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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ondage Love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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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铅笔,在惨白的素描纸上,无意识地画下线条与阴影。
这是她这几个星期来,只想做,必须做的事。
没人阻止她的自我毁灭。
大家都用一种既憎恶又可怜的眼神,盯住她。
仿佛她是一个魔鬼,一个值得所有人都同情的魔鬼。
然而,之于她,全部的苦难丝毫未具差别。
她恨那个人,那个将她拉入地狱的人。
但,如果不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自己自甘堕落地向那人妥协,也许一切的结果,不,也许一切的结果还是像今天这样。
那人对她的爱,她不怀疑。
她知道,从很早以前起便清楚地知道,那人对她的,不可自拔的,深深的,疯狂的爱。
明明看清危险的本质,她依然不顾伦理、道德,愿意抛弃,愿意抛弃整个世界地投入那人的怀抱中。
仅仅为了什么?
答案,连她自己也无从得知。
可能出于同样的爱,可能出于好笑的内疚、负罪感。
因为是她,逼那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按金警官的说法,她不必要承担后果,“不是你的错,孩子,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若依他所想,她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忘掉不愉快的记忆。
人生,她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很长。
她年轻,且拥有傲人的语言天赋。
激情,举世瞩目的才华,她一一获得。
她不能再贪恋黎明前的黑夜的温柔。
那是罪恶的,罪恶到不可饶恕的。
正回想至此。
后颈突然涌现的凉意,回头——那扇门笨重地径自挪开了。
她见到了,她最不想,最想忘记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巨大的影子,步步挨近她。
恐慌,漫上她清澈可见的黑色双瞳。
如此相似的情景,仿若发生在昨天。
直到,直到那张网,再度网住她时,她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淌下柔和的脸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
那人不会回答她的问题,那人只会对她施以凌虐。
被黑暗重新眷恋前,她悲哀地听到门外,走廊上,学生们因着下课时间,愉悦而难得轻松的笑声——…
LS学院附中。
我们班的班长欣晨是跳芭蕾舞出身的。
高挑削瘦的身材,干净利落的短发,大而水灵的眼睛里头,总闪烁着感染人的热情的光芒。她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我虽然不曾那么好运地看到她训练时候的样子,但,我可以想象得到,那珍珠似的汗珠,在她麦色的水嫩的肌肤上熠熠生辉,那般美好、感动的模样。
当然,这不是我在吹捧她,或讨好她什么的。
如果有那个机会,我倒很想让她知道,我确实竭尽全力地希望能描写出她的美丽,哪怕是一个最简单的侧脸也好。只是,明明是如此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可是一旦进了脑海里,再去想她的样子,却变得模糊了。
怪自己笔拙,无法将这个喜欢看安妮宝贝的书、憧憬着广阔舞台的爱跳舞、爱唱歌的女孩,完完整整地放进我的故事里。
或许,这是比起她已经有一个男朋友,更让我深觉遗憾的事了。
这只精灵,不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
她是自由的,仿若卡门,一样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与她见面,并不是高二分班以后。
早在高一,身在重点班的我,就久仰了她的大名。这全拜我同寝室的一“兄弟”所赐,此兄与我恶交,那段冷眼相对的日子,真不愿重新忆起。然,正是这位兄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到欣晨这个名字。原来他们是初中同学。于是乎,在饱受他其它言语摧残的同时,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关于欣晨,关于她的事情。
后来,高一的元旦晚会上,由于我编写的话剧,和她主演的芭蕾舞剧同获了一等奖。那一天,我和她站到了一起,接受了同一份荣誉。
再后来,那位兄弟出国了。
后来的后来,我也逐渐将她的名字,藏到了心底。
因为,我,那个过去的我,绝对没有料想过,将来的一天,我会和她同班,在一个教室里读书、玩闹。
尽管这样的同班日子,只持续了一年。到了高三,学舞蹈的她,基本停课了。偌大的教室,我依旧上课、下课。
只是偶尔抬头,看见她的,已成了别人的座位,心里莫名地就涌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人们把它称之为“寂寞”。
进入这个班,在得知自己被踢出了重点班之后;在倒霉地撞到韩蕊,以及那位到目前为止,我仍不知道其名字、来历的奇怪女孩,还发现自己和她们同班之后,再见到欣晨,可能是我唯一的惊喜了。
原以为,欣晨不会记得自己(加上,韩蕊和她是好友,我又和韩蕊恶交),看到她向我走来,惊讶之余,听到她喊出了我的名字:
“旭日。”
“嗯。”我像极了一个女孩子,仅是矜持地应了一声。
“那个,韩蕊,她其实先前……”欣晨似乎知晓了,食堂里发生的“小事故”,“你帮她,和你那位朋友说说。”
我很纳闷,韩蕊干嘛不自己来道歉,或者,她根本不想要道歉,因为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欣晨,当然是基于朋友的立场,好心过来帮韩蕊说话。一想到,她们之间的情谊,我的心里,总有一丝不痛快。尽管这样的嫉妒,是莫名其妙,以至于十分可笑的。
“我想梵梵他不会介意的。”我只能这么讲。事实上,我也从来没见过像梵梵这样好脾气的“年青人”。
欣晨微微一笑:“谢谢你。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
“我们”之中少了个韩蕊,或许会更好。我恶意地在心里补充。
表面正准备点头的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憋见了一抹灰色的身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仍坐在座位上的我,虽然如先前一贯的反应,深受寒意的侵扰,但,我觉得我势必要去忽略,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在我身上造就的巨大影响力。
“旭日,你没事吧?”欣晨看到我的脸色变得相当难堪,不由地关心道。
我无力地摇摇头,目光却难以控制地转向已经在位子上坐下的女孩,我完全不了解那个女孩。想把她称之为“少女”,但私心地不想将她特别化。我对少女有特殊的情结。韩蕊,一个让我极度不爽的女人;欣晨,一个让我无法忘记的女生;那她,是一个我非常想把她定义为少女的女孩。
好吧,我承认,我在纠结。这也许就是我一直以来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我太爱计较一些在旁人眼里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说得好听,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难听点吗,无非被以前的哥们取笑,说我想太多了。
而这一次,我确实想太多了。
那女孩,本来就和我毫无关联。
仿佛连同学也还算不上。
察觉出我一直注视的人,欣晨有点儿困惑地开口:“旭日,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简单地实话实说。
“听我一个小学同学讲,她的父亲,是一位天才。”欣晨说。
天才?什么样的天才?不是我故意这么想。天才,这个词,褒贬不一,特别是在当代。我看过的所有小说动画电影里,天才几乎是异于常人的出色,也异乎众人的执拗。
“不知道,大家对她的了解都不多。”欣晨遗憾地望了望那个女孩,“不过,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些人只不过没有兴趣去接触她。”
不,不是没有兴趣,是太有兴趣了才对。
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
灰色的,令人向往不已的特质。
和网络上,经常提到的非主流,却又有很大的区别。
怎么形容呢。
找一样颜色概括她,我肯定会选择黑色或灰色。
但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颓废、怪诞在里头。
单单是纯粹的黑色或灰色。
非常自然,非常合适。
宛如天生为她存在的一般。
“旭日?”欣晨唤回我在那女孩身上游走得厉害的心神,“你那位朋友,到哪儿去了?快上课了吧。”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欣晨指的是梵梵。
“哦,你说梵梵啊,他好像被林老师喊到办公室里去了。”一下课,他就被班主任叫走了,嗯,我想,她可能觉得梵梵是一个不错的班干部人选。
可令人奇怪的是,直到上课,梵梵仍然没有回来。
林老师温柔的笑脸,一如往常。
打消了我其余的一些不安想法。
嗯,只是这样而已。
一个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有意地钻入我的脑中。
……何必要自己骗自己……
受到了严重惊吓的我,四处查找声源,但愿我不是得了幻听。
……哼,白痴……
声音懒得多言,丢下这一句,就像来时那样消失得很富戏剧性。
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如果有抬头,一定能注意到那女孩柔软光洁的唇边,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而很可惜,我错过了。
英语组办公室。
这么做是错的,毫无道理的。
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将注意力从那层插着钥匙的抽屉上转移。
他用颤抖的手把第一层抽屉里面的一本书拿了出来,翻到了第一页,仔细地阅览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同一个讯息——类似于计算机的编程码,他看不懂,但很奇特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虽然看不出有任何名堂。
他翻到书页中间,掉出来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墓碑,墓碑的周围摆满了鲜花,不是一般送给往生之人的白色百合花,而是,鲜血一样的玫瑰,血一样的花束,映照着照片背景中那阴沉沉的天空。
紧接着,他看到了墓碑上刻有的英文字母,非常清晰。
仿佛不是刻在石碑上地,直接影印在照片上一般。
“林音.毕梵柔.埃蒙斯,卒于1928英国伦敦,享年二十七岁……”他默默地念着翻译成中文的大致意思,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多余的他,所以他略带沙哑的嗓音,静静地回荡在不大的门内,让他自己感到莫名的害怕。
他不认识带有墓碑上附着的名字的人。
即使那个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身后,那双冰凉无骨的手,掐住他的脖颈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
推开寝室的门,我见到了令我“朝思暮想”的人。
“梵梵,你回寝室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以为你玩失踪了。”没好气地抱怨道,我真的很担心他人。
镜片后的小眼睛,失去了平常我所熟悉的光彩。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才从先前的呆楞中回过神,然后注意到门边的我。
他动作笨拙地扭转过身体,向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来。而他僵直的神情,让我很有闲情逸致地联想到《生化危机》里的丧尸。当然,我清楚,那种生物基本不会出现在现实中,除非我做梦了。
“梵梵?你不要紧吧?”看到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不难发现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很接近于一种青灰色。
他停住了脚步,猛地朝我的脸上吐出一大口气,喷了我满脸的新鲜肉渣,紧随着而来的是,一股几近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毛骨悚然,但更多是想呕吐。
在我弯下腰,干呕的间隙,他死死地拽住我两只的胳膊。
一面挣扎,一面被他推进寝室。
我努力地阻挡着他咬向我咽喉的大嘴,恶心的气息喷薄在我的头侧。
TMD!梵梵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后脑勺重重地撞向身后的墙壁,吃痛的我,靠着墙,半滑落下。然,我马上见到了噩梦——…
下铺的床上,一个不大的,熟悉的头颅,正圆睁着她的眼睛,狠狠地盯住我…也许不是我。
“韩蕊!”我惊恐地失声尖叫。这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忘记,曾经我还笑话过我表妹,只因她在看恐怖片时,被一个横刀截断的头颅,吓得尖叫着把电视机给关了。
好吧,现在我也叫了。
惟一不同的,眼前的脑袋,不是被刀截断的。
根据伤口不规则的形状,当下之余,我绝不会怀疑,这颗脑袋是让人硬生生地掰下来的。
跟前的“梵梵”,再次行动了。
他拉起我发软的身体,一个用力,扯下我的两只手臂。
蔓延至浑身的剧烈痛楚,让我几欲昏死过去。
现在我只想疼晕过去。
但好命地是,我仍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眼见他,抓起肚子,或者我大腿上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肉,送到他大张的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地,我残缺的耳朵边,依旧能听到他的抽气声。
终于我明白,他竟然怀着极度的饥饿,啃了韩蕊,以及…我。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试着睁开完好的左眼,我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林…老师。”裂开的嘴唇,使我发声困难。
我不是想让她赶快离开这里,按一般的情节发展。在这种残杀现场出现的人物,不是Hero,就是Boss。
气力在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感觉到,正在向外扯着我肠子的他,见了林老师后,立马停下手头的活儿。扭过身子,毕恭毕敬地匍匐于班主任纤细的足腕下。
以此看来,答案更偏于后者。
满屋的狼藉,林老师,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当她看到床上那颗头颅时,微微蹙了蹙眉头:“竟然把女的带到男生寝室来,哼,你果真饿坏了。”
伏在她脚边的他,喘着粗气,没有任何异议。
也许他早已丧失了作为人类的基本特征——有组织性,文字化的语言。
“不过,你实在太笨了。吃得都是我们班上的学生,嗯,简直是在为我惹麻烦。”林老师低下身,抡起他的衣领,赏了他一巴掌,“给我一点不剩地全部吃进去。”
他认命地哈腰,然后,转过身,又笨拙地向我爬来。
视线变得模糊,我心想,竟然可悲可怜地变得和韩蕊一样,或更甚,全部吃干净,不就是连头颅都不能留下吗。不能在走之前,见到欣晨,呵呵,也许是最大的不幸和幸运了。
绝望地,亲眼目睹,他扬起的大掌,朝我的脸招呼过来。随即,响起一声可怕的惨叫。刀起刀落,他扭成一团的身躯,在我身前不停的嘶吼。
动手的人,不出意料地——…
我想对那女孩挤出感激的笑容,但真的很痛,而且,我现在的脸一定很可怖。
那个我想称之为“少女”的女孩。
好吧,原来你比较像《地狱少女》里的阎魔爱,嗯,还有《黑塚》里的黑蜜夫人,也或者是别的,我没看过的动画漫画里的女主角。
原谅我极没有个性的想象力。
总之,无论你像谁,是谁,在我此刻模糊的视线里,你确实绝美得让人望而生畏。
……白痴……
先前在教室里吓到我的声音,重新出现了。
可现在我无比确定,声音的来源。
我靠坐着墙,尽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包括,在地板上扭曲得不成人形的他。
林老师,美丽的林老师,与她,那个女孩,我暂且,我暂且把她称之为“少女”,紧张地对峙着。
她们紧张了吗?
优雅迷人的微笑,至始至终洋溢在林老师的脸上;至于少女,她的脸上,一如初认识般,没有表情,可不是僵硬得没有表情。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她在笑,似乎是在笑。
我很害怕,没有听到她们重要的对话,我就先“领便当”了。那样,真是太倒霉,也太没有价值了。
“说!”她手持着两柄十字银刀,指向好一派淡定自若的林老师,语调轻柔却不容反抗地说,“他呢?”
林老师从容地拢拢耳边垂落的几缕秀发,一副“我不明白你在说谁”的模样。
“把你制造出来的人!他在哪里!”少女的脸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冰冷,她怒极地眯起黑色的双眸,“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威胁老师吗?”林老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样可不对,现在的学生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尊敬师长。”
“闭嘴。”少女手中的刀,又近了几寸。
微笑着,林老师伸出纤巧的右手,中指和食指轻轻地夹住锋利的刀刃:“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了。”
“……”
“原来是因为——…”林老师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耳廓旁低语,“我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语毕,将自己的脖子抹上少女的刀刃,撕裂了一条巨大的无法缝补的创痕,火热的鲜血喷洒了少女整张脸。
仅仅呻吟了几声,林老师,嗯,得说是林音.毕梵柔.埃蒙斯,便无力地蜷缩着死在少女的身畔。林音.埃蒙斯,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了好几年的人,如今再死一次,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何不妥。但是床上那颗头颅的主人,以及躺在地板上,两个无辜的大男孩呢。谁可以为他们的失踪,对,失踪负责?
我知道少女打算离开,她不应该为这里的一切负责。
可早失去说话能力的我,还是在心底出声求救了。
……拜托,请帮帮我……
……什么……
……我很疼,请帮我……
……知道了……
也许是理解对了,也许是理解错了,那把闪着银色光芒的刀,从我眼前一扫而过。随着下落的脑袋,我有片刻还在纠结一个问题。
……你的名字……
清淡空灵的嗓音,如是说着,在我的意识彻彻底底沦陷进冷森的沼泽之前——…
“欧菲利娅。”
夜色愈浓,街道路灯的阴影里,那个高大的人,缓慢地走过。光与影的交织,让人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嗯,这样一个在未入冬前,就身披着一件黑色风衣的人,会有怎么样的表情,抑或是面无表情?
那个人刚刚在街角的报刊亭,阅读了最新一期的报纸,上面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新闻。LS学院附中发生了一起失踪案件,是失踪吗?他不置可否地一笑,报道上说,失踪的有五人,一位英语老师和四名学生,至于失踪人员具体的性别形貌特征,呵呵,官方却三缄其口。一句“目前仍在调查中”,再一句“这个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最后一句“抱歉,我不太清楚”,好了,几乎可以搞定了。
后面不了了之的追查,让那人感到十分没趣。原以为,这次的麻烦,可以使那个孩子,再烦恼,嗯,至少能拖个两三天。
但依现在的状况,那孩子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
思及此,那人烦闷的心情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我的女儿……
……呵呵,我迫不及待地希望你快一点来……
……对,快一点来到我的身边吧……
月光柔和,淡淡的雾霭浮动着,街道上的一切,甚至阴暗里,那个高大的人,都愈发显得不真实。
一片白茫茫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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