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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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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孝三年,几番寒暑,转瞬即逝。
除服之后,王喜凤不出门不打扮的借口就不太好找了。老太太让凤姐儿一气儿备了十来套新衣华服,又给了好几匣子的首饰,有新打的,也有贾母的私房。
“我这个年纪,许多活泼些的首饰都戴不得了,给你挑了几套,一时用不着,留着以后慢慢戴。”
“多谢外祖母费心。进京时父亲早已准备妥当,并不缺什么,不如留给姐妹们和几位舅母嫂子吧!”
“她们哪年不得我的好东西?这是专给你的,可不能推辞。快拿回去。”
王喜凤本就带足了细软首饰进京,原不缺什么,只是长者赐不敢辞,只得收下。
林家的管事每年往府里送节礼都不忘给她捎东西:吃食玩意新书新衣料新首饰,各种名贵补品药材等等。这诸多东西也倒罢了,有一样藕粉最得她意。冲出来带着浅浅的红和淡淡的香,养血益气,健脾开胃,喝下去极是清爽。林家给贾家的礼中自然也有此物,只是主子多,分到各人头上也就尝个味儿,论库存远不如她这里丰富。惜春的奶嬷嬷还来找她讨了些哄惜春呢。
随礼物来的,还有林如海的信。她时常给林如海写信,偶尔做些针线,趁林家的管事回程的时候一起捎回去。
其实往年林家的管事到京中也就三节送礼,刚好贾母生辰与中秋接近,倒不用多跑一趟。如今林家大小姐在京中,便加多一次林黛玉的生辰礼。也就是说,王喜凤一年有四次给林如海通信的机会。
许多事情林如海觉得黛玉还小,总是略过她直接与贾母通气。可贾母终究代表的是贾家,她不过是个外孙女,该知道的事还是要让她知道。她要努力表现出自己能理事能担事,林如海才不至于将希望全托在贾母身上。
这几年她深居简出,除了养病,抄经,给长辈请安,陪贾母唠嗑,偶尔上学,自己房里诸事管理的井井有条,古板守礼的人设也巩固的相当到位。在长辈们跟前,那必须是一板一眼有一说一,长辈们说什么她只有听的份。可其他同辈小辈及下人们,谁拿她当孩子打趣说嘴都会遭遇林氏沟通法的洗礼。
小孩子早慧会被人说多心、有心计等等,古板些就没这个顾虑了。我又不说你错,咱们聊聊而已。一番古人云、祖母说、父亲曾经教导,好一个鸡同鸭讲,下回还凑上来不?同辈之中,宝玉免不了当这种出头鸟,绕晕他毫无难度。而有头有脸的下人里,宝玉房里的李嬷嬷最爱在姑娘们跟前摆款儿拿捏人,免不了光荣中枪。
“哎呦,这么标致的姐儿,笑起来也甜软,怎么一开口就让人云山雾绕听不明白?”;
“你若说不懂吧,林姐儿一本正经从头细细讲来。娘也,还不如胡乱点头糊弄了事。”
“都说宝玉成日古古怪怪,说些女儿是水做的,男子是泥做的浑话,或者跟花说话,跟鸟说话,神神叨叨,不成想,这林姐儿也有些痴性,竟比夫子还健谈些。”
这些都是李嬷嬷的现身说法,雪雁回来学的时候,紫鹃还骂她促狭。只能说,学的那个神态语气,活灵活现,的确促狭。
人都有刻板印象,不用太多次,那么三两回,府里从上到下的嘴过一遍,大家就懂得该怎么跟这个贾母的心肝外孙女相处了。对,就是敬而远之,不得已碰面,点头见礼保持微笑,注意社交距离。
底层的小丫头和粗使嬷嬷们倒是很喜欢她,大方啊!随便跑个腿搬盆花都能得打赏,简直就是财神爷!当然,拿钱走人是上策,千万不要一时嘴快即兴发挥说些什么,哪怕是姐儿心善之类的也不行,万一林姑娘兴趣上来了,跟你讨论起大善小恶,耳朵会起茧子。
这就是以讹传讹了。王喜凤还不至于疯魔到扯着下人聊天的地步。名声在外,不免多一层令人敬畏的光环。可这样的光环,令宝玉很是沮丧。这样神仙似的妹妹,怎么性子这般无趣?日常见面但凡多聊几句,灵魂拷问就来了:表哥近日读的什么书?可曾得夫子夸赞?
暴殄天物,可悲可叹。他只想抱头鼠窜。
王喜凤乐得离这个宝贝蛋远一些,可碍于贾母,少不得要维持一下表兄妹间的友好和睦,虚应故事也是免不了的。人吧,多少有些贱格。她跟宝玉亲近些,被人防贼似的盯着;远着些吧,这些子闲得蛋疼的人又觉得宝玉凤凰蛋似的尊贵,你不上赶着巴结就算了,凭什么一天天的只挑他不喜欢的话题聊,平白惹人不快?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般无理取闹法,王喜凤也是大无语。这么个金饽饽,谁爱巴结,巴结去吧,她能见缝插针劝人上进已然尽到了亲戚情分。
贾母乐得小儿女们在跟前凑趣斗嘴玩笑,只要不摔玉,谁管谁的一脑门官司?家里孩子多,倒也不必一个心性模样。
这日,一群人约着给王夫人请安,茶还没喝完呢,就听得王夫人正和琏二嫂子说什么薛家在金陵打死人的事,一时事忙,根本没空搭理她们。
几位姑娘很有眼色地告辞出来,顺路拐到大嫂子房里。贾兰去了家学,李纨独守空房,正无趣,见小姑子上门,赶紧让人端茶倒水摆点心地招待起来。若说家里的三个妹妹是相处惯的,林家的表妹虽来了这么几年,上门的次数却不多。
惜春年纪小,刚坐好就问起刚刚听到的薛家。李纨看几个小姑子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不免一笑。
“薛家说来也是咱们府里的老亲,薛家的夫人出自王家,正是太太的亲妹妹,咱们该叫姨妈的。家中有个跟你们年纪相仿的姐妹,叫宝钗。”
李纨措辞谨慎,只讲干巴巴讲了大致的关系人口,几个姑娘虽觉得意犹未尽,但得知薛姨妈家有个温柔敦厚才华出众的表姐,又格外向往起来。晚间到贾母处请安,也提起这个话题,又勾起宝玉无数暇思,只恨路途遥远,待姨妈一家进京尚需许多时日。
不知道王夫人她们姐妹之间是怎么个沟通法,薛家人都要快到门口了,才有人匆匆来报。王夫人忙领着一群小辈迎出去。
没有社交困守家中的贾家姑娘们终于等到了新人加入。
当年黛玉入府,大家也是亲热过一阵。只是王喜凤特立独行,又有些古板,姐妹们说不到一起,便又沉寂了下来。薛宝钗一来,就成了这群姑娘的领头羊。她年纪比迎春还大些,沉静稳重处处周全的性格很得长辈赞赏。
更难得的是才貌双全,家里原计划送她入宫求前程的好品格,宝玉看了岂有不向往的?免不了将对林妹妹的遗憾都寄托到新来的宝姐姐身上,一时便亲近走动起来。
贾家的小姐们各以琴棋书画见长,探春的书法更是已见风骨,偏王喜凤占了几辈子的便宜,却是个拿写字解闷的,熟能生巧,书法水准自是不弱。幸而她上学的日子比宝玉还少,姐妹们交流诗作的时日也远远未到,故而众人并不知其功底。只每回让林家管事往扬州捎书信,林如海回信总会夸几句。
都说字如其人。林如海从来信字迹自能看出写信人下笔是否流畅有力,从这个侧面就能了解到女儿身体如何,心情如何。将女儿送到京中外祖家也是迫于无奈,如今看来,她在京中一切安好,这便足以。
只是,女儿信中记录许多外祖家的见闻,多是想到哪写到哪,散乱随性。也罢,若是字斟句酌,多了遮掩,反倒看不出真相。
他自然希望唯一的女儿在外祖家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长大,有了国公夫人的教导,以后谈婚事也不至于太艰难。不知他们林家究竟遭了什么诅咒,五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竟是要绝嗣。这两年他身子也时好时坏,要不是怕女儿没个去处,早就支撑不住了。
之前他也以为岳家根深叶茂,有岳母和存周这个舅舅在,黛玉终身有靠。可接连几封书信里,却隐隐透着蹊跷。丫鬟们抱怨府里的月钱总不能按时发?时常听府里的下人私传些听不懂的话,又不敢问人?什么是印子钱?什么是扒灰?
林如海简直要疯了。
这日,王喜凤正在房中抄经,听得雪雁通报周瑞家的来替薛太太跑腿送花。一看之间,大大的盒子里果然就剩下孤零零两支宫花。说是宫花,谈不上多精致,赏给丫头们大概也能新鲜一阵。
王喜凤拈起一支来,“是单给我的,还是姐妹们都有?”
周瑞家的笑道,“其他姑娘们都有了,这是给姑娘的。”
来了来了,这经典场面。人家薛太太安排的妥妥当当,偏这位王夫人的左膀右臂图顺路,上来就踩面子。你生气吧,人家编排你小性儿;你放过吧,人家又觉得你好拿捏。深宅大院,处处都是坑。
“云妹妹可得了?”
周瑞家的愣了愣,“这倒不曾。”史家大姑娘这阵子又不在府里,送礼谁会想起她?
王喜凤将宫花放回周瑞家的手中的盒子里,复又笑道,“姨妈的心意原不应辞,只我向来不爱这些花啊草的,云妹妹倒是爱往喜庆了打扮,这两支便给云妹妹戴吧!倒是麻烦您大日头的跑一趟,费心了!紫鹃,替我送送周姐姐。”
紫鹃早拿了正经打赏的荷包过来往周瑞家的手里塞,笑嘻嘻地送周瑞家的出门。
看着一边似懂非懂的雪雁,王喜凤暗暗叹气。也难怪贾母说这些伺候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全不中用,才派了紫鹃来。可惜紫鹃毕竟是贾家的人,慑于王夫人之威,哪里敢在周瑞家的面前挺腰子?
周瑞家的被送出门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碰了软钉子?
说人家小性儿?人家可规规矩矩告了罪,还看了赏;说人家好拿捏?她手里这没送出去的宫花还不知该怎么处理呢!这差事办的,哎呦!之前李嬷嬷那事儿出来,她还觉得是这老货大惊小怪。果然人的名树的影,不服不行。
王喜凤不管周瑞家的怎么扫尾怎么回话,反正她几辈子的经验也没发现这回得了宫花的人谁正儿八经戴出来过。她又是个不耐烦打扮的,头上清清静静的不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