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秋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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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本就偶然，既无所牵挂，自是不会长留。
我点了点头，“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了中秋。”
“哦。”
接下来，我们就沉默了，谁也不说话，相互看着，竹忆南几度欲言，终是没将他想说的话说出来。而我就那么看着他，心底有一丝的期盼，好想再听他说一次带我去延州，虽然我不会真的跟他走，虽然我觉得他忘了曾经对我说过这话。想归想，我是断然不会主动说出来。
“呃……你休息吧。”
沉默的时间不是特别长，竹忆南的眸光在着短短的片刻间转了又转。
“好。”我又点了点头，盯着桌上的杯子看的出神。
“我走了。”竹忆南又道。
“哦。”我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在说话。
竹忆南再度念念不舍地看着我，下垂的手收成了拳头又放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走出了屋子。
我缓缓的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开始犯堵……
这一夜，我失眠了，那些久违的画面又一一浮现在了脑海中。
礼乐颂歌阵阵中，一个少女身着华服，款款步态行走于锦绣织物铺成的白玉台阶，面对先人的画像，双掌交叠，俯首叩拜。大殿内，灯火璀然，流光异彩，将那少女的绰绰身姿装点照亮。
“芷青，及笄礼一过你便成人，女子终是要出嫁的，父皇为你选取的良人，你可满意？”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抚着少女的发丝，目光中带着不舍，含笑问道。
“女儿不嫁，女儿要和父皇在一起。”少女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样貌神情，却是低头转眸，羞态尽露。
“胡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成愁，父皇可舍不得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明日及笄朕就给你赐婚。”
一道圣旨，众人惊骇，丑公主下嫁新科状元，同年十月，赵婕妤晋封贵妃，赵德胜调任兵部尚书，领尚书执事，赵氏一门至此富贵荣华，而少女却一脚踏入了无底深渊……
不知不觉，枕边一片水迹，天也渐渐亮了。
竹忆南说，今日便可拆开脸上的绷带，不等他来，我便自己动了手。
对于这张脸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唯一希望的就是它不要花的太夸张，至少原先那道疤不能被破坏掉，不然，我怎么向皇叔证明自己的身份，怎么去告诉父皇，我就是他的芷青。
绷带被一点点的揭开，脸上顿时轻松了不少，但是那紧致的感觉却未去除。屋内没有镜子，我只能用手去一点点的摸，手碰到脸颊，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那道凸起的疤似乎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砰砰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声音不是很大，我一听便知道是竹忆南。
心中莫名的慌乱，我一手抓起了搁在桌上的一堆绷带还想往脸上缠，但是想想，我慌什么，我做了什么吗？定了定神，我将它丢了下来，去开了门。
打开门，竹忆南见到我先是愣了愣，目光在我的脸上徘徊了一圈，然后进了屋，手里还拿着一面镜子。
“早。”
“早。”
简单的寒暄过后，竹忆南将镜子放到了桌边，四周扫视了一下，看着我。
我心领神会，自嘲的笑了笑，“不用看了，我已经知道了。”
他愣了愣，道：“不想亲眼见证一下吗？”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见证的，真要看也就是看比原先又丑了多少，当然，竹忆南的好意我还是要领，毕竟为了给我治脸，他没少花心思，看就看一下吧，也让我知道一下又变成什么样了。
“好啊。”我坐到了桌边，对着镜子。
镜子里，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疤痕又多了不少，纵横交错，一条压着一条，将初始的刀疤盖住截断，和我想想中的差不多，还好看些，也没到青面獠牙的恶鬼程度。我笑了笑，转头看向竹忆南。
“谢谢你，我看到了。”我深呼了一口气，道。
竹忆南站在我身后，手搭上了我的肩头，慢慢滑向了我头将我头转到正对着镜子，“你没有看到，那不是真正的你。”
“什么……什么意思……”话音未消，竹忆南的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颊，指尖滑过我的额，慢慢地揭开了一层皮。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镜子，目光流转在那张皮上，皮很薄，薄地透明，上面疤痕还清晰可见，而那是我的脸。
脸上的紧绷感消失，竹忆南的手离开了我的脸。
“这才是真正的你。”他将张脸皮搁在了绷带堆里，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道。
镜子里的有一个女人，清丽绝伦，明艳不可方物，是世人眼中的美女，而那，不是我。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脸，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我抬手去抚着镜中人的眉眼鼻唇，手在颤，继而全身都在颤……
天塌了，地裂了，我完了！
喉中一阵腥甜，胸口憋闷，我哇地喷出了一口血，趴倒在了桌边。
“青儿——青儿——”竹忆南被我惊到，将我扶起，惶惑地抱住我叫我的名字，而我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不断喃喃：“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青儿，你在说什么？”竹忆南将我抱紧，轻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柔声问道。
“忆南，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拼命地摇着他的手臂，拼命的摇着，绝望而无所适从地摇着，摇着……
“出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竹忆南拧起眉头，坐了下来，扳住我的双肩，双目定定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看着他满眼的疼惜，一脸的茫然，停下了动作，痴痴地呆坐着，坐了一刻，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从他怀中挣开，跑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连我唯一的希望也要剥夺，我高芷青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不要命地跑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可我不敢停下，我知道我一旦停下就要崩溃，这比任何的打击都来的致命。
我的希望断了，我的将来没了。
这一路，风声呼啸，瑟瑟刺骨。
这一路，晨阳炽烈，刺眼夺目。
我疯狂地奔跑了一路，疯狂地，像疯子一样……
“青儿……”
我漫无目标地走到了林卓的卧房，呆呆地站在门口。
九阳和林卓在打闹，一见到我两人愣了半刻，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惊。
“姐姐，你怎么了？”九阳迎了上来，走到门边，看了看我又转头看林卓。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了进去，“林卓，有酒吗？”
林卓疑惑地看着我满脸的泪痕，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看着我。
“给我酒！”我手撑着桌子，咬紧了呀，一声大吼，震地九阳，林卓又是一惊。林卓示意九阳去拿酒，转头看着我。
“青儿……是青儿吧？”
我紧咬着唇抬起头，不想让眼泪往外流，可越是这样越是止不住，像大水泛决堤一样的止不住。
九阳端着酒坛子走了进来，还拿了几只碗，唯唯诺诺地放到了桌边。抬手要给我擦眼泪，“姐姐……你……你怎么了？”
我拍开她,转身看着她拿来的酒，林卓在倒酒，却又被我一把夺过坛子。
“青儿……你……你……疯啦，这酒……不能这么喝……”林卓被我惊到，忙拉着我的衣袖阻止我，一脸的惶惑。
“走开，死了也是我自己，你们谁也不要管！”我抽出手，抱着酒坛子就猛灌起来，浓烈的醇酒入喉咙犹如火烧，灼烧地喉中快要生烟，才一口我就已经经受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九阳，林卓面面相觑，终是不明我到底为何。
“九阳，再去拿两坛，一个人喝酒太寂寞，青儿，我陪你！”林卓被我激地骤生豪气，一掌拍在桌上，指着房中墙角的几个坛子，大声道。
九阳犹豫了一下，想要劝阻，但见我还在不要命的猛灌，便去拿了。
“干！”
“干！”
三人举坛，相对而饮。
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我喝不下了，趴到在了桌上，抱着酒坛子，嚎啕大哭，哭着还是不能发泄心中怨恨，捧起坛子就砸了出去。
我力气本就不大，加上醉了，坛子落在门槛处，摔的稀烂，酒水四溅，溅得门口观望的人一身。
“给你！”林卓似乎认定了我这样能发泄，又给了我一只坛子。
我又哭又笑，抱着再砸，“咣当——”一声，又是如此。
“再来——”九阳也将坛子递给了我，我疯疯癫癫的笑着，抱着坛子摇了摇，里面还有，举起就喝，结果没喝到，愤恨之下，再砸。
“砸够了，疯够了吗？疯够了就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秋夕（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