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谁在敲门(上) ...
-
那天早上回去之后,很多人都不得不重新洗澡换衣服,包括我。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上几乎能拧出水来,融化的雪水一个劲往我脖子里流,那叫一个带劲。这也算是一种新奇体验。我上辈子打雪仗的时候可是相当斯文,从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过。当然了,别人更狼狈。你真该看看巴顿的样子,他简直变成了喜马拉雅雪怪。这就是带头殴打美国队长的下场。不过这场有益身心的晨间活动已经告一段落,除非巴顿打算在晚饭之后扳回一局。
换衣服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史塔克计划举办的万圣节主题派对,猜测着到时候会来多少人。他们居然放心让我出席这种活动,我承认我很吃惊,事实上是非常吃惊。不过这里可是复仇者基地,我猜史蒂夫他们会搞定一切。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嘿,你准备好了吗?”史蒂夫准时出现在我房间门口。当然,我们之前约好了,奈汀盖尔医生今天会来。她提出这一次要让罗杰斯队长全程陪同,因为她要为最后的治疗提前做准备,进行铺垫治疗之类的。我认为她可能打算做些危险的事,那么史蒂夫在场的话的确会比较好,至少大大降低了她受伤或者被杀的风险。
我点点头,随口问他:“对了,我能问问万圣节前夜是干什么的吗?”
“是给小孩扮成鬼怪精灵挨家挨户讨糖吃的。”史蒂夫回答,带着笑,“不给糖就捣蛋。我们小时候也这么干,很有意思。”
这稍稍唤起了我的一些回忆。当然,我以前从没过过这些洋节,只依稀知道万圣节是西方的鬼节。所以史塔克这个主题派对是想让参与者都扮成妖魔鬼怪?听起来倒是蛮有趣的,难怪他让我穿上戏装再去。
到医疗室的时候,医生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很欣慰这一次不需要再钻进封闭舱内一动不动地躺上半个小时,还要冒着精神错乱的风险。不过我看到那里多出的一样东西时,眼角不由跳了跳。
那是一张束缚椅,四脚固定在地上,扶手和凳子腿上都有束缚带。我以前在九头蛇的时候常坐这天杀的玩意儿。
“我打算诱导你进入‘无意识状态’,就用莱曼使用过的那些诱导词。”奈汀盖尔医生说,她注意到我看那张椅子的表情了,“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知道这很让人不舒服。”
“不会,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撒了个谎,希望医生不会听出来我声音中的不情愿,“真的,医生,你肯为我做这些,我非常感激。”也很震惊。但这一点没必要让她知道。
医生抿起嘴,语气相当严肃:“你救过我的命,这是我欠你的。”她赶在我开口之前堵住我的话,“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记得,这就够了。”
我耸了耸肩,在医生催促我之前主动坐在了那张椅子上面。冰冷的金属硌得人很不舒服,不过我猜这种东西在设计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使用者的感受。医生低头替我把四条束缚带挨个绑上。她凑过来的时候,我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非常淡。
我觉得如果始终保持沉默,此情此景很容易让我产生自己还在九头蛇基地的幻觉,于是尽管有些尴尬,我还是决定没话找话:“昨晚雪下的挺大的,是吧。”
“嗯。”医生的声音很低,她正小心翼翼地扣上皮带,动作轻柔,冰凉的手指时不时蹭过我的手腕,“开车来的路上我看到了,积雪很厚,有的地方都冻得结冰了。幸好我已经给车轮上了防滑链。”
“加拿大吹来了一股冷空气,搞不好连万圣节也会下雪。史塔克先生到时候打算办个什么主题派对,你知道吗?”
“是吗?听上去很有意思。”
我点点头,医生已经蹲了下来,替我把小腿也固定好,我心不在焉地随口问她:“你会来吗?”
“你是在约我吗?”医生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她抬起头来,眼睛里也有笑意。
我顿时大吃一惊。不知为何,我先下意识地看了眼正默默靠在门框上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队长,然后再扭头看医生,竟一时语塞。
“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医生说着站起来,抿了抿嘴角,“而且我可能没什么时间参加派对,最近实在太忙了。”
我闭上嘴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她拉过来一台仪器,开始把圆形的感应片贴在我脑袋上,每个都接着长长的线。她说:“保持平静就好。可以想一些轻松愉快的事。”
“好。”
她继续手上的事情。我默默看着医生忙活,不知道究竟该想些什么才能平静下来。
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刚才她说要诱导我进入“无意识状态”,就用莱曼教授说过的那几句咒语,我没听错,是这样吧?我还真希望能说服自己这只是摆脱九头蛇控制的必要一步。妈的,上一次我从二楼跳下去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这次要是我再失控了,医生打算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问问她,但又打心底里不愿意听到任何有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解说。罗杰斯队长仍旧站在门口,似乎不打算上前来近距离观摩。如果我失去控制挣开束缚带,他来得及赶在我掐死医生之前冲过来吗?我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很严肃,眉心有很深的纹路。如果我也跟他一样老这么严肃的话,搞不好过几年我也会有这玩意儿。现在,我看到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已经不再觉得奇怪了,但偶尔对上他深沉的眼神,我还是会晃神,以为自己在看一面镜子。
“我要开始了。”医生的声音把我的视线拉回她身上,“如果你失去控制,我会给你注射两毫升的镇定剂。虽然这点剂量很快就会在你体内代谢掉,但应该能够让你恢复正常。”
应该?
医生看着我,她看上去比我想的要坚定得多:“你相信我吗?”
我不想骗她,所以没回答这个问题。医生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旁边的仪器,上面正显示出复杂的曲线,大概代表了我的脑电波之类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风险与回报不成比例、沉默是最好的反击,”她一边仔细观察着我的反应,一边缓慢地继续念动咒语,“鬼火、衣橱、姜汁啤酒……”
眩晕感从这时候爆炸开来,像是盛满水的气球在我的脑袋里突然四分五裂。我依稀听到旁边的仪器发出报警声,但那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惟一清晰的是医生清晰冷静的声音,我意识到她的口音语气和教授完全不一样,但也发现它们同样有力,足以把我拉下深渊。
与世界剥离的感觉太过鲜明,几乎无法忍受。我想要告诉医生让她停下,该死的赶快停下来。但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大号棉花糖,闻起来像是医生身上的香水味,正由淡转浓。
“宇宙、万物、42、零。”医生念完之后停顿了片刻,“队长?九头蛇队长?”
不够,我心想,不管她的咒语多有力,都还比不上教授。我仿佛正在半梦半醒,身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视野中充斥着离奇明亮的光。
“继续。”我用尽力气告诉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发出声音了,因为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医生的声音随即再次响起。这一次,我朝更深处坠落下去。
我睁开眼睛。
又是那间卧室,每一次都是这里。不过这总比在停尸房醒来叫人安心。我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吸气,扫视着整个房间。这里和上次离开时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白板上没有写字,算是一大进步。我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我想起医生和队长,想起按理说应该已经失去控制的自己,立刻就从从床上跳了起来。
只希望没出什么乱子。
“遥控器。”我提醒自己,想起上一次的倒霉经历。虽然医生说过会给我注射镇定剂,但我还是不放心,我想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了。结果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忽然猛地震了一下,我及时伸手抓住床栏才稳住自己,墙上挂着的时钟却一下子跌下来,“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表镜的玻璃一下子摔得粉碎。那上面的分针时针正指着两点五十多的方向,一动不动。
“医生?”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并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一切仍在掌控之中。然而震动并非只有这么一下,短暂的间隔之后又是一次剧震。“艹。”我忍不住骂出了脏话,手忙脚乱地翻找遥控器,然后发现那该死的东西就在手边。
“快点、快点,医生,你可千万别犹豫。”我嘀咕着把遥控器对准电视机一通猛摁,心里担心镇定剂对我不起作用。下一秒,电视机短暂地跳开了一下,但就在画面完全弹出来占满屏幕之前,“啪”的一声轻响,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电视机自动关闭,头顶的灯也熄灭了,就好像一次突发的停电事故。
我知道,医生的镇定剂生效了,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感觉还真怪,当外界的我失去意识之后,反应在这里竟然是拉闸断电。这么想着,我把遥控器扔回床上。医生说我很快就会恢复意识,我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至少这里很安全,这就是意识世界的好处。
“咚、咚、咚”
我像被锤子砸到脚似的一下跳起来。
刚才房门是不是被人敲响了?
就像回答我的疑问似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清晰、明确。
“咚、咚、咚”
这怎么可能?搞什么鬼?我咽了口吐沫,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门,门上还贴着我中学时期喜欢的电影海报。寂静中,我开口,声音沙哑:“谁?”
“咚、咚、咚”
“他妈的是谁?”我上前一步,几乎能感到激增的肾上腺素正随着血液奔腾,我的耳朵变得滚烫,心跳得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兔子。
“咚、咚、咚”
别去开门,就在这里等着。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现在只是个瘦得像鸡仔一样的女人,记得吧?你现在可不是队长之身,万一门外……
可门外会有什么?这里是我的意识世界,除了我还会有什么东西?
也许是莱曼教授,他安装了“程序”在你大脑里,不是吗?也许门外就是他留下的“程序”或者其他任何东西的化身。
我又往门口走了一步,顺手从床边拎起晾衣杆——那还是我爸在世的时候亲手做的,不是塑料,而是纯钢的,两个尖角锋利得足以杀人。我把晾衣杆横在手里当作武器,脑海里蹦出来的念头几乎难以抗拒: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我可以就这样在意识世界把那东西抹去。那样就不必麻烦医生了。
“到底他妈的是谁?”我又问了一次,这一次,我的声音变得很冷静,“说话,回答我!”
我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晾衣杆尖头冲前。黑暗中,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回答我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咚、咚、咚”
我不再犹豫,一鼓作气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