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现代高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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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从省重点背后的矮墙翻过去，是一条长长的小吃街。
这附近有两所高中一所大学，旁边就是居民区。这些小吃摊的生意好得很，长街上灯火明亮，人潮熙攘。正好是傍晚，橘红色的巨大夕阳在远处颤颤巍巍地落下，街上也越发热闹了起来，到处都弥漫着辣椒与孜然的香气。
“二两麻辣牛肉面，再来一两海味抄手。要瓶冰镇可乐。”
裴斜阳轻车熟路地坐在小板凳上，抬手大声点了菜。他转过头，一向冷峻的面容在小吃摊暖色的灯火下竟然显得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你想吃点儿什么？”
“二两豌豆杂酱面，一碗冰粉。”
顾文认真地看着招牌上的字，一边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用衬衫下摆擦了擦眼镜的镜片。
“老板娘！要二两豌杂一碗冰粉，豌杂加辣！”
这附近人不少，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交谈声。裴斜阳回头，对着摊子的老板娘大声喊道。
“好嘞帅哥，晓得咯！”老板娘笑着喊了回来。
中年的老板娘颇有些美人迟暮的风情，说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手脚却格外利落。很快，两人面前的小桌就摆了个满满当当。
豌豆杂酱面是要自己拌开的。筋道的棍棍面上盖着淡黄色的绵软豌豆，肉臊子用酱油豆瓣和干辣椒炒得喷香，还撒了些绿油油的葱花。碗底是鲜香麻辣的酱料，一搅合均匀，每一根面条都挂上了诱人的颜色。
手搓冰粉则是透明的冻状，冰冰凉凉，里面还能看到些气泡。老板娘浇了两勺浓郁正宗的红糖汁，又撒了点山楂碎，葡萄干，还有一团一团沾着红糖粉的小糍粑。
“怎么样，好吃吗？”
裴斜阳把自己麻辣牛肉面上的两大块牛肉吃完，偏头问顾文。
顾文正好吃面吃到一半。他吃面从来没有咬断面条的习惯，一时间没法儿说话，只能细微地点了点头，脖子却慢慢红了。
而裴斜阳看着他吃东西，心底莫名一阵放松。
他看那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青筋微微绽起，手指修长。本来颜色浅淡的唇染了一层红油，那副银框眼镜则泛起了些白雾，掩盖住顾文冷冽的眼神。
传说中高不可攀的顾神此刻坐在小板凳上吃着面，看上去竟然有些笨拙的可爱......啊，当然，裴斜阳看他什么都心说真他妈可爱。
吃完晚饭后，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裴斜阳和顾文便慢悠悠地走在小吃街上散步消食。
然而两个一米八几的高中生消耗大，饭量更大，看见什么都能来一串来一碗，散步丝毫没有起到消食的效果。
“顾神，你今天怎么就乐意陪我违反校规了？”
裴斜阳手上还拿着一串铁板鱿鱼，孜然，花椒粉，与海椒面的香味极其诱人。他放松的时候总会有些驼背，走起路来痞里痞气的，看得路过的大学女生们脸红。
翻个墙出去吃个晚饭，说起来倒是没什么。对于裴斜阳这种以前三天两头违反校规，身上还背着两三个处分的人来说，这个程度的违纪简直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但好学生如顾文，从小到大自然没违反过一次校规。
很多好学生不是不想或不能，只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嗯，一时冲动。”
顾文捏着一串双倍辣的羊肉串，他很少边走路边吃东西，此时手臂的动作稍微有些僵硬。
可他转过头看着裴斜阳，镜片和漆黑的瞳仁映着小吃街温暖的灯火，嘴角略微勾起，竟然是在笑。
“怎么说呢，看着你一天到晚都挺开心的......所以想试试你做事的方式吧。”
顾文话只说了一半。
他亲眼看着裴斜阳飞快交到了很多朋友，有同班的，有高年级的，甚至有国际部听说他名头想来见识见识的。一群人打篮球，打游戏，约去网吧。这人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兄弟，甚至还收到了几封情书。
反观他自己，社交圈狭窄得可怜，关系好的只有裴斜阳和董品学两个。就算是其他能称之为朋友的几个人，见面聊得也多是竞赛，学生会，和考试成绩。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顾文咬下一口羊肉串，缓步走着，语气淡然。
“你能跟我待在一起这么久，辛苦了。”
“......顾神，你对自己有多厉害到底有没有个概念啊？”
裴斜阳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哑然失笑。
“成绩好就算了，现在搞竞赛也这么强，学生会的工作也很负责，我听说他们明年想选你当风纪委员长？还会弹钢琴，会说德语，会写书法......我当时看着一楼走廊上挂着的你写的硬笔，真的觉得我一辈子也练不成那个样子了。”
“顾小少爷，你都这么厉害了，想交什么朋友交不到？只是你不想罢了。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真的是我运气好。”
裴斜阳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却坚定。
“你也别想那么多。跟你待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挺开心的。”
顾文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说话，耳根有些发热。
他下意识想推推眼镜来掩饰自己的异样，却发现自己拿着烤串儿腾不出手。
“嗯。”
良久，他回答道。
“我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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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两人已经打算要回学校了。
在他们快离开小吃街的时候，身后的烧烤摊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是桌子被摔的声音。装啤酒的绿色玻璃空瓶哗啦一下甩了一地，随即而来的就是几个年轻的争吵声。
顾文和裴斜阳回头看了看，发现是两帮小混混模样的青少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其中有人正巧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眼神突然一亮，大声嚷嚷了起来。
“老大老大，你怎么在这儿！能来帮我们一把吗？这帮人根本不讲理的，我们就来吃个晚饭他们就闹上了！”
“你tm把话说清楚，谁不讲理了？明明是你们先撞的我！”
另一帮的领头人有些微醺的样子，一头枯黄的金毛剃去了两鬓，说话声音贼拉大，显然是“谁声音大谁有理”的忠实拥护者。
“你的熟人？”顾文的脚步一顿，偏头问道。
“以前六中的同学，现在在隔壁技校上学。”
裴斜阳皱了皱眉，回答道。
他不知道的是，按照原本的轨迹，他也应该在同一个技校上学。裴斜阳打架够猛还一入学就自带小弟，很快就成为了校内的新老大。
然而这一次，六中和十二中升上来的两帮人谁也不服谁，偏偏谁也压不下谁。双方一向关系堪忧，这才造成了现在“你瞅我干啥”“我瞅你咋地”的局面。
“好端端的掀什么桌子？我以前说过多少遍，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裴斜阳上前了两步，声音冷淡，却将身上挂了彩的六中同学护到了身后。
他看对面有点像要撒酒疯的样子，提高了些警惕，准备多说两句，将这事儿不痛不痒地揭过去。
然而下一秒，一个拳头带着凌厉的拳风直直冲他的鼻梁砸去！
裴斜阳目光一凛，往后退了一小步，单手接住了黄毛的拳头。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打过架了，此刻眼帘半垂，眼神格外幽深危险，熟悉的人都认得出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
“哈，你就是他们说的裴哥？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小白脸。”
黄毛偷袭没有得手，只是笑了笑，下一拳就砸了上来，逼得人不得不还手。
“这是省重点的校服？怎么，还是个好学生啊？好学生打什么架，赶紧回去告老师啊。”
“我劝你悬崖勒马，现在跪下来道个歉小爷还能原谅你。”
裴斜阳嘴角一扯，右腿膝盖直直捅向黄毛的腹部，丝毫没有留情，黄毛顿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干呕。
“见笑了。我这个好学生，脾气不是很好。”
以黄毛为首的一帮人顿时像得到了指令一般，向六中众人扑了过去。烧烤摊的顾客已经全部散掉了，老板还在欲哭无泪地抢救剩下的桌子，周围很快只剩拳打脚踢的一片叫骂声，场面混乱无比。
“打架了！打群架了！”
旁边的人流一下散掉，有人高声喊着，大多都是慌乱或者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声音。
顾文却停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打架的那人。
…...平心而论，打架时的裴斜阳真的很帅。
片刻过后，顾文叹了口气，然后迅速地往一条街外的片警巡逻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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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教务处。
偌大的办公室此刻只有三个人，深棕色的木头书桌上还摆着一摞作业本。淡绿色的窗帘被规整地束了起来，明亮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窗玻璃照亮了整个室内。
“裴斜阳，你出息了啊！”
班主任孙哥感叹道，说话间显然带着些愠怒。他今天穿了一套绀色的西装，白衬衫解开一颗扣子，平日里温柔明亮的桃花眼此刻锋锐无比。
“晚餐时间私自出校？跟隔壁技校的学生打群架？还打趴了四个人？”
“是他们先出手的。我有分寸，没真伤着他们。”
裴斜阳站在孙哥面前，半低着头。
他全身只有手臂外侧的一块淤青，神情平淡，在教导主任眼里就是个十足的老油条。
“裴斜阳同学是吧？你的行为给我校带来了非常糟糕的影响，我们省重点已经很久没发生过勾结外校打群架这种恶性/事件了。”
教导主任戴上了自己的玳瑁框眼镜，语气严肃中带着些谴责。他是个地中海，额头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按照我校校规，你将会被处以留校察看处分，并剥夺大学保送评选资格。”
“......主任，这是不是有点严？”
孙哥连忙将教导主任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他其实也算受害者，就是有些正当防卫过度，而且那些外校来告状的也是惯犯了。严重警告一次，顶多记过一次就差不多了吧。”
“孙老师，我知道你照顾班上的学生。”
教导主任摇了摇头，面色严峻，头顶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这次月考，这个裴斜阳还是你班上的第一名吧？也进年级前二十了。”
对于省重点这种学校来说，裴斜阳的年级第十七名，基本上就意味着清北稳了。那个保送评选的资格反而是次要的，毕竟学校保良不保优，不会放这些种子选手不参加高考。
然而教导主任对成绩好的学生非但没有偏爱，反而要求更加严格。
“你看看他，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吗？有学生品行恶劣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以后会进入顶尖的大学，有一份好工作。现在不狠一点，把他掰过来，以后进入了社会怎么办？”
教导主任义正言辞地说道，孙哥根本找不到机会插话。
“我教书几十年，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何况我们学校已经很久没出过这种事了，这次抓了个典型，惩罚力度大一些也无可厚非。”
孙哥最后还是没能改变教导主任的想法。
裴斜阳倒是对孙哥说了声谢谢，其实并没有把什么留校察看放在心上。以前在六中他也背过处分，但只要注意时间，不被劝退就行了。
何况这次裴斜阳扪心自问不是自己的问题。碰上黄毛那个脑残，只能说是天灾人祸。
听完一个多小时的说教，裴斜阳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教务处。因为这次的月考成绩，他心情还不错，接下来打算去顾小少爷面前逗弄一番。
没想到他还没出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神情冰冷的顾文。
“早上好啊顾神，你怎么......”
裴斜阳没有说完这句话，却愣在了原地。
——顾文径直越过了他，走向教导主任，白衬衣的衣摆带起一阵微风。
连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现代高中（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