿嘴一笑:“那你和我一起洗吧。”
玉儿才起,神态上还带着些迷蒙的媚态,再加上刚刚故意做出的娇柔,孙颜一下子呆住了,不觉咽了口口水。
呵呵,看着孙颜的样子玉儿忍不住笑了。孙颜登时羞红了脸,一把把她推到屏风后面:“快去洗澡。”
玉儿探出头:“你确定不要一起?”孙颜没有说话,直接把寝衣丢到了玉儿脸上。
“颜,”隔着屏风,玉儿叫了一声孙颜。
“恩?”
玉儿泡在花瓣里,仰头看着房顶的琉璃,随意道:“突然想起来你好像很久没有吹笛子了,记得以前你好像喜欢吹笛子胜过箫的。”
孙颜顿了一下,方才徐徐说:“因为有个人曾和我说她更喜欢听箫。”
玉儿静默一会儿,脸上飘起红晕,宛若傍晚天际安宁的红霞:“我只是随口一说的。”
孙颜微笑,也不再言语。收拾完,她道:“我去叫婢女进来伺候你梳妆。”
一切整理妥当,玉儿便出发前往大殿。踏出门外,玉儿突然有些犹豫,她拉住孙颜:“颜,我不勉强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孙颜摇头:“我没事,我也想见识一下。”玉儿虽然还有些忧虑,但看着孙颜坚持,也只得放弃。
明崇祯十三年,清崇德五年,皇太极征召八旗各部共十二万人亲征锦州,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等名将皆在其中,可谓举国一战。
“颜,你又错子了。”看着孙颜又一次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玉儿索性收起棋盘,“你要是没心思我们就不下了。”
孙颜不好意思的看着玉儿:“我确实是集中不了心思。”
玉儿把棋子收回盒中,安心的笑笑:“不是你的错。亲眼看着我们大军集结去攻打明国,要是换了我我也不好受。”
孙颜沉吟,神志不由神游到白日里。
站在高台之上,几万大军立于下面竟是鸦雀无声。八旗各自的的旗帜飘扬着,和着肃穆的队列,虽然隔得远,但总觉得能看到那些兵士脸上决然的决然。
再听到他们山呼万岁时那种劈天裂地的气势——肝胆俱摧。
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明朝两百多年了,是时候结束了。
被这个突然的念头一吓,孙颜赶紧摇摇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试着转移思路,她看向玉儿:“你今天有点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玉儿一奇:“奇怪?怎么奇怪了?”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好像有些奇怪,好像少了些什么。”
玉儿收拾棋子的手停住了,脑间突然又浮现了娜木钟纠结的面容。物伤其类,人伤其情。看着娜木钟沉迷在复仇中的狰狞,心里忍不住发寒。
在好像已经久远了的记忆中,娜木钟其实也曾是个只是有些霸道的小姑娘。现在再看她,物是人非。心里突然有了些倦意,不想再在这种环境中纠缠下去了。回想自己,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把杀死自己的姐姐当做了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是怎样可怖的变化……
“玉儿,”看着玉儿突然间愣在那里,孙颜便小声的叫叫她,“你怎么了?”
玉儿笑笑,一语双关的说:“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那就休息一下吧。”孙颜不知道玉儿心中所想,只是关切的看着她。
看着孙颜诚挚的眼神,玉儿渐渐发自内心的笑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知足常乐,人生不过如此。
到此为止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