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传说》阿修罗飞天舞

1、突变

　　周熏衣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每当她看到周围不论是亲近的亦或是疏远的甚至是厌恶的同学们从心底发出那个年龄就会有的灿烂笑容，或者是疯也似的兴奋；每当她看到班主任老师以那样一种难以理解的关心和真诚看待班内的同学，或者是认真勤奋、兢兢业业对待自己的教师工作；每当她看到父亲、母亲对工作完全投入、对生活全副享受的神情；每当她看到爷爷奶奶乐此不疲地健身、交流……她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已经坏死了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那种感觉？
　　为什么我会有“了无生趣”这样的想法？只是，顺从地活下去。
　　周熏衣认为，自己需要心理老师的辅导。
　　可是，要和一个其他人、尤其是根本无法达到感同身受的人聊，不知道有多困难。
　　生活真没意思。
　　当这句话一出口。热情的心理辅导老师就会以诧异的眼神看着她。是的，大家都知道，周熏衣家庭环境优越，父母素质很高，家中民主气氛浓厚……就算是在学校里，她本人也学习优异，目前就任班长，人际关系良好，带班的班主任也是本校的精英教师，市级十佳班主任，宽容，善良，愿意倾听学生的心声，很多学生庆幸自己能在这个班级里，此外，根据近两年的综合评定成绩，毫无疑问，周熏衣应该可以保送省一级重点高中，没有任何升学压力。就这样的情况，没有任何不良因素，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花季少女，能有什么烦恼？居然会说生活没意思？
　　多半是无病呻吟。心理辅导老师的眼里已经下了定论。
　　这一点，周熏衣看得非常之清楚。
　　于是，到这里为止，谈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最后，体贴的女孩会说：“(⊙o⊙)哦，大概是因为最近精英班的一些研究没什么突破让我觉得很没成就感吧。”
　　然后，老师眼里的异样会立刻释然，美丽而和蔼地笑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一场经过千思万考，鼓起了万般勇气来倾吐并探讨自己的毛病的壮举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吧？
　　周熏衣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书包。
　　初冬，虽还未近六点，但暮色已经笼罩大地。
　　对于九年级的学生来说，这个时间回家，是属于很早的。
　　教室的灯在最后一节大自修的时候已经开启了，所以整个教室非常亮堂。
　　班上有近半的学生都在热烈地讨论尚未完成的回家作业，因为如果不在这个时间把不会做的题目弄通的话，回家可能就要熬夜了。
　　剩下一部分学生开始忙碌地准备值日工作。
　　班主任王老师，一个四十左右的、打扮精致的都会女性，脸上露着温婉的表情，正在和体育委员商量着什么事情。
　　和平日完全一样的一个傍晚。
　　周熏衣早已完成作业，同时她的作业本和习题卷都已经被好友借走。今天是周五，因此没有精英班的补习课。此外，各项竞赛班在周五也都会停掉，这是学校一个很尊重师生的周末的一个举措。本周也没有轮到她值周，所以周熏衣可以施施然地收拾书包准备走人。
　　什么情况下，可以让这种周围吵吵嚷嚷的噪音瞬间消失？
　　周熏衣郁闷地想着，说实话，即使是已经十多年了，她依然没有习惯嘈杂的声音。这种声音，从幼儿园、小学、直到初中，一直都伴随着自己的生活。人声鼎沸。正常的人该感到温暖。而她，却觉得烦躁。
　　当然，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
　　不是说没有尝试过，尝试过，没有成功。所以就目前来说，她没能改变自己。
　　既然如此，周熏衣就只好努力克制压抑。
　　唯一的解决途径是忍耐，或者逃避。
　　周熏衣终于整理好书包，确信自己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也没有任何遗漏的工作。这个面容清秀、性格稳定的成熟女孩——老师的评语——准备离开教室回家。
　　呃，在这种一向从无例外从无风波的惯例常规回家过程中，会发生意外，当然是属于极其特殊的情况。
　　然而，此刻，就发生了变故。
　　周熏衣的耳朵突然变得非常舒服。
　　她觉察到，周围变得非常安静。
　　所有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接着，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男孩。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
　　她估计，是从那个男孩走进教室这一刻开始，周围的声音都静止了。
　　原因很简单。
　　这是一个变故。
　　第一，这个男孩不是学校的学生。他没有穿校服。既然他没有穿校服，他是怎么通过门卫进入学校的呢？
　　第二，这个男孩的穿着太过奇特，样子太过古怪，因此让大家都觉得很怪异。
　　到很久很久以后，周熏衣还记得那天那个男孩的样子。
　　他是短发。却有点长，但又长得称不上是长发。他的头发到处掺杂着烟灰白，让人不禁怀疑他少白头。
　　他的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让周熏衣想起很多欧美片里的吸血僵尸。
　　总算他的容貌还算端正，所以也可以看到几个花痴女同学的着迷眼神。
　　最为古怪的是他的衣服。
　　一身黑衣。
　　看起来像是中山装。
　　但是，胸口却绣着一颗银白色的骷髅。
　　他是混帮派的吗？
　　教室里静止了三五秒钟后，立刻代之以更加沸腾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全是男生女生毫不掩饰的疑问声：他是谁？他来找谁？他怎么进来的？
　　而班主任王老师，上前一步，拦住了这名来历不明的古怪男生：“请问这位同学？你是谁？你找谁？”
　　虽然王老师的声音被周围的吵闹声遮盖住，但是周熏衣还是从王老师一贯的行事和嘴唇的形状猜到了王老师询问的语句。
　　黑衣男孩猛地挥起了右臂。
　　周熏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个白乎乎的身影随着那挥起的右臂飞了出去，以巨大的声音撞击在教室朝南的窗户上。玻璃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那个身影软软地随着碎玻璃砸在地上，鲜血慢慢地从那个身体后面渗开来。
　　教室里所有的声音再一次在瞬间静止。
　　所有的同学都惊呆了。
　　王老师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她温婉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她挣扎着在地上蠕动，似乎要努力站起来，但是看起来由于受伤不轻，也可能是震惊过度，因此她努力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黑衣男孩根本没有再看一眼王老师，他径自朝着周熏衣而来。
　　周熏衣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死定了？
　　虽然并不留恋人世间，可是听说死亡是很痛苦的……周熏衣开始害怕起来。
　　不过她只能害怕三秒钟。
　　三秒钟后，“死神”已经到了她面前。
　　他伸出手，那只苍白、瘦削、嶙峋的手抓住了周熏衣的脖颈。
　　周熏衣听到周围又开始人声鼎沸，炸开锅一样的声音。有的同学奔跑出去了，有的同学去扶王老师，有的同学在尖叫，眼角还看到有几个平时走得近的男同学拿着扫帚、拖把过来嚷嚷着让黑衣男孩放开她。
　　然而依然只有三秒。
　　三秒后，死亡一样的黑暗和寂静笼罩了周熏衣。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