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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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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守卫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竟敢动手推他,他摔倒在地,表情震惊。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仔细一看,竟然还穿着裤装。
“王室举行狩猎比赛,我也是王室成员,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伊维特的身高比大部分男性还高。她居高临下,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守卫,年轻的相貌里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感。
一群守卫从后方靠近她,齐刷刷地拔出佩剑。
伊维特敏捷地抢过一把剑,剑尖挥舞着,指过每一个守卫的脑袋。
“让她进来。”埃德琳王后用厌恶的声调说。
埃德琳王后坐在白纱的遮阳棚底下。她转过身,对身侧的女官说:“给她点钱,让她赶紧走。”
自从老国王驾崩,伊维特就失去了一切公主应有的待遇。不许她住王宫,把她扔去海边一座荒凉的城堡。不许她有仆人,让不到八岁的小公主自己洗衣做饭。日子一天天过去,公主虽然饥饿瘦弱,却越长越高,比最骁勇善战的骑士都高,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
“我不要钱,我是来参加狩猎的。”
伊维特穿着裤装,像骑士一样单膝下跪。作为女人,她本应把手放在身侧,微微屈膝,行屈膝礼。在场的贵族女人们用扇子遮住嘴,交头接耳,嗡嗡地议论起来。
这实在太不合礼仪了。
“难道公主觉得自己不是女人吗?”
“她是不是疯了?”
贵妇们穿着鲸骨制成的束身衣,庞大的裙撑,她们蓬松的头发比整个脑袋大两圈。
公主却扎着腰带,挎着一把和她差不多高的长弓,腰间的短刀闪着光。她看起来真的是来打猎的。
埃德琳王后看见伊维特的穿着,立刻发怒了。她把手套摘下来,摔在地上,在场的人吓得不敢作声。
伊维特毕竟是她的女儿,穿这样的衣服出现在社交场合,简直是耻辱。
埃德琳王后站起来,两个女仆帮她提着衬裙。她在伊维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疯了,我成全你。你现在就可以进入森林,但是,如果你在里面遇到危险,没有人会去救你。”
“我知道了。”伊维特仰着头说。
“你连马和猎狗都没有,怎么抓到猎物?你打算坐在树下,等着野鸡跑到你怀里吗?”
威廉王子的玩笑在贵妇之间引起了一阵笑声。他站在一张铺着蕾丝边桌布的小酒桌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银杯。
威廉给母亲一个戏谑的眼神,但埃德琳王后非常冷淡。埃德琳王后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可不一定能赢过她。
“我不仅会抓到猎物,而且一定比你多。”伊维特回答。她的话引起一片哗然。
她目光冷静,神色坚定,离开露天宴会,向茂密无边的森林走去。
威廉紧紧握着小银杯,盯着姐姐的背影,眼神充满恨意。他一挥手,一群男仆和猎狗立刻迎了上来。他的马站在树下,毛色发亮,精神抖擞。马上放着整套崭新的猎具。
其他王子也召来仆从,准备出发。
狩猎比赛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一处林间空地,树叶间落下春日的阳光,各种鸟儿竞相歌唱。
威廉追上来,跳下马,拦住伊维特,说:“你喜欢做男人干的事情,是吗?如果我赢了,我就让母亲派你去养马场,给王宫喂马。”
伊维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我赢了,我会把你驱逐到边境,私生子。”
听到这个称呼,威廉气极了,说:“现在是我父亲坐在王位上。”
“你的父亲是靠勾引王后才坐上王位的。”伊维特说。
“你父亲早就死了!”威廉叫道。
伊维特的眼神让人感到恐惧。她的眼睛是金色的,令人想到狮子。
威廉把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
伊维特移开了眼睛,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
威廉哼了一声,认定自己在口舌上占了上风,指挥着成群的仆人和猎狗,朝最丰饶的沼泽走去。
民间的歌谣说:威廉出生时,老国王的金色眼睛,看到了威廉的蓝色眼睛,老国王就被气得死去了。
伊维特看到了,那双杀死她父亲的蓝色眼睛。
林间的微风轻轻拂动伊维特的金色鬈发,为了行动方便,她用刀割过头发,让它的长度在肩膀以上。
一只山鹬呼啦啦地从沼泽里起飞。
伊维特拉开长弓,观察山鹬的动作,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山鹬有力地拍动着翅膀,在半空中滑翔。
忽然,王子们的猎狗叫了一声。山鹬的动作顿了一下,伊维特立刻放箭。山鹬直直地坠落下来,像一颗石子落地。
伊维特是第一个得到猎物的人。
伊维特去捡山鹬的时候,王子们嫉妒地望着她,呵斥想要叼来山鹬的猎犬。
她怎么学会射箭的?王子们彼此之间讨论着。
谣言说,老国王的女儿是个怪物,长相丑陋,连话都不会说。但现在看来,她和谣言完全不同。
伊维特目不斜视,从不留心身边人对她的反应。她继续在林中搜寻。
她的猎袋很快就变得满满当当,里面有五只山鹬,四只兔子,两只野鸡和八只大鹬。
“她的箭术是和谁学的?”有人窃窃私语。
伊维特的每一箭都正中准心,插在猎物的脊柱上。
“她不会真的拿到狩猎比赛的冠军吧。”仆人们低声讨论着。
不管人们怎样窃窃私语,她完全无动于衷。
伊维特想要更大的猎物,一只鹿,或者山猪。
她要证明自己,让埃德琳王后知道,自己比她最宠爱的王子更强。她还要为博福特家族赢得荣耀,打败那个私生子。
伊维特不时根据猎物的动向改变脚步。忽然,一抹棕色的身影闪过林间。
伊维特举起长弓,等待它走得更近。
这是一只漂亮的麋鹿,睫毛又长又直,黑色的眼睛含着水光,前腿落在草地上,无比轻盈。它正在舔舐仆人提前撒下的盐巴,对靠近的猎人毫无防备。
只要放箭,一定能射中。
伊维特松开弦。
它怀孕了。肚子很大,宝宝一定很健康。伊维特有东西吃,不是马上要饿死,就不会杀怀孕的动物。
伊维特在藏身的岩石后叹了口气,把箭放回箭袋。她仍然静静地站着,欣赏母麋鹿漂亮的眼睛。
王子们的那些猎狗又狂吠起来,母麋鹿受到惊吓,跑掉了。
伊维特继续在森林里搜寻。很快,她打中了一只鹰。
在捡鹰的路上,伊维特遇见了威廉。
这一次,威廉很狼狈,衣服脏了,马陷在沼泽的淤泥里。仆人们拼命地拔着马腿,马可怜地呜咽着。马本来会自己挑选平整的好路,但由于威廉不会骑马,又逼着马往前,它被迫跌进了泥淖。
伊维特绕着圈子走,远离威廉和仆人们。她可不想沾上人的气味,把猎物吓跑。她的外套在新鲜树叶里放了一整夜,浸满森林的气味。
威廉愤怒地看着她,以为她是专门来看笑话的。看见她捡起打落的鹰,脸上的表情又变成嫉妒。他的猎袋里只有一只小兔子。伊维特把鹰装进猎袋。
威廉开口说:“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把那一袋猎物卖给我。”
出乎他意料的是,伊维特摇摇头,直接拒绝了。
“你在凯特城堡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没有钱,没有仆人,领地上的收入也被妈妈截走了。有了这些钱,你今晚就能吃一顿好饭,不愿意吗?”威廉说。
从伊维特手里抢走遗产的人,就是他们一家。他霸占着伊维特的财产,还冠冕堂皇地想要买走一袋猎物。
“先管好你自己吧。”伊维特对满身淤泥的威廉说。
仆人们睁大了眼睛。威廉王子一向横行霸道,世上竟然有能呛得他说不出话的人?
威廉对着泥潭里的马大吼大叫,好像是马害得他打猎不顺一样。猎狗们一个个都蔫了,垂头丧气地跟在男仆身后。
伊维特继续走,进入森林的深处。她连一张地图都没有,只凭记忆,时刻留心着路边的石头和大树,在脑海里记下标志物。
到了一个静谧的地方,她放下猎袋,拿出短刀,在粗糙的树皮上刻下十字架,闭上眼睛祈祷。
“亲爱的父亲,斯兰特王国的老国王,请你的灵魂帮助我,让我打到一只鹿吧。”
忽然,她听到密集的动物的脚步声。
她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成群山猪踩出来的小路上。它们很快就要来了,成群的山猪是能撞死人的。
伊维特立刻把猎袋抛到树上,自己爬上一块岩石。
可以打一只山猪吗?虽然一只山猪的重量很诱人,但它们是成群结队的,太多了。最好还是悄不作声,让它们离开。
伊维特打定主意,就静止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很慢很轻。
第一只山猪没有注意到她。第二只,第三只也没有。伊维特松了口气。
一只小猪抬起头,发现了她。小猪站在行进的族群里,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伊维特。
在野外与动物对视,不太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很快,其它猪也停了下来,注视伊维特。她在它们眼里大概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动物吧。
伊维特把头扭开,切断了视线接触。她把手轻轻放在短刀上,随时准备战斗。
小猪慢慢扭回头,接着,它们全都重新专注于自己的方向,似乎已经断定伊维特不值得攻击。
只是一只好奇的小猪。伊维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太阳已经西斜,从贡多林港吹来的西风,甜蜜地拂过树梢,松鼠飞快地在高处跳跃。
伊维特有些失望,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她并不后悔放走那只怀孕的鹿。
忽然,伊维特闻到了鹿的气味。
那是一种暖烘烘的,干燥皮毛的气味。她往下一看,一只公麋鹿正在河床的乱石之间跳跃。
它胸口的毛柔软而蓬松,犄角就像木雕的花枝艺术品,它比伊维特见过的所有鹿都大。
伊维特拉起弓,箭割破空气。
没有射准。射中了公麋鹿的肺,它流着血跑掉了。伊维特必须马上去追,不然它就会死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伊维特立刻扔掉自己的猎袋,她的猎袋沉重而庞大,她不能带着那么重的东西跑。
公麋鹿那么大,它会比所有王子的所有猎物都更重的。
她跑起来,全神贯注,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听见公麋鹿越来越沉重的足音。它快没力气了,但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她的手脚似乎被荆棘刮破了,但她来不及查看伤口,任由热乎乎的鲜血在皮肤上流淌。
公麋鹿消失在一个拐角后。
伊维特紧随其后,但她拐错了方向,公麋鹿去了另一条路。她面前只有几个人。
伊维特晕乎乎的,她只好扶着树干站稳,慢慢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威廉的仆人们正在忙着把一头巨大的动物绑到马车上。
是那只怀孕的母麋鹿。它死了,是被一群猎狗咬死的,肚子也被咬破了。它空洞的眼神望着灰蓝色的天空。
仆人们给鹿的四条腿缠上皮带,固定好,准备拉去堆放猎物的空地。
威廉对伊维特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
“我打到一只很大的母鹿,看到了吗?”
伊维特紧咬牙关,转身离开。她一定要打到那只公麋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