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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彼岸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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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含苞•订约
【请涵儿与二位同行。】
【催雪……】
天泛着鱼肚白,刚出窠的雀鸟俯瞰着竹林间的女子。女子的前方,土壤还微微透着暗红,只是腥咸的味道已闻不见了。
女子微倾着头,似乎思索什么。这些天她总是不由自主走到这里,那日的情景,至今想来还有些古怪。不过能以无任务的闲人之身在此尽享天地之气,实属难得。她暗想。
“小姐。”是映雪。
映雪应该是自己最要好的丫头,也许除了……外。因此她只许她唤自己“小姐”而不是“小宫主”这个生硬的称呼。
“宫主请您回殇雪宫,有贵客。”
贵客?自己现在并无任务啊……为何……她皱眉。
“走吧。”
作为江湖上最为神秘的组织之一,殇雪宫自然建得十分隐秘。不少人以为其定在北方巍峨神秘的雪山之中,更有甚者,竟登上雪山到皑皑白雪中寻觅。却不料这名为“殇雪宫”之地却藏于百花飘香的山谷之中。
不过,眼前这精巧的建筑,一砖一柱均为纯白大理石所筑,到像是由冰雪砌成。石柱、大门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庄严中透着神秘。大门外站着的三三两两之人,都是白衣,白纱掩面,宛然冰雪精灵。
此时,夕阳投下由远及近的二人的影子,门口等候的人见了二人,神色甚为恭敬。其中一人俯身行礼,道:“宫主吩咐在下恭迎小宫主,请小公主随在下到会客厅。”
她被人引着穿过一条长廊,到了白玉雕琢的门前,门上雕着凤求凰。不知何故,她的视线竟在门上多停留了一刻,然后听见门中隐约传来浅笑声。
厅中,两尊青铜蟠龙纹镂刻香炉中点燃的沉水香散出袅袅轻烟,烟雾缭绕中,可见正中摆着一张檀木贵妃椅,椅上坐着位美艳贵妇,穿着浅金镶边茜色牡丹对襟长裙配天鹅绒镶领披肩——殇雪宫宫主。
宫主正掩嘴而笑。忽闻一人耳语。便道:
“贵客久等了,她已经到了。”
门随即打开,她翩然掠入。至于椅旁,行礼。
宫主稍稍欠身,“我来引见。这二位是谢凌辛、谢若宇,疏影阁主谢前辈的公子。这是敝宫小宫主,涵儿。”
“那便是少阁主了,幸会。”
她轻笑着转头,目光霎时定格。
眼前,两位公子翩翩而立,神气清朗,顾盼炜如。那名叫谢凌辛的,身着玉色镂金竹叶纹长衫,而谢若宇则穿竹青水墨画纹样长衫。一竹一墨,长衫随风,风流中书卷之气凭空而出。
竹林中的一幕一闪而过。
“是你……”
“在下凌辛,舍弟若宇,多谢小宫主舍药相救,救命之恩,不胜感激。”二人齐齐行了个抱拳礼。
“少阁主太客气了。我殇雪宫向来与疏影阁修好,疏影阁有难,我殇雪宫岂能置身事外?若二位不嫌弃就让涵儿与二位同行,也算我宫尽了一臂之力。”
“宫主客气了,谢某愧然而受之。”
“那好,二位旅途劳顿,请先到客房歇息。稍后由在下设宴,算是为阁下洗尘。”宫主巧笑盈盈。
接着,那少年在两名白衣小婢指引下出了大厅,偌大的厅中只剩下两位女子相对而立。
“宫主。”
“涵儿,前些日疏影阁阁主旧疾复发,恐不久于人世。然而,竟有人突然发难,对在外的少阁主下毒手。你知道,作为武林中影响力最大的两大组织,殇雪宫隐退已久,江湖之事大都由疏影阁掌控,但暗中两派却是相互支持。唇亡齿寒……”
“属下明白,还有一事,是关于少阁主中毒……”
“何毒?”
“很像催雪……”
厅中一下变得寂静,只是穿过的微风,带着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迅速的逃匿。
“殇雪宫不好直接出面……”
“是。”
迷离的烛光下是意味深长的目光,交织。
她与她并肩走出,衣裙一阵窸窣。
空旷的厅中,烛光摇曳,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四•初绽•流萤
【我愿成为你黑夜中的萤火虫,耗尽一生,只为点燃起你心中微弱的希望之光,守护着你温柔的笑颜。】
偏僻的小镇上,三个人,三匹马并列而行。马蹄扬起一阵尘沙,险些踏到低飞之燕。
三个人在客栈停下,悄无声息。他们脸上是整齐的冷漠、严肃。一路提防,一路血战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已挑了最偏僻的小路,依然是……如影随形……不好办啊……
客栈不大,但还算整洁。一尘不染的房间,木桌上摆着个小小的香炉,不算名贵的香料却让人顿觉神清气爽。桌上四菜一汤,青白分明,虽不是山珍海味,却有着江南淡淡的清爽气息。
一如既往,饭菜依然是送到屋中,为了减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的机会。
“这些人还真是难缠。”屋中有人低声说话。
谢若宇皱着眉抱怨,却见一旁的她双眉也是拧在一起。同行这么久了,他还从未见过她笑呢。
谢凌辛在另一边静静擦拭暗绯的剑。
“杀了我们,夺得暗香,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
“是了,还有暗香剑,我记得它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剑吧?要夺权少了它可不行。不过暗香这个名字……这剑……好像是女人使的。”她揶揄。
“嗯……这得问祖先,这中间说不定还有一段风流韵事,涵儿感兴趣?”谢凌辛微笑着答道。
“还请阁下叫在下雪涵,反正我们殇雪宫之人名字中常加雪字。”
“是……”
明月天,夜合树。雀鸟眠,流萤舞。倚窗谁忆明妃颜,拭剑谁思越女语。
不知如这萤火般微弱的光芒能否驱散那如水的眼眸中的寂寞……
仅一日,夜色却这般迥异。昨夜是明月夜,流萤舞,月朗星疏;今夜却月沉西山,星匿云端,连点点萤火也不知何处。
黑暗中能见的唯有厢房中昏黄的烛火,而此时也只剩她房中孤灯一盏了。
窗外,烛光映得黑影一闪,屋中,她已闻声而动,越窗而出。
窗下是庭院。院中并无假山、池塘这些江南庭院中常见的景致,不大的小院里只种了蔷薇、紫藤、海棠等平凡人家的花卉。紫藤高攀,蔷薇漫地,海棠在其间隐隐约约探头探脑,花中又零星放置着石桌、石凳,倒也雅致。这夜间海棠是不眠的,但玲珑的花瓣隐在暗夜中,也辨不明了。只有她,孑然一身黑暗中伫立,衣带飞扬。
“谁?”
她嘴角划出一个弧度,即使对方想趁夜来袭他们又有何机可施?
莹莹绿光衬着个人影从丛间闪出,玉带博冠。
谢若宇。
他缓步前行,萤光逐渐在他与她周围印下了淡绿的光圈,映照着他与她宛若牛郎织女重返凡间。
他,眉清目秀,俊朗中透着一丝柔情,双目明亮似星光流连,藏不住里面蠢蠢欲动的兴奋。
她,微昂着头,眼中几分孤傲,几分落寞,几分疑惑。
他,右手食指在唇间轻轻一摇,转而将手探回怀中,掰开了什么。
片刻,萤光从他怀中升出,扩散,在她身侧化为一个个光点像更高更远处飘去,萤火虫。
漆黑的夜,万籁俱寂,唯有一道萤光如剑,划破黑幕;似花,绽放满片异彩;若灯,在黑之舞台上勾勒出戏子们一颦一笑;更像,灵魂的碎片,描摹生与死之间不变的执着。
她,指尖微微触向光点,光点一颤,指尖随之一抖,触电般缩回,双手又忍不住朝那一点合去。谁知那光点竟从指缝溜出,她倒打了个趔趄,不甘之情溢于言表。倏尔,她向另一边转去,一扑抓不着,侧身再扑,竟忘记使上武功。几番下来,她已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咋看好似跳舞,而萤火虫早已飞远了。她只得仰着头,愣愣地望着它们远去的方向,目光有些痴了,脸上还带着气恼的神情。
细看,她眼中杂了惊奇、喜悦,眼波流转,秋水盈盈。两片红霞浮上脸庞,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朱唇含笑。许久,才冷淡如常。
这一刻,她身上才散发出花季少女应有的光彩。
“雪涵出来得正好,我还想要怎么引你出来呢。”
“你……不是那个黑影?”
“黑影?”
不好,她忽然嗅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连这都没发觉,自己真是……
双足点地,提起真气,循着那稍纵即逝的一丝寻去。
方走出小院便见灯火通明,正中的少年一把剑舞得行云流水,绯色的剑光所至之处红梅怒放。地上之人,或负伤残喘,或魂归九天,竟是一片。
“还以为大少爷去哪了,原来在这练武。也不告诉我二人一声,莫不是怕我二人扰了少爷雅兴。”
闻声,谢凌辛讪讪一笑,“难得的惊喜怎能让他们扰了你的雅兴。”
“哦,那多谢你们费心了。大少爷,您要是练武时不慎伤了自己,我们可不好办啊。”说罢,目光一扫,哑然失笑。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脸顿时涨成绛紫色,耐不住气的倚了剑就上。她只缓缓从袖间取出两块白绡,环在腕间。
来人满脸杀气,一出招就下杀手,她也不以为意,白绡忽的抛了出去。看似柔软的白绡直直地点在那人的胸口,直将那人向后摔去,“碰”的一声摔在地上,“噗”喷了一口血,一口气地提不上来昏了过去。
她又将白绡一卷,“咔嚓”,一刃利剑应声而断。原来那白绡是用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轻薄柔软却刀枪不入。
忽的,一阵风过,竟从云中吹出了明月,泠泠的月色下是他与她并肩而战。
他,气宇轩昂,儒雅之气掩不住眼中的凌厉。手中持剑,剑尖微颤,耀目生光。神如九天之鹤,超逸出尘。
她,嘴噙戏谑,眼中寒光闪过,衣袖翩跹,白绡轻舞,好似血海中初绽之彼岸花。
明朝,当旅客们醒来之时谁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浓重的夜色会掩盖一切,还有从不知何人之口逸出的一语:
“我愿成为你黑夜中的萤火虫,耗尽一生,只为点燃起你心中微弱的希望之光,守护着你温柔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