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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起“死”回生(2)(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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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曲小心翼翼地端着刚熬好的药,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药碗在他手中微微晃动,热气袅袅升起,带着苦涩的香气。
行至床前,他正欲低头查看封灵籁的状况,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潋滟如春水的凤眼。那双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眸光清冷而深邃。
他心头一颤,手一抖,药碗险些脱手而出。他慌忙稳住碗,脸上泛起一抹窘迫的红晕,磕磕绊绊地说道:“姑……姑娘,你醒了?我师父出去了,他……他嘱咐我熬药给你喝。现下药已熬好,你……我喂你喝?”
封灵籁刚从噩梦中惊醒,额间还残留着冷汗。她正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试图理清思绪,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药碗走到床前。少年见她醒来,显然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模样让她心中微微一松。
她有些想笑,却又觉得不合时宜,生生将那股笑意压了下去。此刻的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她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帐幔,心中满是疑惑——这是哪儿?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如烟雾般散去,她努力回想,却只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片段。最终,她决定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这是……咳咳……”
话未说完,喉咙便如被火烧般灼痛,干涩得仿佛每一寸都在撕裂。她日日喝着那浓苦的药,嗓子早已不堪重负,此刻一开口,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小曲听见封灵籁痛苦的咳嗽声,心中一紧,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转身为她倒了一杯清水。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封灵籁勉强半坐起身,接过水杯,小口啜饮。清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如同甘霖滋润久旱的土地,瞬间缓解了那股灼烧般的疼痛。
然而,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虚弱至极,仅仅是半起身的动作便让她眼前金星乱冒,脑袋胀痛难忍,胃里翻江倒海般恶心。她无力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眉头紧蹙,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曲见状,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心中焦急万分。师父交代的药还未喂完,药汤却已快凉了。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再次叫醒封灵籁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喜,转头望去,只见戚玉嶂已跨过门槛,正将手中的油伞收起,轻轻靠在门框边。伞面上的雨水顺着纹路缓缓滴落,发出细微的“嘀嗒”声,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小曲如获救星,快步跑到戚玉嶂面前,满脸欣喜:“师父,您回来啦!”
戚玉嶂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不过一日未见,怎的就像隔了三秋般想我?”
小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仍忍不住追问道:“师父,您去哪儿了?累不累?有没有被雨淋湿?”
戚玉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径直走向封灵籁的床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低声问道:“药喂了吗?”
这一问,小曲才猛然想起正事,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这一顿……还没喂。”他怕师父责怪,赶忙解释道,“美鲛人姐姐醒了,她想喝水,我就先倒了水给她喝。刚喝完她就躺下了,我正打算叫她起来喝药,您就回来了。”
此时,封灵籁虽闭着眼,却早已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她本想偏头去看,奈何身体虚弱至极,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作罢。她静静地躺着,耳边传来戚玉嶂沉稳的脚步声,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戚玉嶂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封灵籁的脸色,眉头微蹙。他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腕间,指尖触及她冰凉的肌肤,心中不由一沉。片刻后,他收回手,转身对小曲说道:“药凉了,去重新煎一碗。”
小曲连忙点头,端起药碗快步退了出去。
房内静谧无声,唯有床边站着的戚玉嶂与床榻上躺着的封灵籁相对无言。
封灵籁虽头脑昏沉,却已从方才的对话中听出,正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她强撑着精神,率先开口,声音虽微弱却带着诚挚的感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戚玉嶂闻言,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语气温和而淡然:“客气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又问道:“姑娘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在?想必这几日姑娘失踪,家里人也着急,不如我替姑娘跑个腿,也好叫你家里人安心?”
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封灵籁只觉头痛欲裂,仿佛被人闷头一棍,又似被利刃劈开脑壳,刺痛难忍。她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望着屋顶的悬梁,久久未能回应。
戚玉嶂见她神色恍惚,正欲再问,却被端着药碗匆匆赶来的小曲打断。小曲将药碗递到他手中,恭敬道:“师父,药好了。”
戚玉嶂接过药碗,站起身,语气轻柔地对仍在出神的封灵籁说道:“姑娘,喝药了,喝了药伤才好得快。”
封灵籁闻言,缓缓将视线从悬梁移至戚玉嶂的脸上。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容貌——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她心中不由一动,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好。”
话音落下,在小曲和戚玉嶂的搀扶下,封灵籁半坐起身。小曲又从衣柜中取来一只新枕头,垫在她的腰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封灵籁尝试抬手,却还未抬起半寸,肩膀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眉头紧蹙,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一切,戚玉嶂都看在眼里。他温声安慰道:“姑娘,伤筋动骨都需一百天,你再多养养,莫担忧。我可是神医。”话语中除了安慰,还带着几分自信与骄傲。
封灵籁第一次见人安慰别人还不忘自夸,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好的,神医大人。”
一旁的小曲闻言,捂嘴偷笑,眼中满是促狭。
戚玉嶂倒也不觉尴尬,神色自若地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到封灵籁唇边。她低头喝下,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却因他温柔的动作而显得不那么难以下咽。
很快,碗中的药便见了底。戚玉嶂将药碗递给小曲,又细心地为封灵籁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在下戚玉嶂,姑娘好生休息,若有不适,随时唤我。”
封灵籁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与依赖。她闭上眼,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安心,仿佛在这陌生的地方,找到了暂时的归宿。
*
春雨初歇,梨花带雨,宛若珠玉点缀于枝头,清风拂过,花影漫舞,似有暗香浮动。
廊上的药香清苦,袅袅升起,如丝如缕,缠绵于空中,久久不散。
封灵籁躺了一月有余,身体虽未痊愈,却已能下床走动。春寒料峭,晨露未散,她披了一件白狐毛做的披风,缓步来到廊下,与正在熬药的小曲轻声交谈。
白狐披风是戚玉嶂送她的礼物,他说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的病人痊愈,他便送他们一份礼物庆贺他们“重生”。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行医救人已是善举,竟还以礼物相赠,真是个活菩萨。
而戚玉嶂一清早便唤醒小曲,交代了些事宜后便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封灵籁端坐在小曲身旁的小木凳上,托腮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百无聊赖地问道:“小曲儿,你师父去哪了?怎么每日一清早就外出?”
小曲手中摇晃蒲扇的动作不停,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自从师父救你回来后,他便总外出,有时早些,晚饭前便回来;有时又晚到我快要睡时才回来,连他最爱钓的海鱼也不去了。”
封灵籁闻言,眼帘微垂,心中隐隐猜测,戚玉嶂或许是为她去寻找她的家人了。她醒来已一月有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她曾以为自己伤到了头,才会失去记忆,可戚玉嶂却笃定地告诉她,她并未失忆,确切说,不是因外力失去记忆,而是心病。是她自己选择逃避,不愿想起一切,故而药石无医。
戚玉嶂常宽慰她,若不愿想便不想,等哪日愿想了,自然都会想起来,不必勉强自己。失忆,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封灵籁觉得他说得对,可心中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时常透不过气来。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一旦想得久了,脑袋便如被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令她懊恼不已。
廊外的梨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封灵籁望着那纷飞的花影,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正当她思绪翻飞时,篱笆院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声音急促而慌乱。封灵籁凝神细听,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戚玉嶂”的名字。
一旁熬药的小曲也听见了,抬头望了望院外,眉头微皱。然而,药壶中的药快要好了,他无暇分身,只得继续守在炉前。
封灵籁见状,便主动起身,替他前去查看。
还未等她行至大门,一群庄稼汉已抬着一个右腿血肉模糊的男人闯进了院子。那男人的右腿像是被野兽生生咬断,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众人见喊了许久也不见戚玉嶂出来,急得满头大汗,转头对避让在一旁的封灵籁喊道:“你家相公呢?快寻他出来!张老三被狼咬断了腿,再不医治,怕是性命难保!”
封灵籁闻言,眉头微蹙,本想解释自己并非戚玉嶂的娘子,却见张老三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显然伤势极重。她顾不得其他,立马当机立断,指挥众人将张老三抬进屋中。
人虽躺在了榻上,封灵籁却犯了难。戚玉嶂外出未归,她不通医理,根本无法为张老三医治。而张老三的伤势如此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恐怕性命难保。
小曲儿虽跟在戚玉嶂身边学过几年医,但毕竟才十岁,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她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处理这么重的伤。一来,怕他医术不精,误了张老三的性命;二来,怕他年纪小,若出了差错,难免被人责难。
封灵籁站在榻前,眉头紧锁,心中焦急万分。屋外的庄稼汉们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张望,显然已是心急如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封灵籁抬头望去,只见戚玉嶂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手中还提着一篮新鲜的草药。
“师父!”小曲儿如释重负,连忙迎上前。
戚玉嶂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屋内的紧张气氛。他目光一扫,落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张老三身上,眉头微皱,快步走上前,沉声道:“怎么回事?”
封灵籁见他回来,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情况简要说明。
戚玉嶂听完,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走到榻前,仔细检查张老三的伤势。片刻后,他转头对小曲儿吩咐道:“去取我的药箱来,再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
小曲儿应声而去,封灵籁则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戚玉嶂熟练地为张老三处理伤口。
封灵籁看了一会儿,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悄然退至屋外。她将药壶里凉了的药重新温过一遍,随后取来碗,将药汁倒出。她捏住鼻子,快速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腿上的疼痛也随之减轻了几分。
她坐在廊下的小木凳上,目光虽望着院中盛开的梨花,耳朵却专注地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传来戚玉嶂沉稳的指挥声和小曲儿忙碌的脚步声,她心中不禁感慨:术业有专攻,果然不假。
晚霞猩红一片,如同火烧。
身后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道谢声。封灵籁站起身,挪开挡路的木凳,只见庄稼汉们抬着已无大碍的张老三从屋内走出。
张老三的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已有了血色,显然戚玉嶂的医术起了奇效。
一群人从她身旁经过,封灵籁目送他们离开,心中对戚玉嶂的敬佩又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