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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〇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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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破说了没几句话,又睡着了。
叶恭调息片刻,去了九重天。
到了天医馆,正遇上陆铭外出采药,不在馆里,等到夕阳落山,方才看到他的身影。
陆铭走到门口,一只脚踏进门槛,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就想跑,被叶恭一把揪住领子,拎了回来。
叶恭挡在他的面前,拦住去路,“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
陆铭生得白净,看起来柔柔弱弱,像个书生,就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尊上驾到,我必须倒履相迎,怎么可能跑。我刚刚是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听说电母说,晚上要下雨,我晒在外面的药草,该收一收了。”
找了一套好说辞,但是,外面根本没晒药草,扯谎都扯得这么假。
“得了吧,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蒙我。”叶恭帮他将肩上的药篓解下,放到房间里的架子上,“咱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究竟是为了啥躲我,说实话吧。”
论法力、论脚力,陆铭都是九重天里排名最末的,能飞升成仙,全是因为他医术高明,济世救人积攒的功德。
在叶恭面前,他就是个渣,想跑?笑死,他根本逃不掉。
陆铭索性豁出去,坦言道,“尊上,八万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七情剑的伤,我治不了。你再怎么纠缠我,也没用的。你要是不死心,只能去找白若。是她把剑铸得鬼斧神工,除了她,没人知道怎么办。”
叶恭不是没去找过白若,没有找到。不过,与白若一起去凡间的徒弟玉萤就在齐国,想来,要找到白若,并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先回齐国,找到白芷,再慢慢打听白若的消息。
正准备走,叶恭突然留意到一个细节。
刚刚陆铭说,他八万年前曾经说过这话。为什么叶恭不记得?当时,那人已经灰飞烟灭,神佛难救,找天医有何用?退一步说,即使那人没有灰飞烟灭,叶恭对他的背叛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来找陆铭,询问解救之法?
莫非,真的有人删改过叶恭的记忆。如果真的是这样,陆铭有没有参与其中?不如编个话儿,诈他一下,试探一二。
叶恭转过身,直视着陆铭的眼睛,“八万年前发生的事,我都记起来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陆铭怔住了,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儿回过神来,“你失忆了?难怪你好些日子没来找我喝酒,原来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太会演戏,就是真的不知情。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在这里过多耽搁,早些带沈破回齐国,找白若才是要紧事。
叶恭不再多少什么,掉头就走。
陆铭在身后大喊,“怎么这么快就走,我窖藏了几千年的女儿红,你不想尝尝吗?”
尝什么尝,叶恭哪有那些闲心。
回到云阙宫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大殿里,几盏灯里的夜明珠,散发着暖白色的光。
叶恭担心沈破还在睡着,没有喊他,掂着脚尖,推开了卧房的门。
白玉床上面,被子掀开到一旁,沈破原本躺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叶恭喊着沈破的名字,一间一间屋子找过去,可是,每一间里面都没有他的踪影。
他会不会是,一个人走了?
以前,一直是叶恭不声不吭离开,从未考虑过沈破的感受,现在才知道,那种感觉冰冷、绝望、令人郁愤到抓狂。
叶恭跌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双手抱头,努力抑制着,脑袋里即将崩断的一根弦。
她在心里反复劝着自己,沈破可能是年纪小、玩心重,在跟她玩躲猫猫,等他玩腻了就会自己出来。他两世都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
纵使叶恭想了千万种理由,终究是无法忽视空荡荡的大殿。
云阙宫里,确实没了沈破的气息,她骗不了自己。
早知如此,今早,她就不该一个人出门,如果没有和沈破分开,他还在自己的身边。
茫茫三界,她要去哪里找他。
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再怎么忍耐,也无法阻止汹涌的情绪。
叶恭咬紧牙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殿门外面,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叶恭听来,却是宛如天籁。
他说,“阿恭,是你回来了吗?”
沈破没有走!
叶恭立时站起身,飞一般往声音来源处寻去。
北海之滨,沈破裹着毯子,坐在水边,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烁着数以万计的璀璨星辰。他就在那万千光芒之中,美如天人。
叶恭来到沈破面前,一字未说,直接抱住了他。
失而复得,令叶恭激动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外面有些冷。”沈破说着,将毯子掀开一角,把叶恭也裹了进去。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沈破问道,“你哭过了?”
叶恭被说中了心事,垂下眼帘,轻轻点了下头。
沈破笑了笑,搂紧她的肩,“我的傻姑娘,想要我离开你,除非我……”
最后一个字,只做了个口型,没等发出声音,就被叶恭用吻堵住了。
沈破眼底的柔情,慢慢化开,晕到双颊,染成一片红霞。
叶恭说,“那些晦气的话,不要说。”
“好,那我说些别的。”沈破苍白的唇动了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梦里看到什么而脸红吗?”
“我看见,你赤足走在岸上,影子倒映在水面,斑斓的星辰闪烁在四周,簇拥着你。”他从毯子里伸出手臂,指着深不可测的北海,“梦里的我,就在那片水底。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那般美好的画面。我忍不住浮到水面,趁你不备,偷偷亲吻了你的影子。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轻浮的浪子,白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我满心都是亵渎的悔意,所以,在你问我的时候,我一直不敢说。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偷看你洗澡。”
叶恭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破涕为笑,“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就算看到,也不打紧。”
到现在还记着这些小事,真是个较真的人。
“想不到,我居然有幸能娶到你,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了。”沈破用衣袖为叶恭拭干眼角,“我们这一趟出来,有多久了?”
“两天。”
沈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两天,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来得及筹备。”
叶恭犹豫片刻,决定告诉他实话,“你们人间,已经过去两年了。”
换句话说,成亲的日子,已经过了。沈破的三年孝期,也已经过了。
沈破的脸色不大好。
许久,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你们神仙的日子,过得好生无趣。”
云阙宫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不知道人间会发生什么。
叶恭想办法搞了一身男子的外衣,给沈破换上,准备立即回去。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意外惊喜。
来时骑的那匹白马是母的,在他们顾不上它的时候,不知道去哪里溜达,回来时,身后跟了一匹看起来半岁左右的小马驹。
果然,仙界一天,人间一年,古话诚不欺我。
回到鲁国公府的时候,是夜里子时,月明星稀,月光照在院子里,可以看清整座府邸的情况。
原本还在修建的地方,已经全部竣工,工匠们全都撤走,整座府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
叶恭和沈破走进院子,隔着老远,就看到沈破的房间里亮着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这么晚了,谁会在那里?
推开房门一看,房间正中摆着长案,上面放着几盘瓜果,还有正在燃烧的三炷香。
苏横跪在案前,一边烧纸,一边揉眼睛擦鼻涕,不知道一个人在嘟囔啥。
沈破走近了,往苏横的肩膀上一拍,“你哭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横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在看清对方是沈破的一刻,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扔下手里的纸,狂跑出院子,抱紧了外面的桃树。
苏横从树后面探出头,抖着声音说,“殿下,我们好歹曾经是一起长大的,情同兄弟。我给你烧了那么多钱,日子应该过得去,你不好好在那边待着,出来吓唬兄弟我干啥。”
敢情,苏横以为沈破死了。
说的也是,沈破搬出苏府头一天,就消失没影了,连续两年毫无踪迹。难怪苏横会这么想,搁在谁那儿,都一样。
沈破说,“不用害怕,我还活着。”
“你休想骗我!”苏横折了一根桃枝,攥在手里防身,“要是大活人,谁会挑个中元节晚上子时回来。要是大活人,怎么会隔了两年,未改丝毫容颜。你就是想拉我做你替身,好投胎转世,我不会上你的当。”
沈破被他气到说不出话。
苏横的语气软了下来,“殿下,我对你不错了。我给你烧了好几座宅子,车马家具,一样不少。就连阿恭姑娘,我都扎了个纸人,烧给你了。冲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很快,苏横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叶恭。他打量着她,啧啧称赞,“这扎纸匠的手艺真不错,竟然扎得栩栩如生,完全看不出是个纸人。”
沈破已经不想解释了,用眼神狠狠瞪了苏横一眼,拉起叶恭的手,往房间里走去,“阿恭,我们回去休息,别理那个憨货。”
回到屋里,沈破把火盆里的火熄了,香炉里的香也灭了,连长案加贡品,一股脑儿丢了出去。
月光照进屋里,他们的影子十分清晰。
苏横觉出不对劲,松开桃树,扔了手里的桃枝,向沈破走来。+
在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刻,苏横迈进了房间。
他在沈破身上摸索一阵,隔着衣服透出来的体温,让他终于确认,沈破确实是个活人。
苏横和沈破抱了抱肩,眼睛里泛着红,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到叶恭面前,刚要与她也抱抱肩,又怕被沈破打死,最后只拱了拱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横面露喜色,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
沈破往院子里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对苏横道,“是不是家仆都散了?苏横,帮我把马牵回马厩,喂一喂吧。”
“好嘞!”苏横得令,一路小跑。
看到大小两匹马,苏横朝着沈破和叶恭,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出去一匹马,回来两匹。出去两个人,回来还是两个。殿下,你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