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成仁》昼火

6、chapter6

　　他领着我们去了教职工宿舍，想必已经是学校里条件最好的住宿了，但依然破旧，连我之前的高中都比不上，更何况基地的宿舍了，我倒是勉强可以接受，看向他们，虽然不耐烦，但也是各自挑了一个床位。

　　“下一步怎么办，也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姚青抱怨道，“况且咱们也没办法确定凶手就是李妙珍的哥哥，要是能确定，守株待兔就算了，可万一不是呢？”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我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万一不是，那在我们守在这的时候，说不定别的地方同样会发生火灾。

　　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离门口最近的武赟去开了门，是一位穿着校服的姑娘，看起来十分老实，那姑娘身形半躲在门后，小心地问：“你们就是今天抓李明的人吗。”

　　我们几个互相交换了眼神，异能者的事情不是随便可以和普通人说的存在，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多少知道点什么。

　　“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我问道。

　　“我路过校长办公室，听见你们在说李妙珍的事。”她缓缓走了进来，露出完整的面孔，刚刚遮住的半张脸上赫然是一处巨大的瘢痕，从下巴一直延伸到眼睑下方。

　　“这个疤从小就有了。”她躲闪着视线，“我是李妙珍的好朋友，叫王可，和李明是同一级的学生。”

　　孟涛搬出一把椅子，“王可同学，你先坐吧。”

　　“谢谢。”她依然小心翼翼，“你们是警察吗？”

　　“差不多吧。”姚青答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替你主持公道。”

　　“不是我，是妙珍。”王可低下头，她的肩膀上下起伏着，久久才平复下来。

　　“我和妙珍是同班同学，都是服装系的学生，妙珍有一个亲大哥，叫李新刚，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开了家汽修厂供她读书，妙珍很漂亮，学习也好，所以招惹上了李明这样的小流氓，李明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害得妙珍的裙子在演讲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觉得是她为了摆弄风骚弄出来的把戏，可是妙珍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后来李明一直恬不知耻的骚扰她，还说只有他才不计前嫌要她这样的女人，再后来……”她擦了擦眼泪，“妙珍休学回家，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她，便听说她退学了。”

　　“岂有此理，今天就应该直接杀了那个小流氓。”姚青恼怒道，“那家伙手里可也是一条人命啊。”

　　“回去之后我会和上面汇报。”孟涛安抚道，“所以呢，王可同学，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我心里正不满孟涛态度如此冷酷，却发现他与王可双目相对之时，后者却心虚地挪开视线。

　　“武赟，麻烦你了。”孟涛摁住王可，并未用太大的力道，他伸手去触摸王可脸上的瘢痕，指尖轻轻一挑，便去掉了一块。

　　原来她脸上的瘢痕是自己画的！

　　武赟面色有些沉重，他读心时，会和被读心的对象一样紧闭着双眼，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恐怕情况不妙。

　　“她是来拖着我们的。”武赟收回手，“快去礼堂，别管王可了，这sb负责人，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开集会。”

　　“凶手就是李新刚，李妙珍自杀以后，他收到了学校霸凌李妙珍的小团体寄来的光盘，录了李妙珍在学校被霸凌的过程。”武赟边跑边和我们补充道，“李妙珍自杀以后并没有立马死亡，而是在医院抢救了一段时间，李新刚为了救命借了高利贷，但因为照顾李妙珍无力偿还，高利贷拔了李妙珍的氧气管，同时派人打了李新刚一顿，但他们派去的人全都死无踪迹，李新刚也拥有了异能。”

　　武赟面色凝重，“按照李新刚所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救下了他，同时让他拥有了异能，他借此机会得以向这所学校的学生复仇，一开始他只是偶尔报复当时亲手霸凌李妙珍的人，但后面他决定把当时所有未施以援手的人全杀了。“

　　礼堂就在眼前，但太晚了，已经冒起了浓浓的黑烟，门口透出的火光之中，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他的能力是完全烧死生命体。”武赟用衣服捂住口鼻，“所以不可能有人在他的恨意下活下来。”

　　“按照计划行事。”我们冲了进去，里面仿佛是燃烧着业火的无间地狱，那股气味令人无比作呕，几乎不能集中注意力。

　　礼堂的舞台上站着一个身影，武赟大喊道，“那就是李新刚。”

　　他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能看得出来常年操劳体力活，他没有挣扎，反倒是用一种解脱般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们就是来抓我的人吗？看来小可做得不错，我的仇刚好也报完了。”

　　文征向孟涛作了手势，孟涛上前摁住他，“既然你已经认罪，我们会羁押你前往基地接受审判。”

　　“没有这个必要了。”李新刚咧着嘴大笑起来。

　　“他的异能一开始没有这么强吧。”开口的是文征，“我听说有一种方法，就是用生命作代价，来无限加强异能，如果只是普通的火系异能，燃烧同样需要助燃物和可燃物，但加强后的火系异能可以无视这些条件，从而被基地发觉吧。”

　　“看来只杀了123名学生是你当时的上限吗。”孟涛似有怜悯，“我替你了断吧。”

　　他的刀刃即将落下之时，我听到王可的声音。

　　“住手！”她似乎是一路跑来的，正剧烈地喘息着，因为目标的终结，火焰早已熄灭，没有伤她分毫。

　　“大哥，你不要走。”她紧紧抱住李新刚，眼泪打湿了一片，“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拦住你。”

　　李新刚的手指粗长，指节额外的大，同样是常做体力活的表现，但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擦去王可脸上伪装的瘢痕，即便手已经不断地颤抖，但力度依然轻柔。

　　“小可，让你伤心了。”

　　“带她走。”李新刚朝我们喊道，孟涛眼疾手快，一把扛过王可，只在那一瞬间，李新刚的身体仿佛从内部开始燃烧的木头一样，一瞬间化为灰烬。

　　“李大哥。”王可哭着挣扎着，却被孟涛一把打晕，若非空气中仍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在完好无损的礼堂中，谁又会相信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火灾呢？

　　“我们去看过的现场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姚青喃喃道，“居然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异能。”

　　张远站在门口，他似乎早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了，他倒是毫不意外，只是接过孟涛怀里的王可。

　　“有点麻烦啊，学校的负责人也在火灾中丧生了。”张远的语气却是没有丝毫感到意外，“这位同学我会安置好的，基地的车已经来接你们了。”

　　此时夕阳西下，张远背对着斜阳，脸上笼罩着一层抹不去的阴影，我想起了李新刚与李妙珍荒芜的家中，那抹不净的灰尘。
　　“你这是扔了什么？”姚青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力，凑到垃圾桶边。

　　“没什么。”我掰断了最后一张光盘，随手扔进其他垃圾那栏。

　　文征道：“感觉被张远算计了一道呢。”

　　见我没有回答，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位的确给了他很丰厚的报酬。”

　　他的手指向一边，“常小姐给你的枪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看过去，是李明，他此刻大概就是姚青看到的那副赤身裸体的样子，他又侥幸逃过一劫。我应该是愤愤不平的吧，心脏咚咚地跳着，身体却莫名地轻松，抬臂，瞄准，只在一瞬间他便倒了下去。

　　那把枪没有任何声音，连李明的尸体似乎也在慢慢消失，张远怀里的王可似乎被什么惊醒，她示意张远放下她，朝我们的方向跑来。

　　她没有看向李明，只是对我说了声谢谢。

　　擦掉了脸上的伪装，是一张细腻的面孔，“为什么要画上这么明显的伤疤呢？”我仍是不解。

　　“其实我和妙珍是受害者同盟。”她垂下头，“我也离开学校很多年了。”

　　她的手覆在平整的皮肤上，“我也想亲眼看看他们的死法，但混在人群里，李大哥控制不好攻击目标，有了这个就可以很明显地分清了，我想过要杀人复仇，却没想过要死这么多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李大哥了。”

　　她最后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才是真正的唐泰斯吗，不过她幸运多了，有人替她报完了所有的仇。”文征道，我无暇顾及，朝着王可离开的方向喊道：“王可，活下去。”

　　“她会的。”是张远，他摆了摆手，我们上了来时的面包车，内心翻涌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文征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我才注意到，原来是我哭了。

　　“这次任务不会算失败了吧。”姚青也有些郁闷，孟涛安慰道，“这次的任务是抓住凶手，不管怎么说是抓住了。”

　　“我回去会和张远一起写报告，应该可以休息几天了。”

　　“没想到这个任务居然一下午就解决了，本来以为会遇到穷凶极恶的对手呢，完全是来走了个过场。”姚青依旧闷闷不乐，“而且那个李明，完全拉低了咱们异能者的逼格啊。”

　　“什么李明？”孟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姚青心领神会地闭上嘴，神色好了一些。

　　虽说的确没做什么事，但大家好像都有些累，今天的时间几乎全花在路上了，车内不约而同地睡过去了一片，除了我和司机以外，居然全都在睡觉。

　　我心虚地拿出了那把手枪，虽说孟涛说过这把枪别人看不到，但我对异能的相信程度仍然有限，不时还小心着有没有人醒来。

　　这把枪是左轮手枪的样式，但并不需要装填子弹，我试着辨认着转轮上刻着的字母，大概拼出了四个词。

　　life，memory，existence，ability.

　　性命，记忆，存在，天赋。

　　刚刚开枪时，应该是性命的位置，现在朝外的膛室上刻着记忆，难道这把枪可以消除这四样东西？

　　我不敢再试，连忙收了起来，刚刚开枪时，我的内心算是毫无波澜，可能现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去了，刚摸完枪的手都在抖。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准备分散一下注意力，却看到之前同学密密麻麻传来的消息。

　　你怎么突然转学了？
　　新学校怎么样？

　　我收到了好多曾经交往不深的同学发来的消息，一刹那，仿佛天堂与地狱般的两个极端。

　　即便李明枉为人，我刚刚亲手结束了一条生命。

　　明明几天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巨大的落差感中，我迷茫地发着呆，在到站之后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