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翼暝

2、第一章

　　桃花十三岁那年，与方家一直没来往的城里亲家突然来了人，是来找方大和戚芳蓉的。

　　桃花六岁那年，戚老爷过世了，方大和戚芳蓉曾带着桃花去过城里的戚家。

　　桃花永远忘不了那次进城的经历。在城里，他第一次看到城里的糖果，是一颗一颗串在一起的。在城里，他见到城里人穿得和他们乡下是不一样的。娘曾指着城里的孩子说：“如果桃花也可以穿那样的衣服，那肯定也跟城里的少爷一样。”说完，娘的样子看上去很难过，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爹也变得不高兴起来。他连忙摆手，说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种花花的衣服。

　　城里大舅住的房子好大。桃花跟着爹娘绕了大半天才来到一间大房间。娘进了房间就开始抽泣，爹则是紧紧地握着桃花的手。桃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怯怯地躲在爹的身后。房间里也有别的小孩。他们也是穿着花花的衣服，可他们却和刚才在大街上见到的孩子不一样，他们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爹。桃花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害怕。

　　“爹，我们回去吧。”桃花轻轻地对方大说道。

　　“桃花，不能没有礼貌。那个是你大舅，快叫人。”方大指着房间里那个穿着黑衣满脸严肃表情的人，说道。

　　“大舅。”桃花怯怯地喊道，复又躲到了爹的身后。他觉得这个大舅有点可怕。

　　“蓉妹，这就是你们最小的孩子？”戚仲杰开口问道，锐利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桃花。

　　“是的。”戚芳蓉进了房间后不停地抹眼泪，方大替他回答道。自桃花后，戚芳蓉就再没有怀孕的迹象。方大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不用再担心会和爹一样。

　　“她跟妹夫长得还真不像，只是可惜了她的美貌，以后只能嫁给种田的，跟蓉妹一样。”戚仲杰语带嘲讽的说道。

　　“桃花是男孩子，以后是要娶老婆的。”桃花听明白这个大舅以为他是女孩子。桃花自从懂事后就老是被乡里别的孩子欺负，他们老是笑他像女孩子一样，因此他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女孩子。有了这层想法，自也不顾害怕这个大舅了，大声反驳道。

　　“噢？”戚仲杰感到略微吃惊。想不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居然是个男孩子。“蓉妹你们这次来城里不易，在家里住几天再走吧。”

　　方大这次来城里是为了参加戚老爷的丧礼的，自是不好意思来了就走，因此就顺了戚仲杰的意思。

　　那次，方大他们一家在戚家待了七天，才告辞回到了乡下。回到乡下后，哥哥们还有村里其他孩子都围着他打听城里的事情。桃花一下子忘了被别人欺负的事情，热情地告诉大家他在城里看到的事情。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星期后，大家又开始欺负桃花。桃花除了每天东躲西藏外，只能不断在心里祈祷爹娘能够再带他去城里一次。

　　桃花八岁那年，方大和戚芳蓉终于又要到城里去了。戚夫人死了。

　　可是这次他们没有带上桃花。桃花也没有缠着爹娘，因为他已经不太爱出门了，待在家里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在戚芳蓉和方大结婚后离开戚家的这十八年里，除了参加戚大爷和戚夫人丧礼的那两次外，他们已经几乎和戚家没有任何联系了。他们从来没有向戚家要过一分一毫，而戚家也从没来找过他们。因此这次戚家来找他们，方大一家着实觉得奇怪。

　　来的是戚家现在的当家，也就是桃花的大舅戚仲杰。这更是让方大一家觉得事有蹊跷。戚家当初不是说过他们甭想从戚家拿到半点好处吗，那戚家现在来找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虽然方家世代为农，但是方大好歹在戚家待了三年，见识过了这有钱人家的黑暗面，况且还有戚芳蓉这个自小在有钱人家里长大的大小姐。尽管心里觉得蹊跷，可是却未敢在脸上表现出来，方大一家还是认认真真地接待这个富亲家。

　　双方寒暄了一番后，方大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不知道这次大舅子来找我们是出了什么事吗？”

　　戚仲杰小小地啜了口茶，才缓缓地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想念蓉妹，来看看她。爹当年顾及面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希望妹子和妹夫不要怪他老人家，毕竟他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归了。”戚仲杰毕竟已经在商场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自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方大逼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方大从来没有怪过戚老爷，相信娘子也是。”

　　“那就好。既然大家是亲戚，那么就应该多多来往。”

　　“方家世代为农，怎敢劳烦大舅子跑到我们这个乡下地方？”

　　“妹夫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方家世代为农，我更应该多来看看，毕竟蓉妹自小娇生惯养。”

　　戚仲杰说的话是滴水不漏，直到他走的时候，方大也无法猜透他的真正目的，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戚仲杰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来，食物还有衣服。桃花的哥哥们看见那些花花的衣服，个个兴奋不已。方家的大人和孩子一下子成了乡里众人羡慕的对象。哥哥们天天穿着漂亮的衣服出去炫耀，趾高气昂的。虽然桃花也有新衣服，而且是比哥哥们还要漂亮的衣服，但他一次也没有穿过，一直都压在箱子里面，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看。他始终有点怕那个大舅。

　　戚仲杰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来方家一趟，再忙也会派人送东西过来。方家别的孩子因为每次这个大舅来都会带礼物来，自是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只有桃花始终躲在门边，远远地看着那一大群人。戚仲杰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一次问桃花怎么不穿他送的衣服。桃花说他天天要在灶台帮奶奶和娘的忙，穿那个衣服会弄脏的。戚仲杰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就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