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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〇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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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破离开之后,一直没回来。
叶恭在厅堂里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索性先去书房,处理一下积攒的公文。
几个时辰眨眼间过去,叶恭合上最后一份公文,走出房门,往浴池的方向望了一眼。
柱子后面,一道人影斜铺在地上,旁边露出毯子的一角。
啊,原来藏在那里了。
叶恭朝人影的方向走去,那个人影向后倒退了几步,似乎在躲着她。
她一个闪身,出现在他的身后,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沈破惊得怔了一下,忙回头去看,见是叶恭,稍稍安心了些。
很快,他又紧张了起来,“你、你、你在这、这、这里等着我?”
他用一块毯子裹住自己,手抓着接缝处,只露出头颈和手脚。
叶恭说,“对啊,怕你刚来,不认识路,把自己丢了。”
自己没丢,倒是衣服找不到了。
沈破继续磕磕巴巴地说,“你有、有、有没有看、看、看见我的衣、衣、衣服?”
叶恭明知故问,假装不知道,“什么衣服?”
“就是我来的时候,穿的那件衣服。”沈破深吸一口气,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叶恭啊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是又脏又破那件吗?”
沈破连连点头。
“我扔了。”叶恭怕他不信,特别补充说,“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针线,想给你补一补,但是,破损实在太严重,缝补不了,我就直接扔了。”
沈破的眼睛里,本来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在听到叶恭说完话以后,吧嗒一下熄灭了。
来这里,就是叶恭的一时兴起,他没准备换洗衣物,旧的扔了,那他怎么办。披着毯子回府吗,万一被苏横看见了,不得笑死。
就在他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手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松了,毯子滑下去一截,露出系在颈间的一条红绳。
领口的毯子下面,仿佛有微弱的光,在一闪一闪的亮着。
叶恭凝视片刻,马上想到红绳上面系的是什么。
星星,属于他和她的两颗。
曾以为,沈破是揣在怀里,原来是挂在颈间,难怪叶恭一直找不到。
倘若那人说的是真的,星星里面会不会真的藏了他和她的秘密?如果是这样,沈破能够记得前一世的事情,也就合情合理了。
问题来了,叶恭的星星也在沈破那里,会不会,他也能知道叶恭所经历的一切?比如,吃饭、洗漱、更衣、沐浴……什么都能知道。将来,她要怎么面对他。单单是想一想,叶恭都觉得脸颊发烫。
不行,不能让沈破留着星星,必须要拿回来。
叶恭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向沈破颈间袭去。
目标十分明确,就是那条红绳。
叶恭的速度快,却比不上沈破的反应快。
在她出手的同时,沈破也做出了应对。他向一旁侧身,闪开叶恭的偷袭,同时,用手紧紧护住红绳上面挂着的星星。
如果在别的场合,连叶恭都要为他的身手敏捷叫一声好。但是,现在不比寻常。
沈破在移开手,护住星星的同时,放开了手里的毯子。
毫无意外,毯子不负所望地滑了下去。
两声“啊——”,同时响起,叶恭和沈破齐齐背过身去。
紧接着,两声“流氓”,异口同声。
“你才是流氓!”又是同时说的,一字不差,声音整齐。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沈破脸臊得通红,将毯子拉到头顶,连脸都挡了起来,躲在里面瓮声瓮气道,“我什么时候动手了,我的手,一直没动。”
叶恭跟他一样,尴尬到没脸见人,强词夺理起来,“没动,毯子怎么掉下去的。”
“因为你先……”沈破的声音弱了下去,渐渐听不到了,过了好久,突然,语气变得冰冷,自嘲似的说,“原来,你带我来这里,为的还是那两颗星星。我竟然天真的以为,我在你心里跟那人不一样。你把我的衣服藏起来,是打定主意,拿不到东西就不放我走,是吗?想不到,连续两次,你用同样的招数,都对我有效。你果然看准了,我从来不对你设防。”
叶恭起初是想捉弄捉弄他,抢星星也是脑门一热,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房间里的画,已经让沈破心生芥蒂,这一次,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现在,她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他打消那个念头。
沈破将毯子往下扯了一下,露出脸庞,回过身,望着叶恭,冷笑一声,“只要你把我困在这里,不提供衣食,用不了十天,我就会因为饥寒交迫而亡。一个死人是不会跟你抢东西的,到时候,星星自然是你的。”
眼前这个倔脾气的少年,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
叶恭牙关紧咬,一步一步走近沈破,唇角含笑,目光中却带着迫人的威仪,“用不了那么麻烦。”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拇指抵住中指,朝沈破施了一个定身术。
沈破像是被绳索缚住,突然动弹不得。
他紧张地看着叶恭,挣扎几下,却没有任何效果。
叶恭摊开手掌,沈破颈间的红绳自动解开,与两颗星星一起,从毯子中飘了出来,慢慢落在叶恭的手心里。
沈破眼睁睁看着星星离开,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眼睛里的恼与怨,在星星回到叶恭手里的时候,慢慢消失了。
一个凡人,在神仙面前,是如此的渺小。他没有资格与叶恭讨价还价,除了被动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叶恭攥紧手掌,向前走到沈破面前,认认真真,将红绳重新系在沈破颈间,解了他的定身术。
沈破摸着失而复得的星星,神色诧异。
“这两颗星星里面,承载了你我的过往。”叶恭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我叶恭这一生,活得坦坦荡荡,上对得起天地神魔,下对得起黎民苍生,无一事不可对人言。唯有对你,我亏欠甚多。你若是不舍得将星星还给我,就先留着吧。”
沈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不确定地问,“你就不怕,我看到你和那人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就去亲眼看一看,总好过整日里瞎想。只是,我沐浴更衣的时候,你别再偷看了。”
再,她为什么要用这个字。
沈破辩白,“我没偷看过。”
“那上次说起你的梦,你脸红什么?”
“我……”
无言以对了吧?哑口无言了吧?有胆量说出来啊。
沈破欲言又止,好似受了冤枉,可又不肯说清楚。
两人僵持半天,殿门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谁来了?叶恭和沈破对视一眼,齐齐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苏横。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
苏横有再大的能耐,也进不了云阙宫。
窗子里照进一缕初升的日光,紧接着,一声鸡鸣穿透云霄。
天亮了。
来的人,一定是每日按时来送公文的下属。
沈破衣冠不整,怎么能见人,趁着来人还未到这里,得赶紧想个办法。
他急道,“阿恭,快快快,把衣服拿出来。”
叶恭念了个诀,手里出现了一样东西,可惜不是他的衣服,是血檀印章。她随手一丢,继续念诀,这次出现的,是七情剑。第三次,是上回烧焦了的一锅百合莲子羹,她怕沈破看了,会觉得她不够贤妻良母,偷偷藏起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就不要胡闹了。”
叶恭没胡闹,是东西太多,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放在哪里了。
来人已经到了门口,吱呀一声,门慢慢开了。
叶恭一把拉开卧房的门,不由分说,将沈破推了进去。
不管怎样,先躲一躲,等来人走了,再慢慢找衣服不迟。
来人走进房里,见叶恭回来了,恭恭敬敬行了礼,将公文放到桌上,对叶恭禀报这几日的公事。
叶恭哪有心思听这些,不住地回头去看卧房的方向,盼着来人赶紧说完赶紧走。
好等歹等,可算是把人盼走了。
叶恭拔腿就往卧房跑,进门一看,沈破连人带毯子,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禀报的时间有那么长吗,他都等睡了。
叶恭走过去,抱着他的腿,放到床上,正要给他盖被子,却发现,毯子下的他,并不是□□,而是穿着亵衣。
他穿着衣服,刚刚毯子滑下来,有必要尖叫吗?
在这方面,沈破脸红的点,真是低得厉害。
被子拉到颈间,掖好被角,叶恭正要离开,意外发现,沈破的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了一片汗珠。
又病了?叶恭摸摸他的额头,不烫,不是着凉。
她从被底捞起他的腕子,手搭在上面,试了试脉象。他现在比上次的情况又严重了些,难道南海的菩提水,对他没有效果?
叶恭将他亵衣的袖子往上挽了些,仔细查看一番,昨天的擦伤、跌伤已经痊愈了,完全看不到痕迹。不是菩提水无效,是对他的怪症无效。
这种病症太罕见,叶恭从来没听说过,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医治。姑且,先输些灵力缓一缓,再另外想法子。
叶恭将灵力通过手腕的经脉,注入沈破的身体,随着时间的增长,他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只是一直没有醒。
再来!叶恭咬牙为他注入更多灵力,在沈破张开眼睛的同时,自己已是疲乏不堪。
只要沈破好好的,她不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沈破咳了一声,支起身子,将叶恭正在施法的手,推到一旁,“我好多了,你累坏了,快些歇息。”
叶恭躺在他旁边,握紧了他的手,“过会儿,我去一趟九重天,看看天医有没有法子。他是我的至交好友,见多识广,一定可以帮你。”
“不用麻烦他了。”沈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手指,将她往面前揽了揽,慢慢阖上眼睛,轻吐出一口气,“我刚刚又做了那个梦。我梦到,你要投胎到人间去,我想跟着你一起走,可是,我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后来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留在原地养伤,一个随你去了人间。”
叶恭眼神一凌,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个他?即便法术高强如叶恭,也只能是一个本体,一个虚影,做不到同时两个自己。
莫非他有孪生兄弟,或者,世上真有人生得与他一模一样。
那么,灰飞烟灭的人,是谁?
现在躺在叶恭身边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