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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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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的日子很平静。
理花虽然没有和绅人先生再碰面,两人倒是通了电话。理花向他交代了六花已经被手冢家收养和医疗费用交接的事情,绅人从头到尾只留下一句话,“别再让我失望。”
说到被收养的事情,理花一面盛情难却,一面又羞愧难当。两方各退一步,手冢家只收养了中村六花,同意了理花坚持的自立原则。尽管如此,“如果有困难的话,理花要开口啊,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手冢彩香如是说。
另外,中岛先生似乎也很忙,自医院那次见面后,两人没再碰过头,中村理花理不出什么头绪,索性心安理得的当缩头乌龟。偶尔她也会因为自己的这种逃避心理而唾弃自己一把,不过也仅仅如此。
就这样,中村理花依旧按照景吾的计划表讲授知识,日子一天天不咸不淡的过去。要说与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理花像景吾一样,也变成了阿宅。
“呐,理花,你最近怎么都不出门?”终于,有一天,景吾忍不住了。
彼时,理花正趴在桌子旁发呆,见景吾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禁插科打诨,“怎么,这么快就看我这张脸嫌烦啦?”
景吾是谁,小大人一个,当然不吃这套,“我是在很严肃地问你,”他重申。其实,在他心里有个想法,只不过尚未证实,“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不出去的吧?”
理花歪过脑袋看他,平静的神色让景吾拿不准真假,“是又怎样?”她反问。
“不是的话,我劝你出去走走。你妹妹总是要去看的吧。是的话……那我就只能说你想太多。迹部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的。当然,我也不会允许。”
景吾把这话说完,老半天,没有得到理花任何回应。
过了很久,久到景吾以为理花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景吾,你原来遇到过这种事吗?”理花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定定的,很执着。
景吾丝毫不避讳,“在英国的时候有过一次。”
“能具体说说吗?”她靠过来。
“我的母亲是贵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自然是会被人觊觎的。捏柿子挑软的,绑架我必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知道,这不是能够用这种“我昨天睡得不好”的语气讲述的故事。听景吾以一种惯常的态度叙述这段过往,理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之间,又是沉默。
景吾看理花这样,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在桌子上,“我说理花,有一点你需要知道。这种事情,有没有你在都会发生,所以你并不需要自责。发生这样的事,需要行动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他面向理花指着自己,“这种时候,解决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变强。我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却不喜欢你在我身边变得小心谨慎、委屈妥协,懂?”
“呐,景吾。”
“嗯?”
“如果你比我大的话,我说不定会爱上你。”
“哈????我和你说正经话,你、你、你、你都在想什么呐?!”
“嘿嘿嘿!!!”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太帅了。
这之后,理花也就不再顾虑什么向景吾完全的坦白。不愿出门的原因,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景吾,一个,是手冢国光。说是出门,理花也就是医院和迹部宅两头跑,为的也就是病床上的六花和这两个孩子。现在,国光的避而不见也成了梨花的顾忌,渐渐地,她就失去了出行的理由。
景吾在听完理花的解释后不知为何,表情很复杂。
“你很在意手冢国光?”
“当然。”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有多在乎?”
“呃,”面对这个问题,理花有些为难,答案其实很简单,但她说不出口。当你发现自己的行动会把另外一个人的生活搞成一团乱麻之后,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吧。至于程度,“就像在乎景吾一样的在乎国光。”
理花的回答不疑有他,景吾却蹭的找起火来,“你、说、什、么?”
“诶?诶?景吾你怎么了?”
“和我一样?五五分?你在乎他的程度和在乎我一样?!”
“唔……”眼看着景吾压着头朝理花逼过来,坐在椅子上的理花不明所以的在气势上矮了半截,就连回答都不如刚才理直气壮,“大概?”
迹部景吾眯起眼睛盯住理花,半晌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但是真实的心情掩盖不住,那就是——他很不爽。他心里不平衡,他想要在理花心中拿到最重的那份,他甚至想要她的眼里只有他!不过,这些小心思他现在还没办法说出来,什么时候才可以说出口?直到他变强。
沉住气,在想通这些后景吾才闷闷的开口,“手冢国光是个胆小鬼,就因为那么点小事退缩的人,不配站在你的身边。”
在还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时候,往对手身上泼点脏水总算是可以解气的有效途径吧。他气急败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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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本上这么写着——幻觉可以出现在高烧、癫痫等疾病的状态下。也可以出现在一些异常心理的状态下,在这种心理状态下,患者放弃了基于客观的、真实的观念,以自我的心理状态为反应的对象,把它们当成了外部刺激的特征。
看着站在学校门口正对自己招手的中村理花,手冢国光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是的,他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准确地说,是51天。虽然因为很想念甚至出现了幻觉,但这是国光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这么想着,他把背上的网球袋抓得紧了些,低头走出校园。今天还是要去看看六花的。
“喂喂喂!不来见我就算了,我都来了还要无视我这也太过分了吧国光!”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份不满有很好的传达到。
国光不自觉皱了下眉头,连幻听都有了,真是太大意了!
“我说你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真的是小学生吗?”
额头被眼前的黑影用手狠狠捣了两下,仿佛不解气一般又啪的拍下了一掌。真实的痛感反应良好,手冢国光这才反应过来,“……理花?!”
逆光身影的笑意透过声音传递过来,“除了我还会有谁?一个月不见想我了吗?我来见你了哦,国光。”
“和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我已经提前和彩菜伯母联系过了。”理花强势地为两个人的下一步行动做出了指示,不容置疑。
“嗯?”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的书包和球袋能找个同学带回家吗?不行就找个寄存点放起来。”
手冢国光一时反应不及,“……嗯?”
“嗯什么嗯啊。我再和你说话呢!”
一时间,两个人好像鸡同鸭讲。
这时,国光的同班同学正好也从校园里走了出来,看见国光被一个陌生女人拦在路旁,便有些担心。毕竟,前段时间曾出过被绑架的事情啊。
“手冢。”他出声叫道。
听到名字,国光应声回头,“大石。”
“朋友?”看到国光被搭话,理花凑了过来,对着少年粲然一笑,“你好啊少年,我是中村理花,国光的姐姐。”
“诶?姐姐?”
大石很是惊讶,毕竟同学这么久,他可从没听说过手中有个姐姐。这么想着,他偏头向手冢投去询问的眼神。
国光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嗯。”
虽然还是奇怪,不过,看来是想多了。
“您好,我叫大石秀一郎,手冢的同班同学,也是同一个社团的朋友。”
“网球部?”
“没错。”
“这样啊,国光平时受你照顾了。”
“诶?哪里哪里。是我平时受手冢的关照比较多。”
“不会吧,我一直以为国光这副老成的样子不会有朋友呢。”
“哈?手冢在班上可是班长,很有威望哦!”
“哦哦!原来如此。”
……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无视起被谈论的主角,热乎地交谈了起来。
国光眼看着两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见缝插针地转移了话题,“理花,你不是说要去哪里。”
“啊,对了!”被这么一提醒,理花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表,“要快些了。要不就赶不上巴士了!”
“诶?你们要出去呀。”
“对呀,趁着明天双休,带他出去散散心。”
生怕两人又喋喋不休闲话家常,国光卸下了书包和球袋递了出去,“就是这样,大石,能帮我把东西拿回家么?”
“当然。那么我就先走了。周一见!”
“再见。”
“再见哦,秀一郎~”
巴士上,乘客不多,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国光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
“对了,我送的球拍喜欢吗?不合适的话可以调换的。不过现在说好像有点晚哈哈哈哈。”
“不,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啊,今天到学校里来找国光真的是来对了,见到了国光的朋友,让我松了口气呢。景吾也是,这几天有个叫桦地的朋友从国外还回来,嘴上不说,他可是高兴地不得了,说是要带桦地熟悉环境,这才放了我的假哈哈哈哈。”
“……是这样啊。”
“嗯。国光和景吾是不是已经见过面了?”
“嗯。”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你景吾就不高兴。景吾偶尔是会有些小孩子脾气,不过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哦。如果有什么误会,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我一直认为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好。”
理花和国光并肩坐着。两三个话题后再无可聊的,气氛显得颇为尴尬。司机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广播,吉他和弦轻柔舒缓,干净的女声唱了起来。
このまま海の底まで
息もつがずに
泳いでゆくようだと
あなたを愛しながら
车窗外夕阳染红了一排排整齐的行道树,理花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风景,国光看着被黄昏余晖染上绯红色泽的理花,一时间,没有人再出声说些什么。
国光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对理花说,最近过得还好吗?身上的伤是不是已经痊愈了呢?我其实很想你你知道吗?
无奈,人真的是一种怯懦的动物。当他望向她的时候,什么都说不出,连最简单的回应都显得敷衍。不过,也就是在他望着她的时候,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真的是一首好歌呢。”歌曲播放间奏时,理花感叹道,“现在想想,我对你们的关心可能真的是一种多余的负担啊。”
“……”
“看来,国光真的是不想再见到我,我们现在连对话都没有办法正常进行了。”
“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内心里无论怎么否定,说不出口的话是无法传达到的吧。
“不过没关系,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理花转过头对国光露出笑容,不过那笑容很是勉强,带着些无法掩饰的苦涩,“无论如何都想带你一起去那里,即使是作为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旅行。”
“……”
国光凝视着理花,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初的、也是最后的,这些字眼像尖刀一样,刺痛了他的心。
どうしても愛されたい
どうしてもあなたが
あなたの心が欲しい
そのためなら
傷ついたってかまわない
巴士朝着目的地不停行驶。
晚餐的面包索然无味。“不好好吃晚饭可不行。”国光被理花这么劝着勉强吃完。
夜色渐渐浓起来,旅程颠簸。心情亦沉重,国光最终输给疲惫的身体,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谁对自己说了声晚安,熟悉的温暖把他包裹起来,让人安心。
醒来的时候,国光发觉自己正靠在理花的肩头,身上被一条薄毯裹得严严实实,眼镜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
“你醒了?”理花的脸近在咫尺,那是不戴眼镜也能看清楚睫毛的距离。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沙哑。
“昨天你睡得早,算下来也差不多八个小时了。你醒的正是时候,我正在想着要怎么把你叫醒呢。”理花侧身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习惯的笑容就挂在嘴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给人一种很美好的错觉。
不过,也只是错觉罢了。
国光愣愣地想着,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你没有睡吗?”
“当然睡啦,不过是比你早醒一会儿而已。”她敲敲手表,“巴士马上就到站啦。接下来的路就靠我们自己走啦。”
站在山脚下,抬头看高耸的山峰,国光才真正理解理花所谓“靠自己”的真正含义。
凌晨四点,天色还是一片昏暗。理花把手电筒递到国光手边,“小心一点,跟着我。你可以吗?”
“好。”
林间山路湿度很大,石阶也滑,国光每迈出一步都要格外的小心。眼前的小路蜿蜒盘旋,一眼望不到尽头。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终点呢?国光心里不禁泛出这样的疑问。
最开始的时候,理花和国光只差两三个台阶的距离,理花在前面带路,国光就按照理花说的那样,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没过多久,他开始跟不上理花的脚步。两米,五米,十米。半小时不到的路程,两人已经相错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越是往深处走雾就越大,国光渐渐开始看不清理花的身影。
“理花。”国光侧耳倾听,却没人回应。一瞬,他变得焦急。“理花!理花!”停下脚步,他大声呼喊起来。
就在国光几乎确定自己迷失方向的时候,路的前方照来一缕浅浅的光,那是手电筒透过雾气发出的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忽隐忽现。明明是这么微弱的光芒,却把人的心给照亮了。
“国光!不要停下脚步!朝前走!我就在这里!”
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他再不慌张,朝她走去。
一个半小时的坚持,两人终于站在峰顶。
“看!那里!”
顺着理花手指的方向眺望,太阳正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天边先是从灰蒙蒙的鱼肚白露出轮廓一样的浅橘红,紧接着,深橘红,朱红,铁锈红,颜色变得深邃炽烈起来。
当火红的太阳完整的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国光情不自禁笑了出来。看着这样的国光,理花也笑起来,“国光这样的表情真的很少见呢。看来带你来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谢谢你,理花。”
“这有什么好谢的。”
国光直视着理花,棕色的眸子此刻因为穿透云雾的阳光镶上一层金边,“谢谢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听了国光的话,理花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和他一起看着太阳那样子发光发热,像生命一样美丽。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来这里。看着太阳这样子不顾自我地燃烧着,就什么都释怀了。
“国光,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才会让你背上那么重的包袱呢?明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们能够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轻松快乐地生活。无论是你还是景吾。
“有段时间我就是想不通,到最后简直觉得可能真的是消失了,才是对于你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不过,前些日子,景吾的一些话点醒了我。
“你们就是你们,生来独特的个体。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普通可言呢。适合的才是好的。明明是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当我和你们渐渐熟识的时候,却遗忘了呢。
“对于国光来说,可能是一定要背负着什么的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坦然的前进、生活。既然这样,就请背负起责任吧!从这一刻开始,把悲伤和自责扔在这里,只背负起责任。背负起那份……六花不惜用生命换来的,我时时刻刻想要珍惜的,‘手冢国光应当好好地精彩地活下去’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