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远方，幸福在路上》春风误

8、2016年10月（2）

　　离婚有一段时间了，高子阳每周会来看闹闹一次，每次呆半个小时。摸准高子阳出现的规律后，程一梦每次都会算好时间预先躲出去，她承认，自己不想见高子阳，更不知该如何面对高子阳。但闹闹是闹闹，程一梦不能阻止闹闹与亲生父亲见面。

　　这天，高子阳来的比往常的时间早了许多，并且带来了他的父母。
　　看着高子阳和原公公婆婆一起进了家门，程一梦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爸、妈”。
　　两位老人对程一梦露出善意又愧疚的微笑，一进门，高妈妈立刻上来要握程一梦的手，被程一梦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了。
　　程爸爸和程妈妈带着闹闹出来招呼客人，程一梦便一个人钻进了厨房，没事找事做，但很快，高妈妈就跟了进来。
　　高妈妈不由分说拉住程一梦，激动的说，“一梦，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两个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阳阳他要是欺负你，对不起你，你告诉我和你爸，我们一定会教训他！一定为你做主！你别生阳阳的气！阳阳身上是有一大堆的毛病缺点，他就是被我们惯坏了。你放心，我和你爸一定会好好批评他，可是……你说闹闹还这么小，你们两个，就算是看着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这算怎么一回事呀！”
　　程一梦低着头没说话。
　　“一梦，你和阳阳毕竟还年轻，做事情容易冲动。可哪对夫妻不吵架呢？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你应该多为自己、也为孩子考虑考虑。妈知道，错在阳阳，我和你爸会说他，一定让他改！你听妈的，就当是再给他一个机会，要是以后阳阳还敢欺负你，我和你爸一定饶不了他……”高妈妈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程一梦站在一边，很是尴尬。
　　“一梦，你出去买点儿熟肉回来吧。”程妈妈适时拉开厨房门喊了一声，算是解救了程一梦。

　　程一梦当然知道妈妈不是让自己出来买熟肉的，她也没准备买什么肉，只是心情烦乱之下，百无聊赖的她在学校操场上绕圈打发起时间来。

　　离婚前程一梦已经带着闹闹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父母看出不妥也试着劝和过，但她没松口，高子阳也无意挽留。离婚可以说是她和高子阳共同作出的决定，当时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坚决，直到今天，她没有后悔，也没看出高子阳有任何后悔的样子。但高子阳毕竟是闹闹的爸爸，公公婆婆毕竟是闹闹的爷爷奶奶，程一梦不可能切断闹闹与他们的联系，她也尽量不想做一个自私的母亲。但程一梦也承认，对高子阳和他的家人，起码到现在为止，她还做不到心无芥蒂。

　　“嗨，这么巧！”
　　程一梦抬头，碰上了一张喜悦的脸庞。
　　“不记得我了？你不是在XX大厦楼下帮袁爱爱拿过东西吗？”
　　“哦，是。”程一梦隐约有些印象。
　　“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燕辰。”燕辰笑的一脸灿烂。
　　“你好，我叫程一梦。”
　　“程一梦？这个名字很好听。”
　　燕辰的恭维让程一梦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笑笑，没有接话。
　　“哦，对了，我记得上次袁爱爱说过，你在这所学校当老师？”
　　“嗯，是。”为了不怠慢袁爱爱的朋友，程一梦又问了一句，“你在这附近上班？今天不休息吗？”
　　“我……公司今天加班，加的我头疼，就想到操场上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燕辰很快回答。
　　程一梦已经没了话。上次匆忙间的一面，她对燕辰其实没什么印象，更没想到燕辰会记得她，还主动跟她搭话。
　　燕辰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东一句西一句的找话题跟程一梦闲聊。
　　程一梦心情不好，没兴致和燕辰攀交情，只是勉强应付几句。说话间，程妈妈来了电话，说留了高子阳一家吃午饭。
　　程一梦感到生气却无可奈何，不管怎样，现在，她是不能再回家吃饭了。
　　“要不，咱们两个一起吃饭吧？”燕辰突然开口。
　　“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在外面吃饭吗？要不咱俩就个伴儿？我还没吃早饭，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燕辰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程一梦。
　　程一梦稍有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一方面，她不擅长拒绝别人，另一方面，为了避免胡思乱想，她此刻也不想一个人吃饭。

　　程一梦带着燕辰在学校外的小巷里穿来穿去，最后找到一间小店。
　　“这家店口味不错，晚报专栏还介绍过。”程一梦热心的向燕辰介绍，“你不是在附近上班吗，来过没有？”
　　“我们一般都在食堂吃饭，还真没机会到这种小店来。”燕辰四下看看，门面虽小，但店里看来倒很干净。
　　“那正好，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程一梦说完，点了几个菜，又熟练地拿起餐具用热水烫了几烫才递给燕辰。
　　“你常来吗？”燕辰问。
　　“以前上学的时候常来，这儿离学校近又便宜，我们几个差不多每半个月就来一次。对了，袁爱爱最喜欢吃这里的酱烧茄子和炖牛肉……”程一梦想起燕辰和袁爱爱认识，提了一句。
　　“那我真得好好尝尝，袁爱爱那个吃货，喜欢的店应该错不了。对了，你和袁爱爱是大学同学？”
　　“嗯，我们大学是一个寝室的。你呢？”
　　“我妈和袁爱爱的姑姑是妯娌，袁爱爱的表姐是我的堂姐……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程一梦笑了，“是有点儿绕。”
　　“不会是我说的太复杂了吧？”燕辰赶忙问。
　　“没有没有，是我反应慢……”说着，程一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袁爱爱以前说过她表姐总想把自己的堂弟撮合给她，说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燕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估计是。”
　　“这么一看，你俩确实挺般配的。”程一梦抿着嘴笑了。
　　“你怎么也乱点鸳鸯谱啊？”燕辰连连摆手。
　　看到燕辰的反应，程一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你已经结婚了吧？我不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没有没有，我没结婚，我现在还是单身，连女朋友都没有。”燕辰紧张的表明身份。
　　程一梦却根本没注意燕辰说了什么，只是招呼他尝尝刚上的菜。

　　程一梦点的菜刚刚好，两个人吃的很饱，菜也没剩下。看到店门口等位的人慢慢多了，程一梦和燕辰自觉的站了起来。
　　“地方是我找的，菜也是我点的，我来结账。”程一梦先拿过账单。
　　“那我就不客气了。”燕辰说完直接出了店门。
　　燕辰的爽快倒让程一梦有些不适应，她以为燕辰不管怎样也会和自己客气一番，谁知他竟真的就这样出去了。程一梦笑笑，到收银台结账，她怎么会知道燕辰心里打的小算盘———这一顿被请了，下一次他才有机会请回来呀。

　　程一梦结完账刚出小店，迎面碰上了位热心的老邻居。老阿姨久不打照面，乍看到程一梦很是惊喜，操着大嗓门问，“小梦，我听说你离婚了？”
　　程一梦轻轻“嗯”了一声，她瞥到燕辰正站在不远处抽烟。
　　老阿姨热心的劝说起程一梦来，“怎么回事？男方家条件什么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不过，我家姑娘刚结婚时也是这样，三天两头来跑回家来说不过了，说了多少年，最后还不是就这么过？话说回来，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老阿姨滔滔不绝，程一梦不好打断，只能保持着友善的微笑，耐心的站在原地听着。
　　燕辰很快就抽完了手上的烟，他看到程一梦在和熟人聊天，便自觉没过去打扰，可是这老阿姨不仅嗓门高，说的话又不中听又没完没了，燕辰远远听着都替程一梦心烦。终于，燕辰忍不下去，走到程一梦身边问，“能走了吗？”
　　程一梦终于找到机会摆脱，连忙打个招呼离开，她懒得理会老阿姨看到她和燕辰在一起时的复杂眼神。

　　高子阳一家还没离开，程一梦也不想回家，她还在想一个人怎么打发时间，却发现燕辰居然也不走了，一直在她身边跟着。
　　“你不是加班吗？”程一梦不解的问。
　　“加完了。”
　　“那你不回家？”
　　“回家也是我一个人，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电影，没意思。”
　　程一梦没接话，她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不知道高子阳他们吃完饭没有。
　　“你有事吗？”燕辰问。
　　“没有。”
　　“要不咱们一起去看个电影吧？我刚才看到图书馆礼堂门口在发传单，好像在放电影。”
　　程一梦对燕辰的邀约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是不拘小节还是有企图……程一梦暗笑自己自作多情，燕辰对自己能有什么企图？
　　“不然，咱们去喝杯咖啡？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厅环境不错。”
　　程一梦正愁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位热情的“朋友的朋友”时，程妈妈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知道高子阳一家离开，程一梦立刻向燕辰告别回家。
　　看着程一梦离去的背影，燕辰有些失落，但同时也不免得意。吃饭的时候，燕辰借口想要学校公开课的课表，要到了程一梦的手机号和微信号，也算是取得了质的飞跃！想到这里，燕辰又高兴起来。不枉自己接连一个月在这附近徘徊，这回，总算是“守株待兔”成功了！

　　这天，陈骨朵又提着一盒点心进了派出所，齐俊不在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位姓张的民警在喝茶看报。
　　“哟，陈记者，又来找齐俊？”老张故意问。
　　“齐俊出去了吗？”陈骨朵问。
　　老张喝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齐俊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这么突然？”
　　“前天上午他接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就请了假说要回老家，问他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老张话锋一转，故意逗陈骨朵，“我可听齐俊说，他妈妈之前给他打过电话，说钱凑得差不多了，叫他回去把亲订了……”
　　看老张笑得“高深莫测”，陈骨朵知道老张是故意逗她，但她心里却不免有些不安。她听到过齐俊接家里电话的内容，说的就是“盖房、订亲”的事，不过看齐俊接电话时不耐烦的样子，陈骨朵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这次，齐俊就这样不告而别，完全不把回老家的事情告诉她，这一点的确出乎陈骨朵的意料。
　　想到这里，陈骨朵的心跳的厉害，万一老张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万一齐俊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和别人订过婚，洞了房，收拾铺盖回老家怎么办？
　　想着想着，陈骨朵仿佛看到了齐俊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黑汪汪的眼睛满含着深情和懊恼，他的眼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齐俊却一个字都没说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穿红戴绿的大屁股女人拽走了……

　　从派出所出来，陈骨朵直接把车开到了停车场，她打电话请了假，买了一张最快飞去齐俊老家的机票。下了飞机，出租车在司机不断问路的走走停停中行驶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老张给的齐俊家的所在地。

　　陈骨朵下车的时候有点懵，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出租车司机骗了。车停的地方看不出一丝现代化的气息，路灯也昏暗的可以，眼前一条弯弯曲曲的马路上不时有大卡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两边的人行道上基本没有行人，全是土，两边是连绵的山，山腰上倒是零星坐落着几幢平房，屋里透出橘色的灯光——齐俊的家就在山腰上的某幢平房里。

　　出租车开走了，山边的夜风有些凉，陈骨朵拽了拽身上的外套，看看脚上的高跟鞋，叹了一声，她抬眼看看，想找一处好走些的山路。
　　这时，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从陈骨朵身边窜过，顺着山路往上跑。
　　“哎，小朋友。”陈骨朵叫住小男孩，她踩着细高跟鞋走上去，柔声问，“小朋友，你知道这里住着一户姓齐的人家吗？”
　　小男孩没回答，把陈骨朵仔细的打量了一遍。
　　“姓齐的，他们家有个男孩，大高个，在S市工作。”陈骨朵回忆着齐俊的身高费力的比划着。
　　“姐姐，你是来找齐俊哥哥的吧？”小男孩眨着大大的眼睛问。
　　“你认识他吗？能不能带我去他家？”陈骨朵放下心来，看来没找错地方。
　　“你是齐俊哥哥的未婚妻吗？”小男孩又问。
　　这句问话听的陈骨朵心花怒放，她亲昵的摸着小男孩的头说，“小屁孩，你懂什么是未婚妻吗？”
　　“电视上常演的，我知道，未婚妻就是将来要做老婆的。”小男孩说完，扭头就往山坡上跑，边跑边喊陈骨朵，“姐姐，这边。”
　　陈骨朵忙小心的追了上去。

　　小男孩把陈骨朵带到半山腰处的一户人家门前，“姐姐，这里就是齐俊哥哥家。”
　　陈骨朵穿的是连衣裙外套一件薄风衣，现在已经被东北山边晚间的低温冻的浑身打颤，脸都僵了，她用冰凉的手摸摸小男孩的头，哆嗦着说，“谢谢你，小弟弟。”
　　小男孩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跑开两步又转过头来，“来找齐俊哥哥的人不少，姐姐，你是最漂亮的一个。”
　　如果不是冻得浑身发麻，陈骨朵实在很想追上小男孩亲他一下，不过，眼下她确实没有这个闲情。陈骨朵颤颤巍巍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刚想先擦掉冻出来的鼻涕，她面前的大门突然开了。
　　齐俊拿着一个大桶出现在大门口，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陈骨朵，他吃惊的嘴都合不住了，愣了半天，齐俊才终于想到开口问，“你，你怎么……”
　　回答他的是陈骨朵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热炕和军大衣的作用下，陈骨朵总算缓了过来，温暖、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还有些许出汗。这会儿，陈骨朵才有心四处张望起来。
　　齐俊的家是平房，已经很有年头了，泛黄的墙壁在橘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别样的雅致温馨，但墙上挂着的已经翘脚磨边的画像还是泄露了这个家久远的历史。光秃秃的灯泡、墙上摇摆的灯绳、矮胖的座钟、厚厚的台式电视，这个家里所有的摆设无一不带着年代感和历史感，陈骨朵简直怀疑自己是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陈骨朵知道齐俊就站在外面，她看到齐俊的头尖在门窗外晃动。
　　陈骨朵等了一会儿，但齐俊站在外面晃来晃去就是不敲门。陈骨朵被齐俊的躲闪弄得心烦意乱，她知道自己这样冒失跑到齐俊的家里有失体统，但她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如果今天不来会后悔一辈子，她不愿错过，不愿有遗憾，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不管是什么都好。
　　这样想着，陈骨朵利落的下床开了门。站在门口的齐俊脸上有些赧然，他手上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姜汤。
　　齐俊进来的时候显得很局促，似乎已经忘了这里原本是他的家。齐俊像根木头似的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把手里的姜汤端给陈骨朵，他磕磕绊绊的说，“我妈刚给你……给你熬的，你……趁热喝了吧。”
　　陈骨朵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喝完，她便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齐俊。
　　齐俊根本不敢抬头跟陈骨朵对视，转身就想出去。
　　陈骨朵只当自己刚喝下的是壮胆的老酒，她一下闪到门边，挡在了齐俊面前。
　　齐俊的脸带着耳朵一起红了，一向挺直的肩颈也萎缩起来，像犯了错正在挨训的小孩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对不对？”陈骨朵双眼含情。
　　齐俊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知道那天我念的那首诗的意思吗？”陈骨朵逼问。
　　“我……我……”齐俊“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陈骨朵的心跳的厉害，手心也直冒汗，她控制住发颤的声音问，“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的回答是什么？”
　　“你……你条件太好了，我不敢想。”齐俊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来。
　　“为什么不敢？”
　　“我一个月就三千多块钱，我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我买不起房子给你……”齐俊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谁说要你买房子了？”陈骨朵被齐俊的态度搞得窝火，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我自己有工作，足够养活自己，买不起房子可以租，买不起车可以坐地铁，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今天必须回答我，齐俊，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齐俊没想到陈骨朵会问的这么直白，他终于把视线定在陈骨朵的身上，似乎是要确定陈骨朵是不是在开玩笑。
　　陈骨朵当然不是开玩笑，她直视着齐俊，等他表态，可两人对视了没几秒，齐俊的眼神又躲闪起来。
　　得不到齐俊的回答，陈骨朵也备受煎熬，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想再等了。陈骨朵干脆又向前迈了一步，几乎是站在了齐俊的鼻尖下，她盯着齐俊的眼睛又问，“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齐俊躲闪了半天，终于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说，“三……个……”
　　没等齐俊说完，陈骨朵已经一把甩下肩上的军大衣，从炕脚拿起自己的风衣和背包，准备落荒而逃。是啊，如果齐俊的答案是“不喜欢”，她怎么能当没事发生一样继续留在这里？
　　但齐俊反应极快的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陈骨朵，他的双臂坚实有力，几乎把身高一米七的陈骨朵原地抱起。陈骨朵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脱。
　　正当陈骨朵因为失望、委屈、羞愧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听到齐俊讷讷的在她耳边说出了也许是他这辈子说的最动人的一句话，“三个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