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36、并行思维的共同性（三）

　　男人听到我的声音，略微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言下之意他应该就是陆园岛了。

　　“没……”我连忙低下了头，只怪他的视线太过犀利，完全不同于原先的温和，令人有了一种十分违和的不适感。

　　紧接着他便不再理会我，阔步朝外头走去。

　　旁边那个大胡子男人见我还愣在原地，走上来扯了扯我的衣领：“别再冒冒失失的，我们的任务是保护雇主安全……而不是给你玩过家家的！”

　　我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疯了吗？池靖，我是姜绪啊！”大胡子开始用力摇晃我的肩，“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用力挣脱了他：“我就问问……”

　　姜绪大概放弃了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地上的尼龙袋，取出一把突击步、枪，直接塞到我怀里。

　　我被那重量压得身子猛然一沉。

　　“这是什么？”我说，“为什么你会有枪？我们是保镖不是非法入侵敌占区的雇佣兵——”

　　“好了你给我闭嘴，你师兄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你不想再重蹈他的覆辙，就他妈给我拿好枪站到我身后！”姜绪双目几乎突了出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简直算是在我耳边咆哮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小一点的……我不会用这个大家伙，说实话我们这是非法的，我们这么出去一定吃不了兜着走。”我抱怨说，我并不想在一开始就被逮捕，这样只会让我离陆园岛更加远，如果不接近他，我就无法让他接受现实。

　　然而姜绪只是绷着脸走到我面前，忽然伸手从我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证件，摊到我面前，一字一句道：“池靖，这是你的持枪许可证，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我瞪着那个证件，上面的照片确实是我，只不过是扎着马尾辫，穿着工作服的自己，下方还有一个“元都警署颁布证明”的字样。

　　元都？这是哪里？难道不是全面禁枪的战前中国吗？

　　我连忙开始掏口袋，最终找到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二零一六年，地点元都，时间东十区标准时十四点。

　　但是我已经管不了自己到底在哪里了，因为陆园岛已经站在了办公室外面，不耐烦地盯着我们道：“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真是抱歉，陆先生。”姜绪连连道歉，然后歪着脸，不易察觉地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只得死命扛着突击步枪，一溜小跑跟上他们的步伐。

　　为了不让自己再次走不了那个透明长廊，我闭上眼睛，一路往前狂奔，最后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到了一堵肉墙上。

　　反冲力让我抱着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当我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陆园岛正站在离我极近的地方，他紧蹙眉头，注视我的目光中带着冷意。

　　我猜之前一定是把他撞不舒服了。

　　不过如此应该顺势而上的搭讪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太过可惜，我调整好呼吸，对着他做出一个略尴尬的表情：“那个……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估计我说的话太过诡异，因为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

　　我决定找一个比较客观点的话题，让我们能顺利地对话下去：“我觉得这段走廊设计得很奇妙……会让人有种恐高的……微妙感……”

　　我实在编不下去了，陆园岛此时显然不像是有兴趣与我交谈的模样。

　　他注视着我片刻，忽然转了个身，走向电梯：“你被解雇了。”

　　我和姜绪同时呆住。

　　电梯门后，陆园岛一脚踏进电梯，回过身子面对我们，还是那副带着略微厌恶且轻描淡写的模样：“从明天开始你们就不用来了，今天由于时间原因，我不会立即解雇你们。”

　　姜绪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我觉得如果此时就我和他两个人，他一定会跳起来将我暴揍一顿。

　　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如今的陆园岛如此傲慢冷漠，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我和姜绪都沉默不语地跟着陆园岛进入了电梯，姜绪按下一楼的键。

　　陆园岛的车已经停在大厦门前等着了，我们坐上了车，姜绪坐在副驾驶座上，我则端着枪，坐在陆园岛身旁。

　　陆园岛一脸凝重，他松了松领结，似乎领带让他感到不舒服。

　　“陆先生，您感觉热吗？”我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不放过任何一个搭讪的机会。

　　“我没事。”

　　“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我说，“你不用紧张。”

　　陆园岛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很舒服的模样，如果是现实的世界，我大概会以为他处于晕车的状态之中，随时都会吐出来。

　　但是我的话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难看了。

　　前座的姜绪不停回头，用眼神暗示我不要再废话下去，结果恰巧被陆园岛看到，姜绪连忙大声咳了一下假装在清嗓子。

　　我于是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缠着陆园岛继续道：“你玩过角色扮演游戏吗？”

　　“你是说那种电子游戏？”

　　“其实不止，还有一切令人上瘾的东西，比如说一个美好的梦境，在梦里拥有了一切自己在现实中奢望的……”我耸了耸肩，“醒来后怅然若失，想要再次回到甜蜜的梦里，想变成梦里那个拥有一切的自己……”

　　陆园岛原本在揉眉心，此时他放下了手，直直地盯着我看。我感觉他的面孔上似乎有困惑地神情一闪而过。

　　只是令我奇怪的是，他在梦里和梦外差别如此之大，难道大多数人普遍情况就是如此？因为梦中境遇不一样而形成了另一种性格与气质？

　　我继续道：“于是在陷入另外一个美梦的时候，就不停暗示自己，那个就是真实的情况，真实的世界。”

　　我想他或许太过在意自己的病情和血统，以至于如今在他自己的梦里是这样一幅黑发黑眸的模样。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陆园岛冷嗤一声。

　　我噎了一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准备说什么，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想要给他些许暗示的话，像他之前那样，给予一些所谓高深莫测的暗示，虽然结果让他更加嗤之以鼻。

　　好在这时候车子到达了目的地，似乎是学校里，正好在大礼堂前，建筑前的空地上有许多学生，一部分穿着学士服，基本上都是一些亚洲面孔。

　　车子停下的地点还有人接应——是一群满脸堆笑穿着正装的的秃顶老头，应该是学校的领导之类，这样我总算放心了一些，至少从表面看起来陆园岛并没有在做类似于贩毒或者邪恶工程之流的反派活计。老头子们将陆园岛引到接待室，而我和姜绪始终跟在陆园岛身后三米左右的距离。

　　姜绪面孔上仿佛在拼命压制快喷薄而出的怒气，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嘴唇在动：“什么都没想。”

　　“你把这份工作搞砸了，”他的语气里慢慢都是威胁，“我发誓我会让你后悔的。”

　　“工作上的挫折难免会有。”我苦着脸道，今天被解雇之后，我和陆园岛就不会有了接触的机会，我不会被允许进入他的办公室，没法知道他的行程，所以今天必须得让他接受我的暗示。

　　如果不能成功，只能绑架他了。

　　我不能让他离开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我胡思乱想着，不停换着站姿，因为那把枪实在是太重了，挂在身上不一会儿就累得够呛，我连陆园岛和那些老头客套且无趣的谈话都没有注意去听，只是盘算着时间，以及接下去的计划。

　　我抹了一把汗水，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交谈总算是结束了，陆园岛和老头们又换了个地盘，是大学礼堂，我听见他们说话的一些关键词，似乎有“毕业典礼”几字。

　　姜绪在我的追问下终于告诉我，陆园岛作为获得终身成就奖的著名校友，即将在元都大学发表演讲，顺便给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