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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末日前一天 ...

  •   离世界末日还有一天。

      纽蒙迦德在三天前,国际确定要对会撞上地球的小行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时就放了假,一惯讲究的格林德沃在全球联合爆破失败后就给公司全体成员多发了几个月的工资,如果想要回家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随时可以拿钱回家。可能是公司单身成员比例过高,也或者是招人的时候工作狂的比例招得太高,居然大部分人还是维持了惯性的体面,第二天继续来上班了。

      不过既然还有三天地球就可能要灭亡了,格林德沃在三天前的下午,给全公司的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非常感谢各位在早期的困难以及长年的奋斗中,一直与我站在一起,不计超时地加班。”他说完这句,公司有些人竟然还笑了两声,他也笑了,又接着道,“我曾经想,如果人类只剩下几天,那一定要好好地吃喝玩乐,或者索性做点破坏,我想不少人曾经也都有过这种想法,但没想到,在最后一段时间中,大家仍能同舟共济,维持了我司的正常运转。但现在前景不明,还是希望最后几天,大家能放松一下,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见自己想见的人。以及,如果人类能侥幸逃脱这次灾难,愿我们还能再相见,共未来。”

      在众人的鼓掌中,他张开手臂,微弯弯腰,谢幕离开,纽蒙迦德暂时关停。

      所有人收拾东西时,他在落地窗前看着后面已然停工的生产区,也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他父母已亡,为了纽蒙迦德的继承权,几乎是亲人离散,目前也没有恋爱对象,更没有后代,至于全球各地的著名景点,他想去的也都去过了,此时也想不出来要去哪儿好。人到中年,反而透出死宅的气息。

      不然就在工厂里等着小行星落下吧?一个人欣赏世界最后的景色,听上去也不错。

      他的第一助理文达进来放下所有的钥匙,他转头看向她,对方一时犹豫了一下,倒了两杯酒,走过去递给他,和他并肩站在落地窗前,生产区的道路通着大门,他们一起看到了公关部经理奎妮奔向来接她的丈夫。文达喝了口酒,不由笑着摇摇头。

      “我有让她回家。”格林德沃先开了口,表示自己并没有妨碍人家小夫妻,“是奎妮说,希望即使到末日最后一刻,也像平常的日子一样幸福。”

      这样在消失的那一刻,记忆里也是往日的幸福。

      有人疯狂,就依旧会有人保持着姿态,无论两方有多不屑地看着另一方,都是在寻找着结束前最后的宁静。恐慌也是一种安心的方式,理智亦如此。

      文达和他碰了下杯,喝完这杯酒,没有多说,就准备离开。他却突然叫住她:“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打电话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手机?文达用眼神问他,但看他一闪而过自共事以来都没见过几次的尴尬眼神,文达马上就知道他要打给谁,二话不说把手机拿出来,取消了密码,扔给他:“送你了,不客气。”拉开门后,又转过身来道,“能变现男友就别当前男友了。”

      看着自己的第一助理潇洒地离开,格林德沃让轻薄的手机在掌心中转了几圈,按下他以为自己早忘了但其实烂熟于心的一个号码。在几乎要按下拨出键的时候,他放弃了。他甚至自嘲地想:估计对方都换号了,就算这电话能接通,对方也不知道是谁。

      直到今天,他无数次地拿起文达留给他的手机,又放了下来。他想,邓布利多都没有给自己打,说不定在最后一天,他并不想见到自己。但现在离预计时间只有二十几个小时了,他拿着手机想,终于按下那个小小的键。

      算了,如果不是他的话,就当末日前送路人一个随机问候吧,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那边竟然是在连接中的声音,浑不知自己握在手机边框的手指在微微用力。

      熟悉的声音说了“hello”之后,他张张口,一时竟没有发出声音,只到对方疑惑地又重复了一声,他才嗯了一声道:“是我。”顿了一下,似乎在担心对方挂断,“就是问候一下。”

      对方没有挂断,倒还是用非常平静的声音道:“啊,是盖勒特,你换手机号了。”

      “不是,用了文达的号。”格林德沃不由拽了一下脖子上的领巾,电话那面的人曾经嘲笑过他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维持着十九世纪的潮流可不算什么复古风尚。

      那了然的声音竟带着几分笑意:“怎么,还怕我拉黑你?”说着,嘲讽的意味就深了,“胆小鬼。”

      格林德沃都怀疑对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都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找个神父去驱个魔,毕竟即使是对自己,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也是几乎没有的事。他犹豫了一声道:“阿不思?”

      “不是我,你还指望阿不福思来接吗?”他的语气彻底逗笑了电话对面的人。

      见鬼,能不要提那个人吗?格林德沃皱起了眉,不由语气不善起来:“邓布利多教授今天还真有闲情和我开这种玩笑。”

      电话对面的声音沉静下来,很快对方也客套地道:“我以为格林德沃先生是来和我叙旧的,看来是我想多了,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办公室没有人,可以说整个工厂区都没有人了,格林德沃可以不在乎地暴躁地在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几圈,终于平息下来:“我是来和你叙旧的!”

      对面再次沉静了几分钟,邓布利多终于叹口气,问:“你有空出来吗?我在美泉宫门口等你。”

      有空,太有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英国教授在奥地利,但格林德沃不准备在电话里浪费时间,而是立刻驱车前往。到美泉宫门口也花了不少时间,路上遇到两个车祸,三个想扑到他车上自杀的,好几群高举牌子还在控诉人类与政府的队伍,哄抢的人群,被抢的妇女无力追捕,只能靠着墙滑落失声痛哭。格林德沃差点被堵在路上时,费了不少力气才到达美泉宫美口。

      昔日的豪华现在看着有点荒凉,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来看这精美的建筑一眼。虽然乱停车的一堆,管都管不过来,格林德沃还是插了空,把自己的车规矩地停在离它还有点距离的停车场的格子里,刷了停车卡。

      坐在街边树下椅子上的邓布利多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位教授显然也认为,即使最后一秒,即使注定要死,绅士也要穿好礼服,体面地等着死神降临,如问候一位老朋友。不巧,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尽管在很多事上,他们仍有分歧,但更多事上,他们明明惊人的一致。

      大概最不一致的是,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或者当结果和过程只能重视一个的时候,哪个更重要。

      邓布利多站起身来:“好久不见。”

      “也不算很久,至少我去年的时候有去听过你的讲座,过道都站满了人,非常成功。”格林德沃突然道。

      被他这种不按章法来的回答塞得停顿了几秒,邓布利多无奈地比划了一下:“请吧。”

      他们竟然进了美泉宫里的花园,格林德沃跟在他身边,看了一下居然还在工作的人员,觉得纽蒙迦德的成员并不是最敬业的了。邓布利多看到他的眼神,主动解释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也终于把最后一批艺术品送到了保护区。”

      他还沾了这位教授的特权了,格林德沃哼笑了一声,沿着花园的丛林向深处走了一段,上面有许多雕塑也被取走了,显然也送进了保护区。他知道这位教授从知道有小行星向地球飞来时就呼吁先保护这些艺术品,文物,甚至书籍。但是国际联合组织很有信心通过新型武器将小行星分裂成碎片,减少对地球的损失。新型的武器确实使用了,第一次只是给小行星表面上开了个坑,第二次将采用了钻地术,使它深入内核,甚至牺牲了几个宇航员,但并没有如想象中,把小行星炸成小型碎片,使它在通过大气层时,大部分如流量一样燃烧殆尽,而只是把这个小行星炸成了几个略小的小行星。其中有两片在炸裂后,由于各种力的作用,偏开了撞击轨道,但大部分碎片还是向着地球撞来,即使最小的一片,也足够将半个英伦岛送入海底。再加上分裂后,飞来的速度居然加快了。

      别说再造新武器来不来得及,就算继续把所有的碎片炸成灰,也不可能达成通过大气层燃烧殆尽的预想目标,反而会造成灰烬遮住阳光,类似核冬的情形。

      总之,一句话概括,无论是撞上地球,还是能在大气层外解决,人类恐怕都会有一半的人死去,宇宙向这个星球,打了一个随机的响指。

      大家终于开始呼吁如何生存下去,新闻和网络上充斥了大量如何在现在环境下活下去的人,抢购囤货的人加强了许多,而保存文物这件事终于提上了议程。

      他们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因为没有游客,又安静,大半人们最近都不出门,空气又好,实在是舒服,半晌邓布利多才道:“你做了点准备了吗?”

      “在你开始呼吁保护文物的时候,我就囤了不少东西,还给公司的人买了不少,作为福利发给他们。”格林德沃平静地道,他倒不觉得为生存而努力有什么不对。想当年为了纽蒙迦德的继承权,他所做的“努力”都让邓布利多和他分手了。

      邓布利多却笑了,他微低下头,看着脚下路上的落叶:“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给你的员工谋这种福利了。”

      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格林德沃却道:“我来的路上,遇到有人抢东西,抢匪跑了追不上,但是被抢了东西的是个女性。有点胖,平常大概也不太锻炼,追丢了,就靠着墙哭了起来。我当时想,如果是你,说不定会下车去帮忙,至少把那个女人扶起来。”

      后面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邓布利多也猜到了,这个人竟然还把车靠了边,去助人为乐了。

      “你就只把她扶了起来?”邓布利多指指树下的椅子,示意他们可以坐一下。

      用手帕拂开上面的落叶,格林德沃比了个请,看他笑着坐下,才道:“我车里还有瓶装水和饼干巧克力什么的,哦,我还给了她一包纸巾。”他当时下车把对方扶到一边街边咖啡店的座位上,尽管咖啡店已经关门了,但老板似乎觉得这些桌椅阳伞,还能留给人们一点用处。妇人拿着水瓶,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直到坐到车上的时候,他都想:大概世界末日还是会让人发疯,比如他疯的方式就不一样。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邓布利多说这么一段,虽然是前男友,但上来就找人谈这些,感觉非常渣。他轻咳一声:“不说这些了,你安排了你妹和,”他说着,不由又皱了下眉,“你弟了?”

      邓布利多却道:“阿不说,不用我管。我倒是和安娜通了个电话,她说要我注意安全。”他说着,靠进椅子里,望着能遮住阳光的树,“阿不说得对,我早就不该管了。我总想着,能两全其美,但事实上,两边都保不住。我大概,真的不应该去爱什么人,省得给别人带来灾难。”

      格林德沃却突然道:“如果不是我,”他停了一下,觉得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他和邓布利多在谈恋爱期间耽误了阿莉安娜的病情,差点送了那小姑娘的命,他们这相依为命的三兄妹,关系应该不会那么糟糕。

      “不能把我的错误都扔给你。当然,这不代表你没错。”邓布利多轻笑,格林德沃在他的笑意下,本来要说的话也只能算了,就听他道,“我只是发现,我本应该做得更好,但无论说什么,我其实都做不到。既然我没能像我应该做地爱他们,就没必要在事后,还想着可以一切可以复原。”

      “但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格林德沃插了一句,“即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新的感情,也是感情。”

      邓布利多再次失笑了,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你现在和我说重新开始?”他支着自己的下巴,轻晃着身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我以为你只是来,”

      “道歉?”格林德沃反问,“你觉得我这个时候来找你就只为了道歉?”但看到邓布利多不满意的眼神,他居然奇迹般地压住了火气,“好,我为当初伤害你妹妹的事道歉,也为打了你弟而道歉,还有,为了纽蒙迦德继承权利用过你,甚至因为你的置疑,就不辞而别,和你分手这件事,也是我的责任。”

      邓布利多疑惑地看他:“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我是不是应该找个牧师给你驱个魔?”

      格林德沃真是气笑了,他们俩某种时候,确实是惊人的一致。

      他们俩都没有说话,凉风吹过,树顶轻柔摩挲的声音让邓布利多终于叹口气:“你知道,事实上,这种时候的道歉,不管可信程序,主要是可验证的机会不多了。不过我想听听,如果你要重新开始,你准备做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住在教职工宿舍。”格林德沃也不看他,只是看向花园里穿梭的鸟类,“你要是不介意,正好你在这里,不如去我家,我囤了足够两年的食物,应该能撑过核冬。当然,前提是,其中一片别正好掉到阿尔卑斯山里。我们还能活过两年。如果有,你们,两年里,有什么问题,我们总能解决掉,反正只有你,也只有我。”

      共患难的过程中,互相支撑的过程中,总会生出新的感情,即使原来的玻璃渣还留在心中,总能慢慢磨圆,毕竟人的一生中,谁没有堵在心里的不痛快。

      “听起来真是好听。”邓布利多轻轻叹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将他们对起一起,慢慢地轻点着,“我不是不能原谅你,只是你的存在总会提醒我,我曾经有多么无知,愚蠢。”可以说,只要看着格林德沃,他就会想到,现在世人面前这个成功的,强大的,做过许多善举,看上去正义的人,有多少无法原谅的过去。

      “这不是正好,只要我存在,你就会记得别犯罪,甚至会努力阻止我,别人我犯罪。一举两得。”格林德沃终于回过头来看他。

      “你总有那么多借口。”邓布利多轻笑了一声,却一撑扶手,轻快地站了起来,“但是,盖勒特,有些过去,或许不回顾比较好。”

      过去就是过去了,能听到对方道歉,哪怕是因为明天是末日,也足够了。

      看着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不紧不慢向外走去,步履轻快,似乎把前男友抛在身后,而明天就是末日都不在意,他已经做完了应该做的事,作为一个家人,他已经尽力关照过弟妹,作为恋人,他对格林德沃也尽过心,而作为一个艺术史的教授,他全力奔走,将人类的艺术品珍藏,他没有什么遗憾,确实可以和死神聊聊天。

      格林德沃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他可以看着对方消失,有些话已经说过了,可以说最后一面也见过了,没有必要再纠结,但他还是张口叫住他:“阿不思。”

      邓布利多停下来,停了一下,才回过身来,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长久的过去已不能弥补,迟早一天,他们之间存在的一切,都会消失,见证人也好,或者那些曾经还留下的纪念物也好,就像路上的落叶,被风卷走,或落入树下腐化,甚至被人清理入垃圾场。

      人们能记住的,从来是那些可以引起耸动的异闻,而不是他们之间真切的过去。当人类也消失时,连那些耸动的痕迹都会再没有痕迹。

      或许能撑过严冬,或许就此死别,他们还站在这里,是为了心中不能放过的遗憾,还是为了依旧存在的感情。

      格林德沃动动唇,但没有再说,最终他低下头想了想,抬头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保重。”

      邓布利多突然鼻尖有点酸,那还是很久之前,他们才谈恋爱的时候,每天格林德沃最忙的时候,都要把他送回家或宿舍,那时候的笑容就和现在一样,他很久没有见过,让他确信得到了温暖,才长久念念不忘。“保重”这个词,就像他们的一个暗号,意味着明天见。而现在听来,隔了许久,陌生又熟悉。

      格林德沃一个人站在那儿,想必现在纽蒙迦德也全部停业,即使这次撞击侥幸大家活下去,怕是再建成原本的模样也不可能。他不得不走向一条艰难的末路,且孤家寡人。

      “你这样做,”邓布利多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对方用这种方式在激起他的同情心,可他却又气不起来,“你失去一起,到最后觉得,还能抓住的是我,这种做法,太不道德。”

      “我知道你想说我卑鄙。但你为什么不能换个想法?我并不是要失去一切才紧抓住你,而是发现,这世上一切都不如你。”格林德沃也没有走近,反而背着手,微偏了下头反问。

      他们依旧隔着很长的距离,谁都没有向对方走近,邓布利多是心中抗拒,而格林德沃却在等着一个邀请。

      如果不成功,也没关系,总想着,或许大家都能侥幸活下来呢。而就算没有,能看到邓布利多还为他踌躇过,他也满意了。他确信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他在邓布利多心中的那一块,哪怕只是一小块。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邓布利多没有再生起转身就走的意思,哪怕只是堵着气想教训他一顿,也没关系,他终于迈开步,就像他今天主动打了这通电话一样,走向面前的人。

      靠近的那一刻,他感觉邓布利多仍是想离开,却快一步握住对方的手腕,向外走去:“哪怕你不准备长久面对我,就当这是最后一天,我看你也不可能回英国,不如和我一起欣赏一下行星撞地球,比你一个人在酒店里呆着好多了,不是吗?我还藏着一瓶不错的百龄坛,你不想试试吗?”

      邓布利多抽回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他并肩向门外走去。

      时速5万公里的小行星正在向地球飞来,但有一瓶美酒和一个能和他聊一聊的前男友,邓布利多拉上安全带的时候都在想,如果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天,这仍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格林德沃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是他最没有规划,没准备好选择的时候,就像突然出现在地球必经轨道的小行星一样。或者这个男人,就是为了此而来。

      ————
      我就是因为早上的一个博,想起了美泉宫的花园。
      以及试试,我还能OOC到什么程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末日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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