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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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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输血。”
“心跳停止了!”
“注射强心针,准备电击。”
好吵啊,离开光亮,继续往黑暗中走去,声音渐渐消失……
“米洛,米洛。”
谁在叫我?
“妈妈。”好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啊,是我,好小,坐在染了一头红发的妈妈的手臂上,妈妈抱着我回屋说要教我看动物图鉴,对了,是那次,才4岁的我在草坪上玩耍时看到眼镜蛇,居然伸手想去摸,结果事后接受了妈妈整整一个月的危险生物教育,知道自己差点没命。年纪小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光记得毒蛇有哪些,现在想起来,眼镜蛇怎么会出现在庭院里……
断断续续的场景在身边不断出现又消散去,全部都是我:初到训练营被前期欺负的我;半夜躲在被窝里翻字典对密码的我;偷偷湮灭电邮痕迹的我;第一次和父亲见面就幻想破灭的我;在通风管道里偷窥同期的我;偷偷在“九重域”的饭食里掺泻药的我;测评不合格被降级却偷着乐的我;为妈妈暂时定居英国的决定而欣喜万分的我;自从满了16岁就一直走霉运的我……
“米洛,快起床,带阿德去放风。”
“汪。”
“快点,不知道狗有三急吗?再不起来,阿德就直接在你床上解决。”
啊,不用吧。
眼皮好重,努力撑开,入眼的是一室的米黄,这是哪儿啊?巡视一周,米黄的墙壁,米黄的柜子,米黄的沙发,收回打量视线落到身上盖的被子上,还好是白色。虽然自己偏好黄色,可是所有东西通通一个色调会让人有种溺毙的感觉。
喉咙好干,涩涩的好难受。
微偏首,发现床头柜上有满满一壶清凉的水,看起来就很好喝。起身欲取来灌个饱。
“啊——”轻呼一声,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我瞪大了眼,怎么回事?鬼压床吗?
咦?这个东西好眼熟,好象是——输液架,上面还倒挂着两瓶盐水?
这是医院?眼睛赶紧再搜寻一遍可视范围,右边床头柜上我渴望的水壶旁边有几个白色的小药瓶,角落里有一个氧气罐,在头顶上方发现了一个红色的按扭,左边的是……心电图显示器?真是病房,我怎么会在……
啊——
黑洞洞的枪口,莫予行诧异的面孔,后背的剧痛感,记忆全部回笼。
我中弹了?!不,重要的是我居然为了救别人、为了救那个莫予行自个送上门去喂枪子儿!!
神智完全清醒过来,终于想起做了什么蠢事让自己摊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我是不是因为最近经历了重大打击受了刺激,脑筋短路了。
“要不就是被美色引诱了。”没错,这年头清纯美少年不多了,死一个就世界就少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尤其是行弟弟这种简直就是珍稀品种,不像同届姓名一字之差的某某人,徒有一张好面皮,眼睛却移位到脑袋上去了,死臭屁,想到他就不爽。
一肚子火往上烧,喉咙口更觉干涩。
“啊,渴死了,有没有人啊?”我哀怨地大叫,可传进耳里的声音虚弱沙哑得连蚂蚁都听不见。
完了,我是不是要躺在这等着脱水风干啊,无语问苍天,心里哀鸣不断,却只能傻躺着。
“爹的,行小弟,你家不是挺富裕的吗?连个看护都请不起,居然让可怜到极点的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风干,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回报。”亏大了。
“水各!”
“水各,你醒了!太好了!”
“我去叫医生。”
从哀怨和咒骂中回过神,发现空荡荡的病房里挤满了人。等护士拿一堆仪器折腾完我,医生宣布我术后情况良好后,鱼贯而出,病床前又只剩下三个人。
“嗨,多久不见了?”我一点做手术的感觉都没有,应该是昏过去了。
莫因隐抽抽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嘴角轻扬,却不见笑意,“抢救花了六个小时,你在加护病房待了两天,昨晚刚转到这间单人宾房。你不见我们74小时了。”
“好象挺严重的。”只觉得睡了好长一觉。
“你的肺被打穿了,你说严不严重。”
扯扯嘴角,怎么好象有股怒气,错觉吧。
“嘿嘿。”
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两声,低哑的声音不堪入耳,终于想起之前的怨恨所为何事。不看阴影覆脸的阴影男,转向温厚的——,至少目前看起来温厚的莫季。
“季大,人家口好渴哦。”
话音刚落,一杯水空降到眼前,哇,不会吧,季大,原来除了拳头硬外,你还有超能力。
“快喝吧。”
啊,原来是姜君。
“我起不来。”躺着喝水我会呛死。
“喀、喀……”身下一动,季大把床摇了起来。
靠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姜君喂到嘴边的水,心里直发毛,外星人抓他们去做机体移植了?怎么一觉醒来,人全都走样了,先是一向当和事佬打圆场的莫因隐说话阴阳怪气的,然后季大在那儿一声不吭,最后是姜君,从来闷头做事对我不理不睬的姜君,居然主动喂我水喝,他头壳坏掉了。
人不济事喝水都温吞,姜君很有耐性地等我龟饮,一杯水竟然喝了近十分钟。
“还要吗?”
摇摇头,虽然喉咙的干渴没完全褪去,可根据目前身体状况判断,我根本无法下床,如果他们要在这待很长时间,我岂不是要当几个大男生的面用便盆,绝对不让这种丢脸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沉默。
诡异的气压在病房里盘旋不去,鸡皮疙瘩警惕浮出。我是病人呐,不要乘我不能跑路躲灾时摧残我的脆弱神经好不好。
半晌,决定自己打破沉寂。
“那个,莫予行呢?”对啊,头一个出现的不应该是这家伙吗?让我一醒来就备受折磨,一个不小心失足舍身救人就这种结果,英雄果然要好人来做,好人心地善良才能接受狼心狗肺。
“小行他守了你2天2夜,昨天他家里有事,他安排你住进贵宾病房后就回去了,我刚才打电话通知他你醒了,应该快到了。”季大终于开口了。
“哦。”还好,人性没完全泯灭。
“……”
看几人沉默,我不太自在,“那个,我家里人?”苏夏姨知道吗?最近住她那儿,所以我给他们的号码是她家的。
“做手术时你家里电话没人接,过后,你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就想等你醒了在说。”
就做手术的时候打,你们想下死亡通知啊!
“对不起,擅自动了你的手机,当时本来想从你手机里找号码通知别的人,可没有开机密码,所以——”
接过手机,笑笑:“没关系,你们也是为我着想。”
就算你有密码也没用,里面的芯卡在你们发疯时我就抽出来弄碎扔进路边的排水道了,找得到才怪。也幸亏我上周末心血来潮去大采购,顺便买了这个新芯卡,就算警察锁定号码到电信公司查记录也没关系,因为那清单上只会出现一条记录:119,而且号码还没有注册个人资料。
□□也好,警方也好,怎么查都不会查到我头上。
有人在谈判中向警方告发,是大忌!即使没影响大局,也是不被允许的,我不想被抓住任何把柄,也不想和警察有任何接触。
即使是那几个见过我的人,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想必也不会想到是同一个人吧。
不用在养伤中接受盘查担心被暗杀,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门被推开,莫予行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汹涌的暗潮(虽然我不知道涌的是哪门子潮),额角微汗有些气喘的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可爱。立刻把萎靡甩在一边灰飞烟灭,咧开明亮的笑容。
“弟弟,哎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听因隐兄说咱们都九秋没见了,想不想姐姐?快过来,拥抱一下庆祝重逢。”
强打精神热情欢迎换来的是对方狠狠瞪了我一眼。垮下嘴角,我又恢复成烂泥状态。哭得气若游丝。
“我、我知道自个脸皮厚,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硬赖着当人姐姐,就算替人挡子弹也不会有人感激,是我一厢情愿。我太没用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偷眼看去,莫小弟憋红了一张脸,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水各,我们没那么想。”正面攻击对象没反应,倒是被暗刺刺到的季大拍拍我的肩头,轻轻地,用他厚黑的大掌。
“季大,对不起,那天是你抱我到医院的吧,”抱着一个人还跑那么快,这四人中只有他的体格才可能办到。“你的衣服一定被我的血弄脏了,我会付你干洗费的,要是血渍太多,”抽泣连连。“就买件新的吧,到时候找我报帐。”
“水各。”季大有些无奈看着我,“你认为我会和你计较一件衣服吗?”
“不是衣服?”
“不是。”
哇的一声,我哭得惨烈,“我对不起大家,没钱付住院费还往别人枪口上送,血站在哪,我去卖血,就算滴干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让你们替我扛债的。”
“水各。”被我的鬼哭惹得哭笑不得,背靠着墙的莫因隐摇摇头对他身边脸色变青的莫小弟道:“你就说句话吧,她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再这样哭闹下去又等进加护房了。”
就见众人瞩目的莫予行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好半天,在我音阶陡降的哭声中他低声道:“你,还好吧。”
“嘿嘿嘿,好,好得不得了,除了身上多个洞、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外,什么都好。”
“……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不用,只要你不嫌弃姐姐我就好,一颗子弹算什么,就算是火箭炮我也照样替你挡,只要你帮我把捡回来拼个全尸就成。”街头战应该用不上这么大杀伤性的武器。
“水各!”
“别胡说!”
“谁要你挡了。”
三道斥责声同时响起,到是一直站在床边的姜君没随大流,他只是很干脆利落的给了我脑袋一下。
“哎呀——”好痛,下手这么重干嘛,别以为你会拿刀捅人,我就会怕你——
瑟缩一下,望望病房附设的盥洗室,好想跳起来冲进去把门锁上,偏偏我只能坐躺在这硬生生接受目光凌迟。真是路边野草人人可以踩。
“水各。”他们交换一下眼神,最后由莫因隐开口。
“嗨,”尽力把头往下点了三公分。“请指示。”
“说实话,你平时爱玩爱闹没个正经,一有机会就打混摸鱼,从来不认真做事。”
“卡、卡。”出声制止对我的人身攻击,“因隐兄,莫二哥,拜托,请不要在我伤残期间往我幼小的心灵上捅一刀。”
莫因隐轻笑一声,可立刻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要说的是,我们根本没想到本来在一旁躲得好好的你会突然冲出来,救了小行……你看见那个开黑枪的人了吧,明知道可能会中枪,明知道可能,会丢掉性命。”
“你干脆点说我贪生怕死就好了。”
“没错,我们最初是这样想,所以当看到你倒在血泊中时才会那么震惊,懊恼、后悔得要命,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还有别的人在场,为什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替男人挡枪……”吁一口气,斯文重新回来他脸上,“结论就是:以后你要是再这样犯傻就不用和我一个组了。”
“我和他想的一样。”姜君紧接着道。
“水各,你叫我一声季大,就等于认了我这个大哥,我没有妹妹,可看你整天活蹦乱跳的我心里也高兴,有个妹妹就应该是这种感觉吧。”摸摸我乱蓬蓬的头发,我楞住了,第一次看到季大温厚有礼的脸上流露出真情,他真把我当妹妹看了,“以后你就往我身后站,有什么事让大哥来顶着,你只要开开心心地想着怎么偷懒就成了。”
“季大。”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
“我自己的子弹自己挨,以后你少管闲事。”莫予行有点底气不足地哼哼道。
“嘻嘻,知道了,等你受伤住院时,我会买花来看你的,快拿来。”你以为藏后面我就看不见,那么大束,我又没伤到眼睛。
“少咒我!”嘴上凶巴巴的,莫予行别别扭扭地把花拿了出来,姜君接过帮我插在花瓶里。
“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向日葵。”还算他聪明,送的慰问品合我口味。
“你上次不是跑到别人院子里去偷吗。”
“什么偷?!那叫有花共采,我是欣赏主人对花的一片痴爱。”
“是,你什么都有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咦?咦咦?这口气,我没听错吧,莫予行对我说话居然用包容的口气。
费力地慢慢抬起手来。
“水各,你想干什么?要什么就说一声,不要用力。”季大急道。
把手掌搭在耳边,我喘口气,“弟弟,我刚才好象听到你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来,听话,叫声姐姐。”
“你又发什么神经!?”屏息等来的就是这句话,莫予行火又上冒。
“就当抵了那一枪,就叫一声好不好——”
“小行,你就叫吧,免得她在这瞎闹不肯安静休息。”季大在一旁帮腔,是真担心我,拿我没辙,只好压莫予行低头。
竖直了耳朵准备听那胜利称号的代名词,却见莫予行紧盯着我眼睛,直到我拿被子来挡住他的镭射视线,开了口,却不是叫我姐姐。
“我-才-不-要-你-当-我-姐-姐-!”一字一字说完后,他冲出病房,摔门离去。
火气这么大干嘛,叫声姐姐你会死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吗?认我当姐姐很丢脸很跌份很耻辱。”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向刚攀完亲的季大寻求否定答案抚慰心灵。
“没关系,你这样就很好了,小行只是别扭,你只比他大2天而已。”
“我比他成熟多了好不好。”
莫因隐很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你也只比他成熟。”
什么意思?我的成熟度可比范围就一个参照物:笨笨的行小弟。竟然这样鄙视我!
咚、咚。
没等我发作,两声礼貌的敲门声后,粉红护士走了进来。
“对不起,探视时间结束了。”
点头示意后,莫因隐朝我笑道,“明天开始玄门有事要办,忙完了我们就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哦,记得带书给我看。”
“你爱看什么书?”
“随意吧,你带什么我看什么。”妈妈书房里什么种类的书都有,我都看,没有特别的偏好。
“好,还需要什么?”
……
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吃喝玩乐的东西,目送走了那满脸无奈又认命的三人,突然身上一凉。
“护士阿——,姐姐,你干嘛掀我被子,我不热。”眼角有皱纹了,快三十的人,叫你声阿姨没错辈啊。
“打消炎针。”
“哦。”趁她拿酒精棉,赶紧把被子拉回身上盖好。
“呵呵,姐姐别瞪我,我不是不打针。”
“不是就把被子掀开,把裤子脱了。”
“没问题,裤子我一定脱,在打针之前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快说,我还要到其他病房。”
好歹我也是单人间的,看在钱的面子上客气点不行吗。
“我有点,不,是很急,姐姐能不能帮我拿便盆来坐一坐,呵呵。”
“打完针再说。”
“不行啊,姐姐。”苦了一张脸,好胀,“我怕你那边打进去我这边就出来了。”我等不了啦——
深夜。
“嘿嘿嘿嘿。”单人病房里回荡着诡异的笑声,墙上的一盏感应灯亮了起来,桔黄的光芒铺撒了床头一方天地。
有点被自己的笑声吓到,用被子捂住嘴,睡了几个小时补足了精神,半夜醒来神清气爽,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情就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洒狗血剧的主角,我说他们怎么突然之间就行为异常,原来是因为身为“新人五”唯一女性成员,区区在下我的热血大放送让他们男子汉的自尊心受了打击。
虽然中枪时很痛,可一次风险换来的是今后的好日子,我还是划得来。以后天塌了,有季大撑着;刀枪来了,有莫因隐挡着;受人欺负,有姜君护着;至于莫予行那小子,就继续当我的娱乐品,再让他经常赞助点好康的给我就好了……
哇哈哈哈,原来我脑壳没坏掉,当时不经思索地就冲了出去,肯定是我本能在起作用,潜意识知道利大于弊,为了今后的自由小道不顾理智的阻挠跳将出来占据了运动中枢,做出了反应,成就了今日硕果。
“噗——”忍不住得意,又喷笑出来,还好是单人间,没人会抗议。
最近的变故弄得我措手不及,一直没空隙喘息,就趁这个大好的机会放松一下,让大脑好好休养生息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