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秋夕（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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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痴痴地笑着，指着竹忆南，脚下一个不稳，向后两步跌去，被林卓一把扶着。
我的脸好了，我变美了，走在路上再也不会有人嫌弃我丑了，可这张脸，是我吗？还是我吗？
幼年时，我多么期盼有朝一日能取下面纱，做回正常人，可我不行，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新进宫的小宫女，误撞到我，看到面纱下我真正的样貌时惊恐的样子。她全身在颤，像见了鬼一样在颤。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撞到了公主才那样，而是撞到了比鬼还恐怖还丑的我！
终于，我变美了，有了一张颠倒众生，令天下人羡慕的脸，多么讽刺，多么可笑，我也有今天！
我该笑，该庆祝，该感谢上苍对我的怜悯施舍……
可那又怎样？我不稀罕！
美貌二字何其浅薄！
因为它，我被天下人耻笑！
因为它，我被丈夫羞辱！
因为它，我吃尽苦头！
因为它，我都已经不是我！
我是谁？
我是谁？
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竹忆南，谢谢你的好意，你精湛的医术成全了赵楼，成全了一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成功地将那个试图掀起惊天骇浪的恶魔打入了地狱。
“呵呵……呵呵……呵呵……”借助酒劲，我冲着竹忆南发疯地笑着。
我知道他很无辜，我不怪他，我真的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怪我自己，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是我！
竹忆南走了进来，衣衫下摆全是酒渍，那是我的杰作，我知道。他伸出手来，要给我把脉，我一把甩开了，挣开了林卓的搀扶，痴痴地笑着，一步一晃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陡然之间，我好累，好累……
林卓不放心，以为竹忆南怎么了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便急冲冲地追了出来，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一步一颠地向小屋走。
走了十步左右，竹忆南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拽着我的胳膊要抱我起来，我急地大叫，这一下他更是说不清楚，林卓认定是他惹恼了我，挡在我们俩之间将我护在身后。
“竹忆南，她现在不想见你，你还走吧，有什么事等她平静了再说。”林卓瞪了竹忆南一刻后，态度却是异乎寻常的冷静。
“滚开！”竹忆南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我。
说不通，林卓也有些恼火，却是强压着，接着道：“你要是有什么话想问就现在问，不要让大家都难做。”
“我让你滚开！”竹忆南机械性地再度强调。
林卓一听，火气也大了起来，板下个脸，怒道：“你再说一遍？”
“我让你滚开！”
此话一出，二人再不可能心平气和，林卓对着竹忆南胸口出手就是一拳，却是被竹忆南接住，硬生生地给掰了开去。
我心烦意乱，头疼胸口疼，加上酒劲上涌，十分难受，见他们那样更是烦躁，“好啦，都给我住手！”
我这一声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较劲的两人依旧剑拔弩张，震地额冒青筋，脸色通红。
“停下……都停下……”第一声不管用，我又叫出第二声，却是骤然之间咳嗽的厉害，全身像火烧，晃晃悠悠的站不稳，亏地后面追出来的九阳反应快，将我扶住了。
此时，这二人才停了下来，林卓甚为关切的摸着我的额头，而竹忆南却只是看着，几度想要抬手又收了回去，怕我拒绝。
“林卓……不要责怪他……和他无关。”几个深呼吸之后，我喘息稍微平静了些，看着竹忆南对林卓说道。
“既然和他无关，我就不和他计较，我先送你回去。”说罢，林卓将我拦腰抱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靠在他怀里却能看到身后。
身后有什么？
刺目的阳光，成排的房屋，雕像一样的人。
那人是谁？恍惚的很，看不清，好像是白衣……
之后，一连三日，我都没有见到竹忆南，我以为他走了，然而，中秋节的晚上，他又出现了。
中秋，月圆，人团圆。
月圆了，人就能团圆吗？
九霄之外，碧空清，月高悬，凄清的月光似水无痕，照在地面犹如白霜，中秋的夜，千家万户赏月把酒言欢的夜，倍添相思愁绪的夜……
我坐在林卓、九阳的中间，仰头看着半空圆月，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酒。
酒很烈，很辣，入喉时伴着灼热的刺痛，入腹后又是一阵火烧。
什么时候我习惯了这种感觉？
是第一次见到这张新脸的那一刻？
是第一次林卓给我倒的那一刻？
还是更早？
篝火熊熊，火苗冲天，升腾起舞的星星点点红光像烟花绽放后落下的残炽，从璀璨到黯淡，再到消失无迹。
狂欢的人们围着篝火起舞放歌，邀月共醉，何其乐哉！
明月，我敬你！
我举酒站了起来，喝多了，脚步不太稳，却是笑地豪迈。
“青儿，有什么不痛快的都不要想了，今晚只管尽兴，要酒有酒，要肉有肉，兄弟们陪你！”林卓站了起来，举起坛子和我干杯。
我豪气顿生，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将碗放下，接过坛子，“好，且醉陪君子，不醉不罢休！”
我举起坛子，仰起头，酒顺顺着脖子流下，濡湿了胸前一大片。
“好！果然巾帼不让须眉，青姑娘，我也敬你！”林卓众兄弟中那个被他成为老三的也向我敬酒，眼中饱含着感激。
“好……来！”我头晕晕沉沉的，却是能认的出他，不认识的人敬我我都喝了，更何况是认识的，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坛子。
两人打头，其余的人纷纷而来，都向我敬酒。说实话，我根本不擅酒，上次喝了许多没倒下实属意外，而今天我又喝了许多，却依然能站着，我很怀疑是不是林卓让人在里面兑了水。
“青儿感谢大家的照顾，你们是林卓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兄弟敬酒，我干！”我举着坛子又喝，却已经见底了，于是看向林卓，向他要酒，而林卓却故意扭头不看我。
“林卓，给我酒！”我催促道。
“啊，酒啊，等一下啊！”明明他身边都是没开过的坛子，他偏偏不给我，还在给我打岔。
“酒——酒——来啦！”正巧，远处跑来了一个人提着坛子，在林卓的一瞪之下，那人不出声了，只将坛子放到了林卓的身边。
我迟疑了一下，笑了，不出所料，林卓给我的都是兑过水的酒。
算了，我知道他是好心，“给我吧！”
林卓见我没动怒，讪讪的笑了笑递给了我。
“我先干为敬，大家请！”满满的一坛子，我摇了摇就举了起来，兀自地喝的痛快，而那些敬我酒的人都没了动静，傻愣愣地盯着我看。
好奇之余，我放下坛子，正见到竹忆南满脸怒火地瞪着我，这样的神色在他脸上见的不多，但我知道是愤怒，那次为林卓的事吵架，我要拆脸上的绷带时，他就是这么看着我的，现在，他又是这么看着我。
“跟我走！”竹忆南一声不响夺过我手上的酒坛，砸在了地上，拽着我的手。
“哎……又要干什么……”林卓坐不住了，忙跑了过来，拉着竹忆南拽住我的手嚷道。
“我不！”看到他我心头莫名的激愤，手腕开始挣扎，无奈他的力道太大，我挣不开。
“她说不，你放开！”林卓又要动手，被竹忆南猛地一下子推开了。
“由不得你！”丢下一句话后，竹忆南毫不客气地拽着我出了人群，往黑暗处走去，九阳从远处走来，与我们打了个照面，惊奇地看着我们两人，好像说了句什么，竹忆南走的速度太快，我竟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上了马，一直往西北，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我一路挣扎，竹忆南也没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我从马上摔了下来，竹忆南连扶都没扶，就那么看着我自己站起来。
这是一片荒地，满地的黄土和草根，四周有一些土丘和残桓。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秋夕（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