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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柳暗花明(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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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幼婉走到死胡同前,脚步缓缓停下,从容地转过头看着面前如同豺狼一般的男人。
夏云锦心下一惊,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面前的陶幼婉已经消失,而身后的路也已经被一个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堵住。
“诶,阿岩,”陶幼婉转头,朝着身后人道,“苍松一个人对付的过来?你不用去帮忙?”
“没事。”白岩深吸一口气,抱着她跃上了一旁的屋顶,俯瞰着底下的情况。
陶幼婉皱了皱眉,扯了扯他的袖子,“阿岩,你不高兴啊?”
白岩愣了愣,垂下眼睑,“没有。”
“是我自己跟四姐要求要来当诱饵的,”陶幼婉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这里能帮衬一下。”
白岩抿唇,将她搂的紧了些。
纪容楚托着腮,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一旁的陶幼蓁看不过去,拉着她下了两盘棋。第二盘棋刚开局的时候,白岩带着陶幼婉双双而归。
“没事吧?”陶幼蓁起身道。
纪容楚扔下棋子,上前绕着二人转了两圈,见着没伤口才放下了心。
“无妨,”白岩答道,“苍松已经绑着夏云锦去了柴房,剩下的人马弟兄们也收拾了。”
夏云锦这一行是来南方治水,声势不宜过大,带的人马不是很多,但毕竟是朝廷钦差,动不得,但也好下点药物让他们暂时忘了眼前看到的事情。
陶幼蓁快步行至柴房,推开木门,里头暗淡无光,她推开门透进的光线照在了夏云锦脸上,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此刻的他好不狼狈,被牢牢捆住了手脚,发髻散乱,丝毫也看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夏云锦一见到陶幼蓁便气不打一处来,要冲上去,被一旁的苍松牢牢按在原处。
“夏大人莫慌,”陶幼蓁悠然挑起嘴角,“民女只是有些疑难困惑,想请夏大人解答。”
“将人捆着解答,”夏云锦冷哼道,“陶小姐可真是好诚心。”
“诶,托夏大人的福,民女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陶幼蓁笑眯眯纠正道,“当时夏大人口若莲花,民女真是佩服。”
“你以为凭借那些证据,皇上就能惩处你陶府?”夏云锦的眼神在暗处愈发阴冷,“当时陶府与纪府交好,等同于朝中一文一武两大家族联手,你以为皇上能放过你们?”
“哦?”陶幼蓁挑了挑眉,“既然知道陶府活不久,太子还为何要来陶府提亲?”
“本来打算爽约,可……”夏云锦眯起了眼睛,看着陶幼蓁,勾起了嘴角。
“是不是需要一些好好的招待,夏大人才能告诉民女其中的缘由?”陶幼蓁也不急,斜靠在门栏上。
“我可是朝廷钦差,你能用些什么手段?”夏云锦不屑,“一会儿陆成见不到我认,还不得乖乖放我回去。”
“夏大人可说的是幕城知府,夏大人门生,陆成陆大人么?”陶幼蓁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可陆大人已经向上递了参夏大人的奏章啊。”
夏云锦面色一变,转而强作淡然道,“你莫要诳我,这怎的可能。”
陶幼蓁淡淡一笑,“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信了。”
夏云锦看着淡然的陶幼蓁,面色止不住地难看起来。
“陆大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当时拜师与你也只是被表面迷惑,相处的久了越发了解,”陶幼蓁缓缓道来,“陆大人良心受到谴责,暗中搜刮了不少证据,因此在我向他道明的时候,欣然答应弹劾夏大人,算来这奏章如今已经寄了两三份了。”
夏云锦满脸不敢置信,涨得脸色通红,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所以夏大人,我们来好好聊聊,”陶幼蓁笑道,“三年前,江沪南陵的春楼盈利不少吧?”
夏云锦扭过头,默然不语。
“想来当年你们应是放了一部分银子去陶府,等着皇上去搜查,”陶幼蓁若有所思道,“可惜的是陶府被一把火烧得干净,不过应当还有不少银子窝在你与太子手里罢?”
陶幼蓁走近一步,沉下声音,“它们在哪里?”
暮色渐浓,火红的霞光染透了天边,陶幼蓁才终于从阴暗的柴房出来。
此时已近饭点,饭席上热气腾腾,四菜一汤,清清淡淡,陶幼蓁却看得一点食欲也没有。
正当她放下碗筷,揉揉发胀的脑袋之时,碗里多了一块澄黄的蛋花。
纪容楚收回筷子,担心之情溢于言表,“蓁姐姐,不要紧罢?”
“你吃你自己的,”陶幼蓁苦笑笑,“姐姐今日胃口不佳,恐要扫了楚儿的兴致。”
纪容楚见着她不吃了,索性也放下了筷子。
“行行行,小祖宗诶,你可不能饿瘦,”陶幼蓁无奈地拾起碗筷,“我吃还不成。”
“那便是了,就算审不出东西也不能跟犯人怄气,”纪容楚笑嘻嘻地也跟着拿起了木筷,“以前我就拿这招劝哥哥的,百试百灵。”
陶幼蓁箸下一顿,虾仁从箸间落了下去,在桌上打了个滚。
“蓁姐姐,”纪容楚握住了她的手,“哥哥会好好的。”
“我知,”陶幼蓁笑了笑,“只是我担心,没你在他身旁劝着,他会不会一生气就不吃东西,长不高怎么办。”
“不会的!”纪容楚眨了眨眼睛,眼神晶亮,“对了,哥哥走得时候蓁姐姐还没醒呢,当时的情况可激烈了。”
纪容楚干脆放下筷子,细细讲了起来。
那会儿陶幼蓁生死不明,纪容安自责内疚,整日昏昏沉沉,一直到要出征前一天。那日薛芒包了些应急药物送来,又见着纪容楚一脸失魂落魄,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打了一个巴掌。
薛芒看着呆愣的纪容安,沉声道,如果让蓁儿看见你这幅模样算什么。
“她醒的醒不过来……”
“放屁!”要不是陶玉然在后面拉着,薛芒的巴掌又得招呼到他脸上去了,他气冲冲道,你是觉得我和师父医术太差?的确她现在一直昏迷不醒,那你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算什么?这样下去她能活着也得被你说死了。
“可是我……”
薛芒提起他的衣领吼道,要是不甘心,你就报仇去,要是你觉得没什么仇可以报的,你还不如找面墙撞死,只有懦夫才会整天在这里怨天尤人。
薛芒放下懵懵懂懂的纪容安,缓了缓道,若是你再这样懦弱下去,就算蓁儿醒来我也不愿她嫁与你这种懦夫!
陶玉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薛芒,又看了看蹒跚着往外的纪容楚,忧心道,他不会真去死罢?
薛芒挑了挑眉,幽幽道,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不会帮他治。
“之后哥哥就恢复了,”纪容楚唏嘘道,“真是第一次见神医哥哥发那么大火,平时一直笑眯眯的人发起火来真是……”说着纪容楚打了个哆嗦,“你说然哥哥不会是被他这幅样子吓跑的罢?”
“吓跑?”陶幼蓁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你记住,若是有朝一日你要孤身出门,在外三种人你要离得远些。”
陶幼蓁看着她懵懂的模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第一种,举止高贵,出身显赫,家中势力复杂之人,此种之人最善于心计,难打交道。”
“第二种,看上去和蔼可亲,八面玲珑,不管身处何种沼泥之地,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全身而退之人,此中人俗称笑面虎,往往能在不经意之间置人于死地。”
“第三种,也是最为可怕的一种,”陶幼蓁余光瞟见门廊下迎来的人影,摇了摇头,“看似愚笨呆蠢,实则暗藏心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那要如何分别啊?”纪容楚听得认真,没注意到来了客人。
“无法,只能靠你的感觉,”陶幼蓁轻叹一口,“莫说你,连我都被蒙骗了许久。”她顿了顿,“是不是啊,三哥?”
陶玉然熟门熟路地拉开凳子,坐在了桌边,还在寻摸着附近有没有木筷。
“你……”纪容楚惊得筷箸掉下,“然哥哥?”
陶玉然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原本的怂样已经了然无踪,身子也壮实了不少,与三年前羸弱的陶府三公子俨然不是一人。
“你这样当着我的面说我真的好?”陶玉然不知从哪里摸了一双筷子,开始下箸如飞。
“这么久不回来,你还好意思吃?”陶幼蓁起身,往他座椅底下踢了一脚,陶玉然吃的痛快,没注意差点拿木筷戳穿了喉咙。
“楚儿,我们谈一点儿事,你先吃吧。”陶幼蓁招呼进了青竹,让他陪着纪容楚,自己则带着陶玉然进了里屋。
屋外,纪容楚与青竹眼对眼。
“……小姐,”青竹有些尴尬,“吃些青菜?”
“不吃。”
“……小姐,”青竹顿了顿,“那白水虾如何,属下来剥。”
“不吃。”
“……小姐,”青竹夹起了一块蛋花。
“不吃。”
纪容楚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青竹认栽地放下了木筷,深呼吸一口气,“那小姐请不要说话,动作要轻些。”
说罢,青竹抱着纪容楚翻身上了陶幼蓁的屋顶,悄悄掀开一片瓦片。
屋里,陶玉然翘着二郎腿,十分没有形象地剔着牙缝,略略抬眼扫了扫屋顶上掀开的瓦缝。
陶幼蓁看他这幅模样,无比想念之前他战战兢兢的怂样。
“我哥呢?”
“平顶山上炼丹。”陶玉然言简意赅,“我一个人无聊,下来转转。”
“炼丹……”那明明是炼药,说的跟道士一样,陶幼蓁无力,“那之前为什么不来?”
“薛芒不是时常来,”陶玉然道,“反正有阳谷子在这儿,你们的日子不难过。”
陶幼蓁看着他,不语。
陶玉然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怕之前你气还没消。”
“你现在来,我气也没消。”陶幼蓁慢慢笑了起来,笑得陶玉然背后一凉。
“你跟你哥怎么一副德行!”陶玉然吞了吞口水,“那我就先走了,省得你们一个两个都抓着我试药。”
“回来!”
陶玉然拔腿就往外跑,结果门一开,刚好撞上了前来禀报的苍松。
陶幼蓁在他身后看戏看的热闹,揶揄道“怎么,恢复了功夫就开始乱窜?”
“不……”陶玉然刚想反驳,只见苍松上前一步,打断道,“小姐,出事了。”
“夏云锦……”
“跑了?”
“不,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