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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是给我的温柔 ...

  •   大娘对爹说:“悦儿已经满十五岁了,可以嫁人了。”
      爹说:“她离家八年,这才回家。我想多留她几日。”
      大娘哼了一声:“你以为她像我们优儿那般天姿国色,将来是进宫伺候皇帝的命?她姿色平凡,性子沉闷,跟那什么道人学了一堆邪门歪术,成天关在房间里画符。这样的女子谁想要?老爷,不是我说,你不早点计划,恐怕过几年她不好的名声传了出去,就找不到好点的人家了。”
      爹叹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别同她说。”
      大娘不屑:“我同她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她站在书房外的紫藤架下,一字不漏都听在耳里。
      那是一个明媚的夏日,紫藤花正开灿烂,像一帘燃烧的紫云。她的一生似乎就在这升平和乐的阳光中沉淀了下来。
      她的那个小院还是那么寂静,高高的围墙,却是再也没有少年爬过来同她玩耍。奶娘的眼神愈发不好使,大娘只派了一个小丫鬟来伺候她。小丫鬟势利,比她这个主子还挑剔,她训斥了她几句,却反而被大娘指责娇纵。
      就这时候,妹妹优然要去郊外别院消暑。别院在京郊清凉湖畔,依山傍水,附近还有许多贵族别院。据说君优然要去消暑的消息一传出,京城里许多公子都立刻赶到清凉湖,就为了有机会见到绝世佳人一面。
      她也在同行人一列,虽然是君府大小姐,却像是半个侍女。大娘让她同去,一是想向人表示她一视同仁,其二,恐怕也是不想看到她吧。
      好在她也不想看到那个女人。
      清凉湖,碧水青山,楼宇华美,宛若桃源。君家别院半掩山间,青瀑垂下,地理位置真是得天独厚。君优然乌发松挽,纱衣拽地,翩跹如蝶,面若皎玉,亮丽清华,无愧东岷第一美女的称号。
      东岷第一美人,头永远是高昂着的,高傲、美丽、目空一切。她们姐妹俩几日下来对话不过十句。白日里,妹妹吟诗做画,姐姐房内习字看书;晚上,妹妹同闺友对酒话女儿私话,姐姐凭栏看月入清池。
      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清闲该多好,不用嫁人,不用爱与恨。
      那日天气微凉,君优然一时心血来潮,出门骑马。回来的时候,姐妹俩在廊里匆匆一个照面。君优然满面红光,目中春水荡漾,娇不胜羞。她便知道事情起了变化了。
      少女的世界里,恋爱已是地动山摇。
      君优然叫上各个名门千金,香薰贴请来那些王孙公子,一同饮酒赛诗。她是君家大小姐,虽然没兴趣,却也不得不参加。
      云鬓衣香,觥筹交错。君优然笑得格外妩媚动人,特意穿上翠绿纱裙,宛如林中仙子,鹤立群芳。她的那个心上人,大概就在宾客中吧。
      她浅尝了一口点心,意兴阑珊,靠着水榭的勾栏望着波澜天光,出了神,连行酒令传到她面前都未察觉。
      君大小姐乃世外高人,别是不屑我们这等俗人的游戏吧?
      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这么说了一句,引得众人哄笑,她一下成了中目焦点。君家大小姐不得宠,人尽皆知,于是那些笑里多少都带着鄙夷,为着附和讨好君优然。君优然亦恼怒地瞪着她,埋怨她弄砸了精心布置的酒会。
      她淡然一笑,接过酒杯,轻声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语毕,水榭内一片寂静。她仰头将酒一饮而进。
      急了点,呛住,半捂着嘴轻咳。
      一道温暖的视线投向她。她抬起头,看到君优然右侧一个华服的男子正微笑着看着她。年轻,俊美,眼里有清冷的鹰隼般的光芒。
      非池中之物啊。
      这是她离席前脑海里的念头。
      但是她不知道,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会是在她的新婚之夜。他是她的夫。

      文思慢慢醒来,感觉自己身子一团酸软,像是被捶打过一遍。身下很柔软,像陷在棉花里一样。她张开眼,身上盖着的是上好的绸缎薄棉被,头枕着的似乎是挺现代的鹅毛枕头。
      她在一间非常宽敞的屋子里,原木清漆的地板,两人合抱的大柱子,高高的横梁,明亮通彻。床前屏风上绘制着精美的玉兰,案几上放着翡翠玉器,青铜香鼎里飘出袅袅青烟。
      非常的高雅华美。
      是哪里?
      然后她听到了潮水的声音。
      支撑着酸痛的身子起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柔软的薄纱,冰凉的绸缎,山岚一般的苍青色。非常舒适,给她换衣服的人似乎知道她喜欢这颜色和面料。
      她赤着足缓缓往外走去,风从敞开的门刮进来,带着水气。屋檐上似乎悬挂有风铃,此刻正叮当作响。
      屋外一片水色天光,远黛青山衬托下是烟波浩淼的湖泊,宽广浩瀚,看不到尽头。翠鸟展翅在湖面掠过,清脆的鸣叫声悦耳如歌。
      古朴、宏大的建筑依山傍水,这里似乎世外桃源。
      而她前一刻的记忆是自己心痛如刀搅,昏死过去。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摸上胸口。
      “还疼吗?”
      低沉温柔的声音。陌生的声音。
      文思侧过身去,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眼睛里流露出关切的目光。
      也许这关切,并不是给她的。
      她问:“这是哪里?”
      赵潜轻踱了过来。
      “这是我教里。”
      教?寒水教?
      “那这就是寒水湖了?”
      “是。”赵潜微笑,“很美的湖是吧?你以前说在这里修建房屋必定非常惬意。如今我在这里修筑了主教宫殿,果真如你所说一般。每天看湖光山色,心情舒畅。却是,愈发想念你了……”
      文思不自在地别过脸,“我不是你想念的那个人。”
      赵潜苦涩地笑了,“我说是就是。”
      文思叹一口气,“我朋友呢?”
      赵潜说:“他们都在来仪堂歇息,教众不会怠慢他们的。”
      “哦。”文思躲避着他灼热的目光,“那……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照料一番。我想同他们一起走了。”
      “你要去哪里?”赵潜脸色立刻阴翳了几分。
      文思被他一吼,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讷讷道:“去……北离啊……”
      赵潜的脸色却缓和了下来,“也是,是该去找澹台。”
      澹台是什么东西?
      文思还没问,就听赵公子说:“谁给你下的毒?”
      文思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毒?不是解了吗?”
      赵潜眉毛微微一皱,立刻改口:“是啊,已经解了。不过当初是谁给你下的?”
      “我不知道。”文思不自在,“你问完了吗?我想找我朋友了。”
      赵潜脸上浮现落寞的神情,他轻声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多聊一会儿不行吗?”
      文思听他温柔的声音,心底一软。这个男人应该是爱着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的,她现在鸪占雀巢,也该对他和善一点。
      她转回身来。
      赵潜的眼里盈满深情,虽然不是给她的,也让她非常感动。
      可是,既然这么爱君悦然,为什么又错过了她?
      文思感觉头一阵晕眩,体内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君悦然,那你呢?你爱这个男人吗?
      “你们……我们……以前是夫妻?”
      赵潜充满柔情地微微一笑:“我们一直是夫妻。”
      “君悦然被废了。”
      “那是先皇的旨意。在我心中我的妻子只有你。”
      文思抬起头来:“你没有保护好她。”
      赵潜痛苦内疚地低下头:“那是我的错。”
      他的手在袖子里颤抖。
      文思心中感情阵阵翻涌,让她无所适从。
      赵潜忽然说:“其实,你变化很大。真的很大,你以前从来不会那样笑。像个孩子一样笑。”
      文思忽然对君悦然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以前怎么笑的?”
      “你永远在思考,你的笑总是包含着太多的深意,我都无法捉摸。”
      看来君悦然有着高深的精神世界。
      “你性格开朗了。这样很好,以前你总是不开心。当然是因为我……”
      “你?”文思皱眉,“你做了什么?”
      赵潜突然有点犹豫。
      文思斜眼看他:“江明月说……”
      “别听她说!”赵潜立刻道,“不是那样的。那是有人故意诬陷你,而先皇本就有废你的意思,于是顺水推舟。”
      “先皇为什么要废我?”文思很不解。
      赵潜苦笑:“因为你太出色。一个太子,不能有一个太出色的妃子,而且那时候君家在朝在野都已是树大招风。更何况……还有别的皇子也爱上了你……”
      文思震惊地盯着他。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谁?”
      赵潜的笑容隐约带上了一丝阴冷狠毒,但是转瞬即逝,快得让文思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也是,窥视自己老婆的人,自然也就是情敌了。有谁想到情敌会有好脸色?
      赵潜重叹一声:“不过,我终究没能救你,是我的错。”
      “那你现在……怎么……从太子变成教主?”这个反政府也反得太彻底了吧。
      赵潜一笑,“没人知道我母亲是前任教主的独生女儿。她当年为了我父皇离教以一个平民女子身份入了后宫,三前宠爱于一身,可惜红颜薄命,生下我没多久就病逝了。皇帝有无数个女人,很快就忘了她,也忽略了我这个儿子。也只有外公还惦记着我,派人常潜进宫来看我。九岁那年,我被大皇子寻事挑衅,打得遍体鳞伤。外公于是派了教中右护法扮成侍卫来到我身边,一边保护我,一边暗中教我文学武功……这些你都忘了?”
      文思当然不记得以前曾听过。她只是边听边在想这故事怎么有点耳熟,一个邪教的娘和外公,难道他还有一个吸血鬼舅舅叫蝙蝠王?
      正想调侃这位“赵无忌”几句,忽然听到江明月的声音。
      “师姐,你少听他说,都是苦肉计!”
      赵潜冷冷瞟了匆匆赶来的江明月一眼,对文思点点头,扬长而去。
      江明月似乎本以为可以大吵一架,结果不战而胜,觉得尊严收到挑战,非常不舒服,气得直跺脚。
      文思问:“你怎么又找上我的?”
      江明月说:“我听说你在江宁府出现了,于是追过去,碰到赵家十三,抓着他问出来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师姐,你是忘了吗?不要紧,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要求你想起来,不想起来更好呢!”
      她的眼圈有点红,文思很感动。这个女孩子是真心为君悦然着想的啊。
      文思转过头,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站在远处廊下。平静的表情,平静的眼神,但是文思看得到里面的担忧。
      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
      阿龙笑了,“我很好。不好的是你。”
      “可是你这里写着忧愁呢。”文思指着自己的眼睛。
      阿龙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宽大厚实的手掌,薄拨的茧。
      “龙……”
      “我们立刻起程吧!”
      “啊?”这么急?
      “青儿已经去收拾了,我们立刻起程。江姑娘,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们一路。”
      “当然!”江明月积极地有点过分,“我跟定你们了!”
      文思问:“那……那个位赵教主呢?”
      “他该怎么就怎么,就是别想跟着我们!”江明月道。
      阿龙说:“我们午饭后就动身。”他低头看了一眼,“文思,你先去穿上鞋子!”
      文思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作为现代人,光着脚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就是很不好意思。君悦然的这双脚白皙纤秀,被铜褐色的地板一衬,有些妩媚的感觉,像是在诱惑什么。
      她急忙用裙子遮着脚小跑了回去。
      午饭后他们起程。赵潜大教主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伤离别。他那人是比较典型的少年缺爱造成的人格缺失,不擅表达,占有欲强,还有天下男人都有的野心勃勃。君悦然也许确实是他爱的女人,可是同他的事业比,这份爱又有多重呢?
      文思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知道爱情的脆弱。君悦然是服毒而死的,又可以说是郁郁而终,是什么导致她这样一个奇才佳人;这样一个在很多方面都有优越感和优越性的现代女子走到那样一步?
      阿龙将文思扶上车。
      文思问:“下一站是哪里?”
      “傍晚就可以到达丘山关。”
      “是两国交界的关口了?”
      阿龙点头。
      文思一笑:“那我们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不是给我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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