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熠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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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没有过去六年记忆的人。不过，他们都叫我鬼，那么，我应该是鬼吧。
我记得当我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宫主炎烮天焦急的目光，不过是稍纵即逝，好像那瞬间的焦急不过是我的幻觉。
躺在床上的我发现周围没有别的人，但是可以从白石玉壁来看，这应该是我所生活的地方。
烮天宫主告诉我，他是我的父王，而我的母后现下生病了，在天熠宫休息，而我，名为昊熠，由于得了一种怪病，需要被隔离到另一个地方去修养。
如果是父王的命令，那么，我会乖乖的遵守的。
当晚，父王吩咐一个粉绫女侍把我带去一个地方，而我也要按他的吩咐不仅要身着一袭白衣，还要用白纱遮住长发。我不解，但是我很听话地跟着粉绫女侍的脚步。
虽然我对过去没有印象，但是在这段路上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发现自己对于一些礼仪、知识、历史似乎还可以随手拈来。
所以如此的我盲目的坚信着，作为世家孩子的自己，对于父王还是可以尽力为他分担些政务的。
自从来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父王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只是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伺候我起居。从一开始对黑暗中的害怕，到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有一日，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长久的孤独让我有了一个喷发点，慢慢走近今日进入山洞的一位女侍。
她窝在墙角处没有动静，但我清楚的看见，每当我走出一步，黑暗里，她娇小的身体就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我，是……”我陌生而又略带希翼地出声。她没有动，只是，可以看出她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肩膀抖得很厉害。
“你叫什么……”我略顿了一下，但是这并没有打消我想与人交流的迫切。
那个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她略带扭曲的脸缓缓转了过来，眼神里含了些什么感情，即使是能适应黑暗的我，也不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荧光草幽幽的蓝光，还是什么的，那个女孩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恐惧，脸部的表情甚至把我都惊愕到了。
“鬼！你就是个鬼！别靠过来，我不想被你吃掉，我还要回家，家里姐姐已经被你这个鬼给杀死了，我还要照顾病重的母亲！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杀人魔！”小侍女扭曲的面部配着尖利的声音，像利刃一般刺入了我的心里。
我不明白，我不是得了什么会传染之类的病吗，怎么会和鬼搭上关系？父王那稍纵即逝的焦急，难道是骗人的？不，不可能的，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我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想质问这个女侍些什么，还没有出口，女侍已经疯狂地大吼大叫起来，我试着伸出手稳住她快要撞到墙壁的身形，在我碰到她的刹那，她就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一头就撞了上去，霎那间，暗蓝色幽幽的光芒在洞穴里变了味，似乎染上了暗红色，空中的清香似乎也被一股腥气所替代。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倒在地上的女孩抽搐着，头因为撞破了而躺着粘稠的液体，嘴里还断断续续着：“鬼……鬼……白发……红……眼的…………………………”她没有说完，就停止了动作，是死了吗？那最后的咒怨仿佛在黑暗的洞穴里盘旋，让我心悸地说不出话来。
红色的眼睛……白发，那是我吗？我努力地在头脑中搜寻着自己的过去，却想不起有关自己的一丝回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的知识里，却是有这样一个亘古的句子：
世分三界，魔族黑眼墨发，此界地处天之裂缝，混沌未开，暗海茫茫；鬼族为魂为魄，幻化人形则是白发红眼，生性嗜血。此界雾霭迷朦，生灵较多，但因地处砂之底，没有天空；唯有人界色彩斑斓，除却黑眸华发，任何色彩，都可以存在的国度。
这些不是传说么……
夜应该深了吧，山洞内是无法判断白天黑夜的，但是根据侍人到来的时间和换人离开的时间来看，应该没有天亮，只有天亮了，山洞尽头的通道才会打开，透出一点点光。
我已无法入眠，缩在那个侍女的对面，黑暗中已经能视物的我，不时地抬起头看看那个倒在那里的人，就会觉得空气都寒冷了起来。有
什么东西裂开了，什么伪装撕开了……父王，您是在骗我吗？这个谎话未免太过残忍，居然让我连天空都不敢奢望……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隐约听到山洞不远的轰隆声与脚步声。我不敢开口，静静地坐在原地，集中精神的话，就可以听到人们久违的说话声。
“你是今天新来的？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啊？”
“知道的……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主管说‘不论看到什么，都要假装不知道’？”
“嘘……小声点，听说这里挺邪门的，可能供奉着什么，每天傍晚时都要扔一个‘生祭’进来，第二天早上才准我们这些下人来清理之类的。”
“啊？不要说了，怪可怕的。这里阴森森的，好像会冒出什么似的……”
说话声停顿了良久，知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因为这里隔出口的甬道并不远，所以借着洞口处射进来了阳光可以隐约辨识到甬道至洞穴周围的景色。
“啊！——”其中一个女侍高分贝尖叫了起来，多半是新来的那个。“唔……呜……”她的声音被迫停了下来。
另一个侍女压低声音急急道：“你不要命了！拜托，说了不要太大声，我还想多活几天呢！”她捂住了尖叫的侍女的嘴，同时借着洞口不远的光看清了那个侍女尖叫的原因。“和新来的出任务就是不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见怪不怪地探了探地上昨日送进来的小侍女的鼻息，看着她额头处干涸的血痕，沉吟道：“还好，不过是头部受伤晕了罢了，来，帮我一起把她抬出去吧，速度点，洞壁的关闭时间要到了。”
我在对面石壁的阴影里看着她们的动作，我庆幸那个受伤的小侍女没有生命危险。虽然知道此时的洞口是开着的，但是我亦明白，我不能出去，否则会给父王带来困扰的……
保持了一晚上的姿势让身体有些僵硬了，本能的挪了挪身体，却让身后石壁上松动的部分滑下石子来，惊动了对面的两个人。
“谁在那里吗？”声音哆哆嗦嗦的。
“啊？你，你不要吓我，不会第一天就这么倒霉吧。”
她们的目光朝这边看来，我不敢再乱动了，不想多惹出什么事端来。
“快些出去吧，别看那边了。”老练的侍女道。
“可是……”
“别多说了！你那么想死的话我可不陪你！”
那两个侍女停止了对话，用最快的速度带着昏迷受伤的小侍女出去了。通道那头传来了那熟悉的轰鸣，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时日。今天石门又开了，不过半天没有声响，这令我很奇怪，可能是某个胆小的侍人吧，我就不要去吓他了。
“有人在吗？”柔柔的声音，却说不出的动听，让我几乎忍不住想要回答他。
“……我知道你在这里面，昊熠。”那个人又发问了。
“……你，知道我？”
我是不是可以和你说话呢？我的心微微颤抖着，有兴奋也有些害怕。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有这个特权可以带我的弟弟出去玩一下吧。”
“弟弟？”
“对，你是我亲弟弟，你忘记了吗？我是祈煜。”
“祈……煜？”
“出来好吗？就当陪我走走，我们已经有五年不见了……”
“我……可是出去的话，父王……还有别人……都会……”觉得我可怕吧。
“宫里人基本上都去参加宴会了，所以我偷偷带你去芳煜殿，就是我住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能按耐住心底的激动了，想要出去的心占有了自己全部的理智。
微微探了探头，朝着透着亮光的通道那头看去。一个长发垂髫的少年，金色的美眸中透着和煦的神采，他站在背光的甬道里，即使脸埋在了阴影里，但周身的光晕却让我移不开眼睛。
他看着我，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厌恶，也没有杀气，只是温柔和爱怜地伸出了他的手。
“我带你去看看天空吧，你最爱的天空。”
我知道，就算此刻他是个要让我死去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任他蛊惑。
外面的空气……微风……还有……
太阳几乎灼伤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那就是久违的太阳温度；天空像宝石一样透明而无暇，温柔得让我觉得感伤。
他们一直都在那里，可是却都不曾属于我……
踏入芳煜殿时，沁人的芳香扑鼻而至，几乎迷乱了我的心神。白色而纯净的霜花，刺痛了我的眼睛，它们快乐的享受蓝天皓月，它们花开花落，只是唯吾难寐，不解情愁，霜花泪……
我沉浸在这不属于我的一切里，从未发现，它们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让我自惭形愧。
哥哥他没有打断我的思绪，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了，可能去宴会了吧，说到底，那是他的生辰，和我……一点关系也没。父亲不会想到我，更不会记得我的生辰在何时……
迷乱地走在霜花漫天的林道上，一个声音缓缓道来：“熠儿？是熠儿吗？”声音说不清的优雅动人。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仿若谪仙的女子在霜花间飘然而立，她单手拈住花枝，略微仰头，似沉浸在那浓郁而不甜腻的花香中，绿如碧丝的长发缳在脑后，尽显庄仪，眼神柔和地落在我这里。“好久没有看到熠儿来二娘这儿了，咦？熠儿怎么不高兴了，是谁欺负你了？别皱着眉啊，熠儿其实是很清秀的孩子呢。”那个自称是二娘的女子走了过来，抬手轻抚我的眉心，眼神说不出的怜惜。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声音说不出的动人心弦，让我先前迷茫的心情安抚了下来，然后……很安心很安心，就躺在那个沁人心脾的世界里睡去了。
……满地都是泛白的侍人的身体，肌肤几乎不似生人般白近透明，那……是什么？
“都是你杀的哦，孩子……
鬼杀人是不需要见血的……只要吸干了人的精气就可以了……”
不明白……恍然间倒下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殿门处“天熠宫”的字样。
“孩子，不要怀疑，那是四年前的事实……”
……是谁的声音
不是的……不关我事的，我不是鬼……
“那你的满头白发又是怎么回事？红眸呢？不要否认啊……自那日起，你就已经被鬼附身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不对，那是……
恍然中醒来过来，还是那片霜花林，还是那些白色花瓣在飘零……刚刚似乎有什么声音，是梦吗？我居然在这儿感伤到睡着了，真不可思议。但是，那梦境却近乎亲眼所见。微风卷起几缕白发印入眼帘……这，这是梦吧，我不是什么鬼，不是的……
不要怀疑，那是四年前的事实……那个声音还在空中回荡着。一片白色尸体闪过我的头脑里，还有‘天熠殿’。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对……那些人不是我干的，我不会什么吸取精气，我也不会杀人的，绝对不可能的！
“啊！！”不远处一个小侍女惊叫了起来。“这里有个小侍女！她……好像没有呼吸了！”
“什么？！”惊叫顿时引来一大片人。“怎么回事？”
惊恐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伸了伸头。
定了定神，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那个小侍女偏过头来，看到了我，顿时又一声尖叫。一大片人朝我看了过来，那些眼神……好害怕，要逃，我要逃走！
“红发白眼啊！是鬼？！那肯定是他杀的！”
“怎么会有鬼跑到我们敥祈宫来？”
“不能让他活着祸害人！”
我缓缓后退，然后拔腿就跑，后面的呼喊声却越来越近……
埋没在霜花瓣飞舞的不远处有个绿发女子恬淡地拨弄着手中的霜花，望着林间几近发狂的白发孩子，朱唇轻启：“好孩子，猫抓老鼠一定很好玩哦，慢慢享受罢！你不会记得我的，甚至于谁对你说的一番话……呵呵。”她的手指瞬间收紧，一簇霜花话成碎瓣，飘落在地，和满地的白色融成了一体。
我仓惶而奔。大哥？对，祈煜哥哥带我来到这儿的，他在哪里？一边想着一边朝内殿奔去。跑到内殿后，一堆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侍卫团团把我围住。
“煜大人的寝宫岂是尔等鬼物乱闯的！”
“咦？他不是……”
“住口！”一个领头的人打断了那个女侍的话，“先擒住他，我找宫主定夺。”
一个女侍卫提步向我走来，她手中的长剑晃痛了我的双眼，我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可是，惨叫声却传入我的耳中。张开双眼，看到的是女侍一身血红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惊愕以及厌恶的眼神。这……到底是什么，难道说我真的是鬼，这是鬼的力量？
这里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我却不属于这里……
——我果然是鬼么？丑陋的鬼，所以大家都怕我……
不——我内心的呐喊，将我欲发出的力量生生停住了，在我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空间。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靠近不了我，但是我却觉得，这或许是好的，不用再伤人了。可是女侍们似乎并不死心，在接到父王要剿灭我的命令后，一齐上前来，却被我本身的害怕而产生出的力量给一个个冲伤倒地。
不对，这不是真的，父王！我不想伤害人的，我不是鬼，我不是的啊——
——那么，人类又是什么呢？
脑中一片空白，父亲，竟然要杀了我么？
保护我的结界却震动了一下，随即破碎了。
我莫名地颤抖着，感觉到有人的接近。
不要……不要过来，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一个小巧的白影险险躲过许多我无法控制的力量，在我惊愕与害怕中撩起我额前的散发。
我撞进了一双温柔的褐色眼眸。
她笑得很温暖，开玩笑似的对我说着话，不是中伤，也不是可怜我的语气，而是以对待一个正常‘人’的交流……她含笑的点头，让我知道至少她相信我不是鬼；她温柔的拥抱，让我知道，我还可以奢求人类的温暖……
这……是梦吧，一天有好多好多的梦，可怖的、绝望的，和温柔的。
只是，如果这是属于我的，我都不愿醒来，好累好累了……
温热沾湿了我的脸，我不知道，不论是黑暗中的五年，不论是知道父王骗我，知道我没有过去，我都生生忍了下来，不曾流泪的。
人类就是这样的罢，彩色而美丽的头发与眼睛。
不对，一定不止这些。人类的心，一定是温暖而纯净。
所以他们才能照到阳光，才能够幸福地笑着。
我，因为是鬼，所以不能在他们生活的地方么？
我，即使不是人类，也好想……像他们一样，像那个拥住我的女孩子一般，温柔的笑着。
好想，好想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熠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