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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二周目的修罗场 ...

  •   胸腔灌满海水,金色的太阳在头顶蔚蓝的海面熠熠生光,我慢慢闭上眼睛,沉落海底。黑暗张开巨齿把我吞没,直到淡淡花香萦绕鼻尖,还有椰子的甜味以及海风微涩。

      我睁开眼坐起来。仍是熟悉的海岸,一轮红日跳出云层,火红的朝霞铺下大片苍茫与寂寥——看来我还活在这个世界。香克斯尚浸在梦里,躺在椰子树下。我揉揉发酸的肩膀站起来。海岸已有三两游人在闲逛,向我们好奇地望过来,我回以善意的微笑。

      他人的一瞬,于我已是千千万万秒。

      叫了一声香克斯,见他睡得熟,尚未从幻境里醒来,我便打算先去买两杯水。走进商店里,店主向我道了早安,我拿起两杯椰汁,付了帐走出来。不知何时寻过来的大黄三两步跳过来在我脚边蹭来蹭去,我低下身子顺了顺它的毛,那种在深海里的窒息感直到此时才慢慢散去。

      “你是特意来安慰我的吗?”我问大黄,它显见得是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倒是照旧翻了个白眼,什么都看不上的样子。我笑着又撸了它两把,耳中忽然听到香克斯在一声声焦急地叫我的名字。

      “我在这儿!”我拿着椰汁赶忙转过商店往声源处走。

      张扬又热烈的红色失控了的火车般冲进我怀里,手里端着的椰汁霎时撒了一半,香甜的椰汁味儿散落空气,海风在甜味儿里变得温柔。已经涌上嘴边的怒火在察觉到香克斯颤抖的身体时烟一般散去。

      我叹了口气,“怎么看这个时候该哭的都是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香克斯一遍遍地低声重复着。我耐心地跟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一遍又一遍。

      香克斯逐渐平复下来,松开紧箍住我的手臂,抬起眼静静地望着我,眼神细细地描摹过来,哀绝悲痛,又那般温柔。“对不起,奈奈生。”他又重复了一次。背后澄明的天空艳阳高照,刺目的阳光穿透眼眸灼烫心口。我望着他,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黏糊糊的凉惊醒了我,我望着他慢慢说:“香克斯,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奈奈生,就那么喜欢他吗?”香克斯打断了我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他微垂眼眸,艳阳天里像一株格格不入地生长起来的菌菇,在即将被浓烈日光淹没的时刻执着到近乎执拗地站着。确认他是如此认真地在等一个回复,我便用最诚挚的表情缓缓低下扬起的头颅:“嗯,非常喜欢。想要和他一起过一生那样的喜欢。”

      香克斯轻轻笑了,眼睛晃动着阳光和大海,他抬手把头上的草帽扣在我的脑袋上,挡住了我望向他的目光。隔绝了我通向他的,他通向我的——一切道路。“那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吧。只要奈奈生好好的,就足够了。”

      我顿了下,假装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颤抖,顶着草帽抬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手上的椰子汁少了一杯,大黄又蹭了蹭我的脚腕。这样的艳阳天,海风竟然有些冷。行人远去一波波,海潮涌起钻进岩缝,湿冷的空气封闭了我的耳鼓膜,于是一切声音都远去了。

      我开始想念贝克曼,耗尽一切精力想说出口:“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在此时抱着我,我需要你烘干我心里全部潮湿的念想,我需要你吻我的双唇,我需要你望着我的眼睛,我需要你听我说“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耗尽了一切奔向你,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哪怕永不得原谅,我确实诚挚地爱着你。

      我抱着手臂蹲下来,脑袋埋下去。谁从身边走过了,不要去想。脚下细软的白沙被太阳晒得发烫,烫得我情不自禁蜷缩脚趾,蜷缩心脏,蜷缩灵魂。我疑心我佝偻的背上被安上了什么十字架,它指控我的恶行,指控我的爱,指控我此时此刻身处的人间。

      大黄蹲在我身边,呜呜地蹭了蹭我的手背,笨拙地安慰着。

      [玩家,你还好吗?检测到心绪起伏过大,是否要临时下线?]

      “不要!”我哭着在心里冲系统嚷道:“都怪你!都怪你们这个破游戏!说好的重开周目,为什么还有人有之前的记忆!我不想这样骗他的!我不想的!”

      [……有些时候确实会有这样那样的bug]

      “所以这种劣质产品麻烦不要投入市场啊!”

      [那玩家要重开一周目吗?我们这次一定会严格检查bug的!]

      无法成人的人工智能无论多么聪明,能进行怎样精密的运算,也无法理解真正的人类在想着什么。它可以把人类的好感变成数据条,它可以把人类的记忆轻描淡写地清零,它甚至可以让时光回溯,但是它永远无法理解一份带着海风和鸟鸣的、轻微颤抖的少女心事。

      我从轻声啜泣哭到声嘶力竭只是因为——我是那么爱那个人,爱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哪怕在如此忧心着他不会再原谅我的此刻。

      快点找到我吧。快点来到我身边吧。无论要给予我怎样的结果都好,我是如此想着你。

      我需要你。

      ——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

      再次见到香克斯已经是晚上,在苏珊姐的酒吧,我抱着大黄走进去,香克斯眼睛亮晶晶地举着酒杯叫我:“奈奈生,要来喝一杯吗!”柔软的红发沾染了酒香,酒吧昏暗的吊灯让他整个人身影模糊到近乎透明,宛如泡泡一般坐在海底,美梦般罩上濛濛渺渺的雾。

      走近了去看,他对我笑了笑,闪亮的牙齿比夜晚的烛火还要亮堂,看上去好似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苏姗姐站在吧台后敲了敲桌子,没好气地说:“我说你,都欠了多少帐了,该不会是想赖账吧?你说的会帮你付账的同伴不会就是奈奈生吧,渣男?”

      我挠了挠脑袋,尴尬一笑,看来过了一辈子苏珊姐和香克斯还是不怎么对付,不过说到会帮香克斯付账的倒霉的同伴……果然还是贝克曼吧……

      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期望贝克曼尽快找过来。

      [下午在沙滩上哭得声嘶力竭想让他快点过来的是谁?]

      我啪地关上系统语音。

      “苏珊姐,这家伙是个大海贼,实在不行,你就等他喝醉了扔进海军那里换赏金。”我坐上香克斯旁边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奈奈生好过分!”香克斯眼里立马夸张地流出瀑布泪。我没好气地说:“那你倒是想办法让贝克曼早点过来啊!”香克斯瞬间把眼泪收起来,捏着酒瓶晃了晃,漂亮的黑色眼睛可爱地弯起来,“不要着急奈奈生,根据我对那家伙的了解,明天中午之前他肯定会找过来的。”

      “但愿吧——”我沉默了下,把草帽回扣在他脑袋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二周目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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