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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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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贾母派人去史侯府上接了侄孙女湘云来。这姑娘也是贾母院里的常驻人员,往常宝玉住着碧纱橱,她来时便随贾母住套间。如今宝玉跟着贾母住,她只能跟新来的林姐姐挤碧纱橱。
作为最早在贾母身边争宠的一员,她瞬间就将预警等级提到最高。老太太的正经孙女也就进了宫的元春姐姐住过正房,这个老祖宗的外孙女,不可小觑。
王喜凤对小姑娘的小心思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立的是持身守正的小古板人设,并不需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高兴了大家一处说话,不高兴了躺着养病就是。反正她这体虚也不是三两年就养好,装柔弱还是真柔弱连本人都分不大清。
大家小姐都有丫鬟陪床的传统,有的是在脚踏上打地铺,有的是一床睡。一来主子身边有人作伴不至于害怕,二来夜里喝水起夜也方便伺候。王喜凤房里多了湘云,两人只得一床睡。王喜凤独睡惯了,颇有些不适应,可贾母这样安排,只能咬牙将就。
房里多了个湘云,宝玉便又成了常客,见天过来窜门。这两个人才是从小一处长大,湘云还时常换了宝玉的衣服扮小男孩,连老太太都将她认错成宝玉。这样的小小恶作剧,大了也是一出佳话。
没多长时日,天气转暖,贾母就安排人收拾荣庆堂的厢房,安排两个玉儿择日搬出正房。人老了怕寂寞是真的,怕吵也是真的。三个孩子住在正房,老太太也有点顶不住这份热闹。
宝玉兴奋不已,给自己的屋子取名“绛云轩”,带着一帮子心比天高的副小姐们开启新生活。王喜凤无可无不可,丫鬟们离了贾母房里老资格们的碾压,觉得更自在些。湘云倒成了随贾母住正房的独苗,只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搬家。她住些时日便又要被叔婶接走,常年两头住,两头都靠不上。幸而她没心没肺惯了,并不因此自怨自嗟。
王喜凤刚刚入府时,贾母见着她便想起早逝的女儿,祖孙两人免不了一番痛哭。王喜凤除了吃饭定省,便不怎么往贾母跟前凑。时日久了,贾母放开怀抱,王喜凤也适应了这个病歪歪的身子,祖孙两个相处越发融洽。
王喜凤深知贾母喜欢怎样的女儿家。凤姐儿占了两样:嘴乖又识时务;湘云天真娇憨极为可爱;黛玉却有点跟年龄不相称的古板。她又不是靠撒娇卖乖上位,只拼亲妈就遥遥领先。何况,老太太一年老过一年,精力难免不济。只要不惹事,就是好孩子。
王喜凤是个不爱惹事的,但也绝不怕事。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呆在屋里,但各种各样的信息都会经由两个丫鬟汇集到她这里。雪雁跟荣庆堂的丫鬟们混熟了,也渐渐完成了对新环境的适应及探索。只是,异地他乡,想交到好朋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贾母这个身份和年纪,没有大事不出门。家里她最大,说找乐子就要找乐子,今儿这个过生日,明儿那个请赏花,吃酒听戏样样都来。府内的热闹王喜凤不得不去,只是不免替贾敏感到悲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不知黛玉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这样的热闹中独守对母亲的哀悼。
贾母见黛玉吃了半年的素,不得不发话,“小孩子家家不能因为守孝就伤了身子,略吃些荤食养好身子,方是对父母尽孝。”
王喜凤颇为无奈:“外祖母劝诫不敢不听,二嫂子也时时着人送撇尽了油花的野鸡汤来。只荤腥于我实在难以克化。往日在家里倒是能吃些鱼虾,只北方不比江南水乡鱼虾尽够的,竟不必劳动舅妈嫂子再为我费心。”
贾母看着风一吹就能倒的外孙女直叹气,“一点子鱼虾罢了,吩咐一声,买办们自有好的送进来。哪里就累着她们了!”
府里都是鸡鸭鹅牛羊肉再有些狍子鹿等野物,鱼虾进的真不多,大概这也是南北差异的一种。王喜凤哪里不想吃荤?可身体不允许啊!大荤大油根本吃不下,勉强吃下去肠胃也会造反,养身子养了个寂寞。
可惜她当年没学个营养学,给自己搞搞营养餐什么的不也挺好?算了算了,如今的老中医还算靠谱,尤其是贾母请来的太医,颇有两把刷子,各种药材补起来,除了屋里总有散不去的药香,其他也不差什么。
府里三春正是上学的年纪,虽贾母谦虚说只是些许认得几个字,其实也正经请了女夫子教导。一日里学得半日诗书,于闺阁女儿来说,也有一番进益。
贾母原也安排她随府里的姑娘们一道读书,只夫子的教学完全不合她的口味,听过几次就觉乏味,不如在房中抄经给贾敏祈福。于是毫不客气地学了宝玉的例,三天两头托病逃课。偶尔去一次,不过是不想跟几位姑娘生分,维持最基本的社交而已。
三位姑娘,迎春是个闷葫芦,不怎么爱交际。要不是姐妹三个统一行动比较多,要跟各房走动,她大概能做到闭门不出。探春聪明活泼,或许也是在生母和嫡母的夹缝中生存,积累了混内宅的经验,很懂得审时度势,几个孙女中她最受贾母喜爱。惜春小不点一个,自小就抱到了西府贾母跟前,没什么亲长缘份,情感上也淡泊些。
府里的女孩儿自小看惯了宝玉如何受宠,算是习以为常。湘云受老太太照拂,时常来府里小住,她们也知她身世可怜,虽跟着贾母住,却无出格之处。可偏偏来了个林姑娘,风头直逼宝玉,据嬷嬷们讲,当年林姑妈未出阁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小姑娘们平日无事还会闹闹别扭呢,何况贾母这偏爱着实打眼。贾母院子里日渐拥挤,三春便被打发到王夫人的后院,随大嫂子一起住。这待遇可谓天差地别。谁心里没有点小九九呢?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这也是王喜凤不怎么勤于社交的主因。太尴尬。
雪雁在府中走动的久了,也渐渐如鱼得水。虽然在人际关系打探消息上不如紫鹃有优势,但只凭她是姑娘从家里带来的,贾母院子里便没人敢欺负她。
时令不同,厨房的食材不同,能做的菜也不同。她们服侍姑娘,自然事事都要想在前头。有时候紫鹃走不开,便让雪雁到厨房传话点菜。雪雁生的小,又是南边来的,不少嫂子都打趣她,年纪不大,操的心不少。雪雁能被挑了进京,自然不傻,能听出好赖。明面上说她心细,却暗指姑娘太娇气。
这些风风雨雨,早在她们来的路上就被耳提面命过。王嬷嬷让她不必管贾家的下人们说什么,伺候姑娘吃好喝好过舒坦了才叫实惠。幸亏姑娘的燕窝粥是随老太太的份例一起,不然,阴阳怪气的话更多。她们虽拿贾家的月例,但姑娘哪里会亏待她们,平日会将林家的月例打赏给她们,姑娘说,这个是奖金。
紫鹃起初也不太适应。她的月例依然是贾母房里支出,王喜凤也会另给打赏,算是林家额外发一份。她私下问王嬷嬷,王嬷嬷说,“姑娘房里伺候的都是这个例,你若辞了,倒叫其他人不受用。”
后来,她发现林姑娘身家丰厚,真不差钱。日常给传话跑腿的打赏更是随心所欲,连荷包都不用多准备,随手抓一把就是。姑娘给“自己人”看赏就更丰富了,府里份例送来的首饰从不见她戴,通常都是一套拆开了拿来赏她们,你一只簪子她一只镯子的,其余的新鲜耳坠子戒指更是随她们喜欢哪样挑哪样。久了也就习惯了。
难得的是,姑娘喜静,身边服侍的人也不掐尖要强,得闲便在廊下做做针线,天气好了随姑娘四处逛逛,竟比贾母房里还清静。
王喜凤不差钱是有原因的。
贾敏当年在京中出嫁,并不知林如海将派往何地任职,嫁妆里的田产铺面皆在京中。后来随夫赴任扬州,便在扬州一带置产,京中诸事尽托贾母照看,每年这些产业的管事们只管往扬州交账交银子。
贾敏去世,黛玉还小,林如海又离得远,这些田产铺面依然得靠贾母照应,只银子再不必送往扬州,尽交付给贾母,以供黛玉支取花销。若没有父母长辈补贴,光靠二两月例能顶什么事?下人打赏都不够,万一姐妹们要凑份子做耍,做生日送礼这些,没点家底子撑着岂不局促?
贾母每个月都给黛玉拨二十两零花,一些直接换成铜钱,方便打赏,还有些银角子银锭不等。若黛玉另有花销,开口问贾母支就行。只黛玉以为她花的是贾母的私房,从不肯开口。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她母亲的嫁妆出息,不花白不花。
王喜凤给屋里丫鬟嬷嬷的奖金,便是从这每月的零花钱里拿。
贾敏是荣国公贾代善最喜爱的孩子,当年出嫁,十里红妆。哪怕林如海半分嫁妆不给添,黛玉只算贾敏的嫁妆,依然笑傲贾府所有姑娘。可惜,嫁不嫁得出去还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