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37、并行思维的共同性（四）

　　一开始是学生代表上台演讲，鼓励学生努力学习用自身的优秀条件来激发大家竞争的心态，是个面容英俊的男生，才大学二年级就已经是学生会会长，看起来也十分成熟，一点都不像是个大二的愣头青模样——至少那标准且正式的笑容看起来令人十分舒心。

　　陆园岛坐在礼堂的最前端，他旁边坐着自己的私人助理，我和姜绪坐在助理身侧，陆园岛另一侧是校长院长之流。

　　学生代表除了说了学业方面的问题，还涉及了家族企业方向的推广，似乎是工业制造方面的，他足足说了四十多分钟，期间一口水都没有喝，想来是十分有经验，中间连厕所都没去。

　　当然他说的话和他的外表相反简直无聊透顶，我实在不知道底下的人是如何能听进去的，至少那不远处那一众院士倒是面带微笑仿佛如痴如醉，另一边的学生——特别是女生更是死死盯着他，一副将其的每一个字都当作圣典的模样。我个人猜测大概是他的外表和家世足以掩盖其絮叨且无聊的讲话了。

　　终于那个学生代表讲完了，台下一片雷动的掌声，接下去是校长讲话，我屁股坐得有些麻了，不由得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

　　神经一直紧绷着的姜绪立即扭过头来瞪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想去上厕所……”

　　“你事情怎么这么多！”姜绪小声地吼道。

　　“这也是没办法啊。”大概是梦境模拟了全部的事情，这种内急的感觉如此真实，简直让我有种“或许现在上厕所了的同时会在现实中尿床”的即视感。

　　但是姜绪始终板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准许我去了，我也不想去触霉头再去问他厕所在哪里，于是直接猫着腰从侧边的小门开溜。

　　没想到刚出门，在走廊里就和人撞了个满怀，是两个女生，穿着高中校服，一个短发，一个扎着马尾辫。

　　马尾辫女生个头和我差不多高，额头恰好和我的额头撞到了一起，她的脑门异常坚硬，我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下意识地“哎哟”了一声。

　　马尾辫女孩子连忙说了句抱歉，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甚至有些喜感，而另外一个低着头的短发女孩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双丹凤眼又细又长，颧骨上有一颗痣。

　　我扫了她们一眼，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涌起一阵诡异的违和感，但因为急着找厕所，便没有多管。

　　谁知那个马尾辫女孩忽然叫住了我：“哎，那个，大姐……这里是毕业典礼的礼堂吗？”

　　我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了看表，抱怨了一声：“又迟了，你也真是每次都在磨叽，天天磨叽，关键时刻也磨叽，我看你赶不上以后到哪里哭去——”

　　“——闭嘴，”短发女孩皱着脸道，“你吵死了。”

　　她们一边吵一边走进了礼堂，当我解决完三急之事返回到礼堂的时候，却没再看到那两个奇怪的高中生。

　　而这时候陆园岛已经上台演讲了，当然大多数也是纯属废话，顺带讲了一些有关他公司所做的项目，是清洁能源。

　　我顺便拿出手机，上网查找有关他的信息。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倒是很多，他从小父母双亡，大学时代白手起家，二十四岁就成为陆氏集团的总裁，是一个元都传奇风云人物，陆氏集团涉及行业包括互联网、电子和机械制造方面，从二零一四年开始投资的太阳能项目到现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据说足以完全替代火力发电厂，提供元都整个城市的电能，所以目前正在推广中。

　　讽刺的是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如此高效能的太阳能系统，而陆园岛有个近亲结婚、不仅意味着在一区是丑闻的父母，还给他带去了白化病，同时他也是靠着陆氏庞大的财力和在永恒之城的地位才能于一区有那么庞大的产业。故而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梦境倒是给了他梦想成真的希望。

　　再进入政界估计陆园岛的人生就完整了。

　　而台上陆园岛意气风发且黑发飘扬的模样，也显得他此时已经快到达了人生的巅峰，虽然还板着一张臭脸，但显然已经用自身的气势告诉台下所有人——他以绝对杰出的实力成为了人生赢家。

　　我还兀自感慨万千，陆园岛已经结束了他的演讲，接下去的行程就是护送总裁回家，然后我和姜绪就被正式解雇要回家喝西北风去。

　　然后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当然这是我绝对得避免的，我必须保持和陆园岛的近距离接触以方便给他洗脑，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思考在哪里下手最方便。

　　于是我开始努力搭讪助理小哥，问他有关陆园岛晚上的行程。

　　助理小哥倒是很爽快地将行程表发给了我，我仔细看了看，晚上六点半陆园岛会有个约会，在城西的某个有异国风情的高档餐厅，我查了查路线，从餐厅出来到他的住宅有一段路比较冷清，周围没有商店，我可以从那里将他截下来。

　　但是做这些事之前，首先要解决掉姜绪这个麻烦。

　　当坐回车上的时候，我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得体的微笑，看向陆园岛：“陆先生，早先是我失礼了，第一天上班有点无法适应——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考虑雇佣我们？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然而陆园岛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我并不认为你有胜任这份工作的能力。”

　　言下之意是希望我赶紧走人，这明显不是按套路出牌，我或许应该去问问到底怎么样才让他满意之类的话，但是显然只会得到他的另一番羞辱。

　　连外头的天空都随着我低落的心情暗了下来，莫名其妙的大雨倾盆而至，不过才十来分钟，能见度便已经降得很低。

　　我听着那噼里啪啦击打在窗户上的雨点声，不由愈发烦躁。

　　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等待绿灯。

　　我犹豫不定了很长时间，才咬着牙继续道：“陆先生，这份工作我不能丢掉，所以我要怎样才能不被解雇？”

　　陆园岛似乎被我的话惊了一下，他略微偏过头，有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居然轻挑着嘴角笑了起来，当然在如此场景之下更像是嘲笑，这时候绿灯亮了起来，车子缓缓启动，而他笑道：“除非你——”

　　“——砰！”

　　一声巨响，就像是爆炸声在耳边想起，伴随着头晕目眩的是长时间的耳鸣，然后整个世界都在颠倒。

　　天旋地转的感觉持续了好几秒，紧接着我意识到是车子被撞翻了，撞击过来的是一辆卡车，而我的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味，大概是鼻梁断掉了。

　　我的身体被挤压在变形的空间里，扭曲着，那一段时间却没感觉到过分显著的疼痛，我费力地扭过头，看向陆园岛。

　　他的脑袋扎着玻璃，满脸都是血，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前排的座位已经没了声息，暴雨依旧打在车身上，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种淹没在喧嚣里的暴躁感。

　　我拼命伸长胳膊，推了推陆园岛：“喂！喂！陆园岛！”

　　他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似乎一时还缓不过神来。

　　“喂，你现在不能死！拜托保持下清醒，我马上把你弄出去！”我用力往他脸上拍了一下，简直是在抽他耳光的力度，陆园岛总算没再把两眼阖上。

　　他像是对我笑了一下：“我觉得……”

　　他的声音慢吞吞的，刚说几个字就没了，我一边用脚踹着变形的门，一边大声道：“你说啊，你继续说，千万别睡，你一睡下去，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就算是做梦也要认真一点啊喂，认真才是对待人生的态度！”

　　“……我觉得你有点熟悉，”他总算继续了下去，“就像是，以前做梦的时候梦到过……”

　　“那是当然，你本来应该认识我。”我踹门踹得满头大汗，陆园岛头上的血依旧止不住得往外涌，即使明确知道这是梦，这幅画面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

　　这时候从我这个角度，视野里出现了两双靴子——外头站着至少两个人，他们把门卸了下来，将车里的四个人分别拖了出去。

　　我躺在全是雨水与泥浆的地地面，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那两个人，全都穿着黑色防雨冲锋衣，戴着口罩，他们身后是一辆纯黑色的卡车。

　　怎么看都十分不正常。

　　水已经淹进了我的鼻孔，我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这时候只听猝然的一声炸响，等我意识到的时候，那其中的一个黑衣人已经对着陆园岛专职司机的脑袋开了枪。

　　然后他走到躺着一动不动的姜绪面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部。

　　我还未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他便已扣动了扳机，子弹射穿了姜绪的脑袋，时间在此流动得极慢，我甚至能看到姜绪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地上的水花甚至都不规则得被溅了起来。

　　这是一场处决。

　　雨幕中，陆园岛的眼睛半睁着，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我慢慢朝他的方向蠕动着，直到一只脚踩到了我的背上，黝黑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门。我转过头，直视着他深棕色的眸子。

　　“等一下……”

　　我虽然经历过在梦中被炸成碎片的死亡，但那种感觉实在是与当前被枪指着等着自己被处决十分不一样，即使是假的，但身临其境等待死亡——被谋杀的恐惧感让我奋不顾身地挣扎了起来。

　　“等一下，让你的雇主出来……我可以与你们做个交易……”我喘了口气，心脏忽然感觉被拧得很紧，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筹码……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不要这么，这么严肃……”

　　另一个人已经踩着陆园岛，准备将其处决。

　　而即将对着我开枪的那个人目光中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自己快要再体验一次死亡，只能做最后的努力：“等等——等等——我可以给你们钱，那个人，那个人也可以给你们钱！等——”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缓缓地扣动扳机。

　　“——等，等等——”

　　迎接我的是两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