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欲雪 ...
-
把人吃干抹净就跑不掉了这种事儿落到展昭头上，大黑猫陡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负点责。
第二天一早醒来，怀里有些发烫的身体很明显的动了动，似乎畏寒一般，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适的地方，展昭脸上泛起暧昧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另一只手那么自然地去搂床上另一人的腰身，俯下身，将下一个吻柔柔的印在他额头上。
被弄醒了的小白耗子不舒服的蹭了蹭，睁开眼睛，忽然一口咬住展昭揽着他的胳膊。
嘶……小耗子牙尖爪利啊……
吃痛的叫了一声，便明显感觉到小白鼠放松了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昨晚被他吮得红肿的唇映着脸色，有些苍白。
再不说下一句，展昭忽然在他脸上又落下一个吻，然后舔去唇上的一根银丝。
白玉堂直勾勾的瞪着他看了好久才说，“爷养了一只猫……”
呃，不是说现在正搂着他的这只猫，其实也不是“他”养了一只黑底的花狸猫。那只猫是卢珍从岛外抱回来的，白玉堂每次看到它偷吃完了鱼，都会跳到窗台上舔自己的猫毛。
——原本你就差没把口水落我身上了。
展昭听完几乎想仰天大笑，昨晚难道没有么？
被昨晚一夜折腾的小白耗子气咻咻的坐起来，却紧接着被浑身猛然的一阵剧痛刺激得摔回床上——那大黑猫怀里。
冷得有些颤抖的身子落进温暖的怀里，白玉堂忽然就不想动了。
——嗯，猫怀里还是暖和的紧啊……
等到展昭几次叫不醒的时候才发现，小白鼠已经困得睡过去了，身上烧的滚烫。难怪刚才在自己怀里不肯走——
——怕冷么，展昭勾起一个笑，将怕冷的小耗子抱进温泉……说起来昨晚就没给他喝药吧，嗯，这下不用愁怎么把不肯喝药的小白鼠灌下去了……
至于冬天……
后来白玉堂想起这件事来每次都气得跟他到院子里大打一架，气哼哼的问死猫你到底会不会，不会就让爷在上面你想疼死爷还不想死！展昭也自知理亏，只得苦笑着陪他过招。
至于小白鼠那天醒来后一嘴的苦味，想想也知道那猫趁着自己没醒过来的时候喂进来的，当然，他不知道大黑猫是怎么“喂”的。
可是这些都在眼前丽日流金中慢慢失却在回忆的长河里。寂静的院子里，夏花和古槐投下巨大而浓重的阴影，光影之间，有人翻开了斑驳的流年——新刷上的美丽，永远比不过岁月的稳固。
回头看着身边犹然意气风发的少年，展昭微微转过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用急着撇清关系……襄阳王的事情大约要暂缓了……今年，你跟我出塞吧。
少年抽回手，微微仰起身子保持一点距离，眼中是说不出的狡黠。“昭”君出塞？
黑猫危险的眯起眼睛。不昭君出塞，难道送貂蝉？就算皇帝允许，怕西夏也没那个铜雀台——跟我走吧。
眼中光影闪烁这明亮和坚定，一如当年在独龙桥边，太阳落进了他的眼睛，瞳眸中不可抗拒的霸道。
——景泰的上书，想求我去原州，那里也算是塞外了，我去哪里，一定要带你去。记得吗？
少年沉吟片刻，才慢慢转身，背对着展昭。水珠落入青瓷茶盏的声音泠泠作响，少年的嗓音却包含了慵懒，带着明显的倦意。
我答应过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你去的地方，我都去，这句话，永远有效。下一刻，画影在手里打了个转，晶灿的双眸陡然眯起来——
——前提是你这死猫给我活着！
转身的背后，或许有他们彼此不知道的叹息。
一个属于情比金坚的誓言，一个属于梦中的宣泄。
展昭微微浅笑着回味白玉堂转身后甩给他的那句话，“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喂，猫儿，你现在可不是往西去了么？五爷没那心思永远呆在塞外，我跟你说，打赢了就回来，绝不要再管皇帝那档子破事儿！”
嗯，还真符合小白鼠的性格……
踏进花厅，几许茶叶清香随着夏日的阳光映射出朦胧蒸腾的壶盏，清风徐来，素屏摇摇，晨风带着一丝清凉，杯中却水波不兴。
卷起湘帘的厅堂，自外透入夏日的明朗与骄炙。展昭移动着的目光移向了少女乌黑发髻上新簪的一朵月季，似乎是午后新折的，花瓣上还有浇洒的露水，熠熠在午后的明媚阳光下闪烁着，璀璨，耀目。
露水滚落，在地板上溅出无数晶亮碎屑，然后随着热度上升，逐渐黯淡，直到消失。
深黑得望不见底蕴的眼眸，散射出如同那素月下皎洁明净的银辉一般明亮的目光，四面八方的笼聚过来，直直的流向向端坐在茶炉前的少女，露珠在地面上溅落，像是谁下一刻的眼泪。
湛卢是好剑，却不适合我。
也许它更适合画影，但是画影和湛卢，或许永远无法如影随形。
月华妹子，你看这月光，它身边只需要星星，可是日月，到底还是分开的，没有月亮会在太阳落山前就升起；也没有月亮，在太阳升起后还没有落下。
所以，我们本来就是陌路，也终归——要成为陌路。
湛卢，五金之英，太阳之精。虽有“日明”，却太过锐利，或许这剑在他手里……会更合适吧。一如那人的跳脱，比起画影却还少了那份纯粹。
白玉堂是不需要沉淀的新酿，十八年便正是好韶光，韵华荏苒流光过去的几十年陈酿或许更好，却不再有那份纯粹和新鲜。醇厚，却失了初生的新致。
午后新折的月季花衬着少女带着泪的脸庞，露水和泪水混合着花了妆容，直到巨阙重新回到手中。展昭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说不出安慰的词语。
——那些字眼，那些话，他只想留给一个人听，这个人并不是丁月华。
芦荻在山川洒下一层碎琼乱玉，正午时分，曦月掩藏在寂寥的钢蓝色山体后面，然而天空依旧碧蓝，像是白云冲淡了夜色，慢慢变得清亮透明。
展昭抬起头，这个地方，他将要远离——带着他这个承诺远离。
一树夏花绚丽而迷离，淡淡地花了人的眼睛，夏季的海棠妖娆而明艳。展昭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想要落下竹帘的手。
手的主人倏忽滑开，展昭握的更紧，微微用力便将人拉到窗前，隔着长窗细细的看着眼前人的秀丽容颜，忽然靠近他，在细密纤长的睫上落下一吻。身影在古槐巨大浓黑的阴影中掩映起来，明晰，或者模糊。
身后有惊喘声，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抽泣。
白玉堂回头，只看到了地上落下的洁白月季，墙角有影子一晃而过。透明的露水洒落了一地，像是谁不甘心的啜泣。
玉城雪岭自天际而来，江南的杨柳依依，北方的芦花飘飞，都在这落雪时节离开天际，摇晃着，旋转着，飞舞着，在地面和屋顶覆上一层又一层，直到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上了，才悠然停了落雪。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舌尖打了个哨儿，白玉堂一跃而上，扬起衣袖，屋顶上的雪便扫开了一块。而屋檐下则雾凇沆砀，稀稀落落的又迎来一场小雪。
甘冽酒水不断地刺激着神经，那是冷与热的抗拒，冰与火的交锋。冰碎瓦裂的前奏，在破碎的动听声音中泠泠作响。
扯下发带，乌黑长发就脱了束缚，发丝被风吹得斜飘过眼前，遮住了一双明亮灵眸中的黯沉深黑，已然晴朗的夜空在头顶毫不吝惜地炫耀它所有的珍宝，然后都被少年的眸光所承载。
不就是……出征么？
独自立在年末寒冬的夜色里，金红的液体霍然泼洒在地面和屋顶，浸透了纯洁的白雪，烈酒的热度叫嚣着在雪层上撕扯，后来却臣服了，融化出一个个圆形的空洞。
深冬，旌旗悠然过，朔气传金柝。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天欲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