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后》蕙质兰心

36、一念地狱

　　皇宫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曾是前朝选秀女的场所。
　　这次大典选在了重新修葺过的钦安殿。
　　秀女们依旧穿着统一的蓝布长袍，梳着规规矩矩的麻花长辫，胸前别有写着老姓和父兄官职的木牌。
　　清宫选秀首以家世为重，其次为德、容、工，最后才是容貌。
　　期待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孩子如果想引起皇帝的注意、想与同届秀女较量，只能在妆容和耳环、束发这些小配件上暗下工夫。
　　五人一行跪好，璎珞才不会规规矩矩的跪等，不时的转动眼珠子偷瞟。
　　皇后与一众主位都盛装吉服。
　　熏貂并缀朱纬的袍褂、饰有珍珠、金凤、宝石、珊珊的三层熏貂朝冠；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也只有这个时候，璎珞才领会到民间常说的天家富贵。
　　太后是在道光皇帝陪奉下出现的。
　　得到了皇帝宝座的他该是意气风发的啊！
　　却怎么看都是掩盖不住的愁苦与孤独。
　　璎珞颇有些感慨。
　　眼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再不是承德路上玉树临风的的谦谦君子。
　　敬事房大总管秦顺辅照册唱诺，被点到名字的秀女一一上前。
　　敬事房大总管为宫中品级最高的太监首领。
　　这个秦顺辅是随新皇登基而坐上这个位子的。三十多岁的样子，说话做事透着精明利落。
　　锦文得偿夙愿，被道光皇帝选中。
　　对上她洋溢着幸福的发亮双眸，璎珞开心表达着自己的祝福。
　　“镶蓝旗，从三品光禄寺卿，鄂而海之女，叶赫那拉氏觐见——”
　　“奴才叶赫那拉•婉盈参见皇上——”
　　御座东首的皇太后道：“这孩子不错，瞧着跟十四贝勒倒有些夫妻相……”
　　道光皇帝看向太后，嘴角的笑容中隐现一丝邪气，“那就赐婚吧。”
　　他朝秦顺辅点下头，不无遗憾的又看了看那个婉盈。
　　“镶黄旗，正二品驻防将军，世袭二等男爵，颐龄之女，钮祜禄氏觐见——”
　　璎珞垂目上前，“奴才钮祜禄•璎珞参见皇上——”
　　虽然看不见，但是还可以感觉到众人的灼热目光。
　　过了半晌，才听到皇后的声音。
　　“皇上，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本届秀女中身份最尊贵的了。”
　　镶黄旗是皇上亲自统辖的满洲上三旗，钮祜禄氏又是满洲最古老的姓氏，璎珞早知道显赫家世、嫡出身份在古代的重要性，却不明白皇后何出此言？！
　　如果早被有心人注意到，再低调都无济于事。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太后和睦的声音终于出来解围了。
　　“皇帝啊，这孩子我喜欢，想跟你讨个恩典——”
　　话未说完，就被道光皇帝打断了，“皇额娘！您已经夺了一个朕中意的人了，这个就留给孩儿吧。”
　　璎珞大惊！
　　她顾不得什么忌讳和礼数，抬头来直视道光皇帝！
　　迎上的是他深不可测的目光！
　　原来他一直注意着自己！
　　璎珞慌忙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太后，发现太后也是一副迷惑的样子。
　　还好太后并不放弃，“皇帝啊！绵忻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她是——”
　　“留选！”
　　璎珞还抱着一丝侥幸
　　太后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
　　只一刹那！
　　竟是天堂到地狱的差别。
　　她不敢相信！
　　这是老天跟自己开的玩笑吗？
　　还是个梦？
　　对！是梦！还是个噩梦！
　　梦醒了就好了！
　　可是指甲掐进肉里为什么会疼？！
　　眼下的金石地上为什么会留有自己的泪水？！
　　“原来？！你——”太后手指道光皇帝，话未说完，道光给她的回复只是一个背影。
　　“回宫！”太后恨恨的离开。
　　只剩下璎珞。
　　秦顺辅还在扯着公鸭嗓高呼：“钮钴禄氏谢恩——”
　　璎珞猛地站起。
　　一阵晕眩袭上头，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已经身处在一间小巧的雅室中。
　　“小主醒了？”
　　一个身穿淡绿袍子的小宫女倒了杯热茶端过来。
　　璎珞打量身处的环境，屋子不大，布置却与家里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静贵人主位的永和宫。奴才荣儿，以后就是伺候您的了。”小宫女看着一团和气，“奴才还没给您道喜呢！”
　　“喜？我有什么可喜啊——”
　　“新入选的秀女小主都会被安排侍寝的，如果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就有机会被封为常在、答应、要是再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当上贵人主子呢！”
　　璎珞只有苦笑。
　　丧失了人权与自由，在等级分明，规矩森严的宫里，应付一帮为着争夺男人、心理变态的女人，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只是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置身血雨腥风，为争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至死方休的一天！
　　璎珞起身，小宫女荣儿忙为她披上外衣。
　　八仙桌上，宫制荷包红得刺眼。
　　那本该是幸福出嫁时用到的红啊！
　　她越看越恼，抬手推落地上。
　　荣儿急急的捡起来，吹去浮尘，“小主，这可是您的秀女信物啊！大意不得！”
　　“替我收好吧，别让我再看见它。”
　　“是。”荣儿答应着，又发出声惊讶，“咦？这花样——”
　　“怎么了？”璎珞有些不耐烦。
　　“没，没什么，奴才只是觉得小主这荷包上的花样有些个与众不同……”
　　璎珞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室内只剩下璎珞被空旷的黑暗包围。
　　她不停地在想、不停地回忆册封大典的细节。
　　为什么皇帝会留下自己？
　　为什么太后不挽回？
　　照当时的情形看，皇帝似是在跟太后斗气？是那里出了问题？
　　绵忻呢？
　　他该在宫外热切等待着自己吧？
　　当他知道自己被留在了宫中，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被选秀女进宫后的第三天，照例可以接见自己娘家的女眷。
　　待到额娘瑞衡出现在自己面前，璎珞控制不住，一声“额娘——”，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
　　“明俊都跟我说了，傻丫头，为什么瞒着额娘？”
　　“绵忻呢？！他……”璎珞话刚说出口就被瑞衡堵了嘴。
　　瑞衡踌躇。
　　璎珞看在眼里，“额娘，告诉我实话！”
　　瑞衡警惕地环视四周，声音几不可闻，“唉——知道你被皇帝选上，疯了一样冲进了宫里，你哥哥怎么拉都拉不住——”瑞衡用帕子拭下眼角，“明俊怕他会出事儿，就一直在宫门外等着。直到黄昏他才出来，任凭问他什么，他都没反映，径直回了王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明俊现在还是王府里陪着他……”
　　“额娘，为什么会这样？”
　　璎珞问额娘，也是在问自己。
　　瑞衡轻抚女儿的面孔，替她擦去泪水。“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现在虽被皇上选中，说到底还只是秀女身份，没名位、没侍寝之前，就还有机会！”
　　瑞衡惶惶地握紧女儿的手，“为了额娘，为了他……你要好好珍重自己啊！”
　　璎珞从未见过额娘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心中酸楚，却强忍住了泪水点点头。
　　瑞衡这才放下心来。
　　“等会儿我去趟寿康宫，瑞王爷好歹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璎珞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瑞衡极力地缓和气氛，“看看，额娘把给你准备的首饰和银两都带来了。”
　　看到额娘带进宫来的东西，璎珞不解的问道：“不是说今年规矩格外的严，家眷不许往宫里送东西的吗？”
　　瑞衡一笑，颇有些暧昧。“是有这么回事儿，但防范的是别人。”
　　“别人？是谁啊？”
　　“防的是苗疆的巫蛊之术。”
　　“苗疆？四川？难道是她？”璎珞想到了失其氏云措，背后又是一寒。
　　瑞衡点点头，“在园子里徒手捉蛇的事儿我都知道了，难道皇后会不知道？”
　　“那也不能证明她会那些个神秘的蛊惑啊！”
　　“额娘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瑞衡压低了声音，郑重地嘱咐道：“你要事事小心，处处小心！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耳朵！”
　　璎珞敏感的看看四周，“这么说来，岂不是没一点隐私可言了？”
　　“宫里不比家里啊！”瑞衡颇有些惆怅。
　　“记住，万事有我们！你在宫里这些日子，只做到明哲保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