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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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吾和理花两人之间，曾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理花，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去医院看看你妹妹呢？”
“在那样的病房里没有问题的吧，中岛先生说过会有很好的护理，用不着我操心。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那是什么？比你妹妹更重要的事情。”
“当然是你了。”
“……”
骗人的吧，一定是。
那时的景吾一再的怀疑，盯住中村理花黑亮的眸子，想察觉出哪怕一丝丝玩笑的影子，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在某人坦率的目光中羞红了耳朵。
今天午饭过后，理花叫住了景吾。
“景吾，下午……我想去医院探望六花。等我回来一起去佐佐木公园吧，据说那里盛夏的蔷薇开的很美，去看看好吗？”
迹部景吾愣了一下，心底某处被极弱地刺了一下，不明显的钝痛。回神过后又觉得自己那点小脾气幼稚并且不可理喻。
“好。我在家等着你。”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连她的附加条件也毫不在意地答应下来。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三秒，不等景吾反应过来，理花已经发出了惊喜的尖叫。
“哇！你答应了！景吾答应了！太好了！”
她先是喜出望外，而后又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还在想着你如果一直宅着我要怎么向绅人先生交代呢！”
她甚至还抱起景吾转了两圈，“脱宅万岁！”
景吾看理花高兴成这个样子，渐渐地，心底不适的感觉消失了。他努力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嘴角却是有绷不住的弧度。
“喂喂喂！你再这么下去我可要变卦了！”
“景吾才不会这样嘞！”她笑得像一朵花，把某句令人不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脱宅万岁！”
被理花搂在怀里的小孩倔强的小脸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看到这一幕的梧桐管家和仆人们也都不禁笑起来。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拆穿景吾小小的心意。其实迹部宅的花园里，蔷薇开得正好。
理花是在景吾午睡以后才出门的。没有理花提醒起床，梧桐管家竟也没有令仆人叫醒他。于是，在给理花放假的同时，景吾也破天荒给自己放了大假。
春日的午后总是让人睡意满满，对大人是如此，小孩就更不必说。景吾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五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一边懊恼自己没有定好闹钟，一边又急急忙忙挑选晚上出门要穿的衣服。说不定，她马上就回来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如此漫长。无论对象是谁，父亲，母亲，或者理花。
在独自喝完推迟的下午茶后，久违地，景吾迎来了一个人的晚餐。
“梧桐，她晚上不回来吃饭吗？”
男孩儿在桌边站了挺久，大家都知道他问的那人是谁。
“小少爷不饿的话，我们可以等等理花小姐。”不知是谁提出了这样善意的建议。
“那就等等吧。”
看着时针一格一格挪向数字六，景吾忍不住生起气起来。登时，那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些话果然是骗小孩的吧。一想到这里，心脏凸的又揪痛起来。
就在这时，像是要给人希望般，餐厅的门外响起动静。
景吾猛地跳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慢！本大爷都等得不耐烦……了。”
心情好到连好久不用的口头禅都顺嘴说了出来，然而——
“景吾，我回来了。”
“……父亲。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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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窗边的风铃不会响。病房里静悄悄的，夏日耀眼的光被一层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中村六花，17岁。就这么一直沉睡在病床之上。
这里是永不停止的夜。
理花坐在病床前看着六花，紧闭的眼睛，微微扇动的鼻翼，短短的头发垂顺在耳侧。
一切都说不出的违和，虽然以前的她的确一直是方便打理的短发，和22岁已经长发飘飘的她好似截然不同的存在。
只有在这种面对面对峙的时刻，理花才能感受到真实，并且又一次确认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长期不稳定孤儿的生活已经将她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善于随遇而安的孩子。理花感觉到自己正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甚至有那么些时刻，她想要相信这就是她的一种未来。陪在某个人身边，被他陪伴着，不再孤单。这种感觉很新鲜，而且不坏。
正如中岛保证的那般，护理人员把一切都打理得很好，理花只是在床边守着，无事可干。渐渐地，困顿仿佛涨潮一般向她涌来。残留的一丝理智在和这困意对抗，效果甚微，抵不住上下眼皮一直打架。
不知不觉，理花陷入了睡眠。
浓郁的，厚重的，黑漆漆的，没有边界的。电话铃声也好，外面行驶的汽车轰鸣也罢，一切都被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就连时钟的针刻着时间的声音，理花都听不见。
忘记是从哪里看来的，据说在一个人的身边睡着的话，说不定会看到那人内心的风景。
啊，这说不定就是六花内心的风景吧，理花想。一个死气沉沉的睡眠世界。
茫然地站在这世界中心，理花感觉到自己被隔离在一处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她突然体会到在这沉睡的世界里，没有谁会爱她，没有谁愿同她说话，甚至，没有谁会想到她。即使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也没有谁会发觉到吧。
就好像在沙漠里流浪不小心一脚踩入了流沙的心情，越是焦急挣扎，就陷得越深。沙子渐渐没过脖颈，她的胸口喘不过气，她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嘴巴张开却喊不出哪怕是一个破碎的单音，她快窒息了。
这恐怕是理花短暂人生中所经历的最痛苦的事情了。她恐惧，她痛苦，她悲伤的要死。不，不是，死了也就罢了。而是就那样下去，流沙群整个吞噬了她，她意识清醒却又无能为力，不断地下沉，下沉着，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甚至连挪动手指都办不到。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一个人体会。
始终，一个人。
不过，这个时候，理花感觉到头顶有轻柔的触感，一下一下，踏着柔和的节拍，带着其独有的温度一点一点安抚她。她一动也不敢，就那么僵硬地静止，生怕那触感消失。于是，那轻抚再一次爬上了她的发。然后，她的喉咙不疼了，氧气又一次进入肺腑，身体一寸一寸从流沙里浮了上来。她恢复了应有的感官。
这都是由于那轻柔的安抚，由于那一下一下、没有中断的安抚。
理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得以回复所有的知觉，抬起眼皮，眼前有个模糊的身影。
头顶的轻拍没有了，一个模糊的声音透过耳朵传进来，“抱歉，我吵醒你了。”
良久，她认出了他，“手冢……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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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6，中村六花。
手冢国光像往常一样确认了病房门牌，正准备推门而入，从里面退出一个男子来。
两人面面相觑，他不认识他，他却叫出了他的名字，“手冢国光。”
“你认识我？”他看着那男人。
“那孩子舍下生命去救的人，我自然是需要认识的。”男人挑挑眉毛，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过，这笑容连同这句话，只让国光感到不适。
“你是？”
“迹部绅人。”
显然，迹部绅人并有在这里对手冢深入了解的打算，他微微点头便要离开。
“对了，”临行前，他突然转身对手冢叮嘱，“如果理花醒了，告诉她，今天可以不用回去那么早。还有，你并不适合长时间呆在这里。”
——Lika？难道中村她醒了？！
一想到这，手冢国光急匆匆推开门，可屋里一片昏暗。中村六花一如前夕地躺在病床上。
他注定要失望。
手冢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这才趴在里侧床边的中村理花，随即，迹部绅人刚才的话，他明白了。
自上次见面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
国光也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她没有再来看过六花，彩菜只是摸着他头，“任何人都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别看大人长了年龄，心却还是软的，并且，大人比孩子需要担心的事情更多，因此需要的时间说不定也更长。”最后，母亲会在病床前为六花削上一个苹果，一瓣一瓣切成小兔摸样，“她会来的。”
现在，他看着理花，懵懵懂懂地，竟然理解了。
那个曾在这病床前安慰过自己的女子，那个微笑着曾对他说一定会没事的女子，现在正在睡梦中，无声地哭了。
被褥已经浸湿了大块，眼泪还在不停的顺着脸颊掉下来。手冢国光注视着睡梦中的理花，脑海里想的全是上次两人相遇时的场景。她轻柔地触碰他，安抚他，那双紧紧揪住棉被的手带有特殊的温度，轻轻地，慢慢地，给予他安慰。
一瞬的犹豫，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刚开始带着迟疑，只能一下一下，僵硬地，不安地，抚摸着。渐渐地，他看到她的手指不再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的嘴唇因为放松而有了血色。最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湿漉漉的，搞不清状况的，含着胆怯又悲戚的心情的眼睛。
他收回手，“抱歉，我吵醒你了。”
她叫了他的名字。
“手冢……国光。”
“还是这么喜欢道歉啊……”这么说着，她坐起身来。
注意到理花勉强牵起的嘴角，手冢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想笑可以不笑。”
“诶？”理花愣了一下，有片刻的尴尬。
“想哭的时候，尽情哭出来就好。”他接着说道。
理花笑着摇头，“真讨厌啊，你在说什么呢。”
手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再次抬起在理花的肩头轻轻拍抚。
“想哭就哭，没人会笑话你的。”
他安慰的话语如同他此时稚拙的动作一般，小心、生涩。
“诶？诶？”理花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前掉了眼泪，急忙低下头用手遮住，“别看我！”
手冢国光顺从地转过身去不看她。可手掌收回的刹那，滴落在手背的泪水，真切地灼伤了他。
“差劲……差劲！真差劲啊……太差劲了。”
身后，理花无助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词语，不知是在说现在的状况，还是在责备自己。又或者……兼而有之。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不说话。低头看到地上一团浓厚的黑影，那是她和理花重合在一起的影子的形状。
蓦地，他听到自己的名字。
“国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他点头应允。
“我一定会把六花救活！”她哽咽着说出这句诺言。
“嗯。”
“一定！”
“嗯。”
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像是卑微的请求，像是委婉地诉说。
“请你相信我。”她说。
“好的，我相信。”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会答应你。
所有一切给你，就像我从你那里得到的那么多。
我相信你，中村理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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