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莺与战争公主》腕下有鬼

2、第 2 章

　　王子们抱怨着，伊维特毫无顾忌地跑过他们身边，惊扰了他们的猎物。伊维特根本不在意，继续跑着。她看见了公麋鹿的脚印，它的脚印比其它鹿更大。

　　她不停追逐，但是公麋鹿已经跑得太远，差距太大了。她甚至没有时间割断路上的藤蔓。她浑身是汗，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又看见鹿了。

　　它到了一个山崖边，终于慢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忍受着疼痛。没有消失，也没有被别人抢先得手。

　　伊维特欣喜若狂，拉开长弓。

　　鹿转身没入一个长满灌木的地方。

　　伊维特只好拔出短刀，准备近距离和公麋鹿搏斗。

　　她走进灌木丛，仔细听着公麋鹿的声音，听见它的蹄子扫过青草，犄角勾住树枝。一个灌木丛动了一下，伊维特浑身僵硬。

　　她静止了一下，忽然跳起来，越过灌木丛，把灌木丛后的动物扑倒了。

　　眼前天旋地转，灌木丛后是一个斜坡，她正在往下滚。

　　更糟的是，这不是鹿，而是人。

　　一个绿眼睛的女孩惊恐地看着她。伊维特伸出手臂护住绿眼睛女孩的脑袋，心里懊悔地想着，她早该知道这不是鹿的。

　　她明明已经闻到了气味，那是一种像披着阳光的白床单，冬日的狐狸毛平顶帽，在壁炉前烤过的天鹅绒软垫的味道。甜美而温暖的，人的味道。

　　她们翻滚着，终于在一块饱含水分的草甸上停了下来。

　　“别动。”伊维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绿眼睛女孩真的一点都没动。

　　伊维特看到鹿了，很近很近。它就在下方的一块岩石上。但是，在两人翻滚的过程中，她的弓已经折断了。她只剩下一把短刀，没了它，可能连森林都走不出去。

　　或许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是她父亲的灵魂带给她的鹿，她必须得到。那是她父亲的奇迹。

　　伊维特把短刀扔出去，她的手臂是那么有力，短刀没入公麋鹿的脖子，就像餐刀切开奶酪一样。公麋鹿轰然倒地。伊维特高兴得快哭出来了。

　　“好了吗？”绿眼睛的女孩问。

　　伊维特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跪在绿眼睛女孩身上，她急急忙忙站起来，脸红了，局促地解释说：“你不要害怕，我不是男人。”

　　“我知道，我刚刚摸到了。”绿眼睛女孩的脸也红了。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雪白的衬衣，黑色的长发扎成辫子，眼睛像小猫一样是绿色的。花边裙摆下，脚踝用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弯曲着。她把自己撑起来，鲁莽地试着走了几步，立刻跌倒了。“好痛……”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伊维特担心地说。

　　“我叫爱丝特·艾登，住在阿狄丽娜大街的桃心剧院。”爱丝特捡起她散落在一边的篮子。篮子里面是红白相间的格子布，格子布上面放着沾有泥土的蘑菇。

　　“我是伊维特·博福特。”

　　伊维特把公麋鹿拉上来，在爱丝特面前蹲下，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爱丝特挎着篮子，双手扯着公麋鹿的腿。两人就这样艰难地在森林里行走着。天慢慢黑了，爱丝特唱起一支欢快的小夜曲。她们把公麋鹿放在堆放猎物的空地。伊维特有点苦恼地说：“宵禁时间快要到了。”

　　伊维特居住的凯特城堡位于王城的西边，被海边的沙滩围绕，无比荒凉。她现在要从王城东边的森林，前往西边的城堡，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无法奔跑。

　　爱丝特说：“你可以把我留在这里，等我的脚踝不痛了，我会自己走回去的。”

　　伊维特摇了摇头：“我不会的。是我害你受伤的，我应该对此负责。而且……”

　　而且，虽然爱丝特没有穿束身衣和大裙子，但是她很娇小，完全无法独自应对森林里的危险。伊维特看出来这一点，但是没有说出口。

　　“你真好。”爱丝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表示亲昵。伊维特庆幸天已经黑了，没人看得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从来没人这样对待她。她还记不得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埃德琳王后并不宠爱她，因为住在偏远的城堡，小时候也没有朋友。

　　爱丝特一首接着一首地唱歌，晚风轻轻地吹着，这样的时光非常惬意。她们渐渐靠近森林边缘了。突然，爱丝特的篮子掉了，她着急地说：“放我下来。”

　　“让我帮你捡吧。”伊维特说。

　　“不，我自己捡。”爱丝特似乎对这个篮子非常紧张。

　　伊维特只好把她放到地面上。篮子滚到了比较远的地方，爱丝特挪动着去捡它。

　　那种密集的脚步声又响起了。山猪冲撞着走过来，这一群比伊维特之间见到的那一群更加庞大。伊维特大声呼喊着，让爱丝特小心。但是没有人回答她。黑暗里，她看不到爱丝特的身影。伊维特爬上了树，这一次没有山猪发现她。

　　等伊维特从树上下来，爱丝特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她的脚踝受伤了，根本走不了远路，她会去哪里呢？伊维特焦急地想着。她顾不上宵禁时间了，重新走向森林深处，不停地呼喊着爱丝特的名字。

　　树是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影子，天空已变成了很深的蓝色。黑暗的森林已经不再面目可亲，所有地方都像是潜藏着危险。伊维特听到了一种恐怖的声音，蛇吐信子时的嘶嘶声。

　　她从公麋鹿身上拔下来的短刀还滴着血，或许是血的味道吸引了它。她用树枝拍打地面，发出很大的声音，希望能吓走它。但它锲而不舍的追着。有一次，在林间空地，伊维特在月光下看到了它的身影。它是黑色的，鳞片闪闪发光，眼睛注视着她。

　　伊维特开始跑了。

　　森林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辨认方向，她已经放弃了记住路线的任务。蛇能游走得那么快吗？还是有无数条蛇在追她？为什么好像到处都是吐信子的声音？

　　在白天遇到公麋鹿的河流旁边，伊维特停了下来，她不打算继续跑了。她找到一块光秃秃的地面，在这块地面上蛇无法隐藏自己。她准备着，等待着。那条黑蛇靠近了，它摇晃的速度比虫类振动翅膀还快。它猛地跳起，吻张到最大。伊维特用短刀把蛇钉在地面上，她太用力，以至于花了很大工夫才重新把刀拔出来。只有这一条蛇，它死了，已经安全了。这时，她听到河对岸传来歌唱的声音。爱丝特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伊维特太累了，她仍然抬起沉重的双腿，涉过河，到爱丝特身边。

　　“你去哪了？”伊维特问，她的声音低低的。

　　“我遇到了我的朋友。”爱丝特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野猫：“我们回家吧。”

　　伊维特说：“不，我已经不知道方向了。”

　　爱丝特伸出手，示意她要到伊维特的背上去。伊维特尽管已经筋疲力尽，这时忽然有了力气，重新把爱丝特背到背上。爱丝特说：“小猫，小猫，带我们走出森林吧。”

　　黑色野猫跳到地上，尾巴一摇一摇的，开始朝一个方向走去。伊维特忍不住说：“我们真的要跟着一只猫走吗？而且，它看起来好像女巫的猫。”

　　爱丝特说：“它很聪明的。另外，我妈妈说，只有聪明又勇敢的女人，才能成为女巫。”

　　“女巫不是非常恶毒吗？”伊维特问。

　　“才不是呢，那是嫉妒她们聪明的人说的。我妈妈就见过一个女巫，她说，艾登家的一个女孩，将会成为伟大的人，让整个斯兰特王国都记住她的名字。”爱丝特骄傲地说，“她说的是我姐姐。”

　　黑色野猫真的把她们领到了森林边缘。王城就在不远处，高高的城墙像巨人一样守卫着王城。城墙上插着火把，火把照亮了下方巡逻的骑士们。他们跨坐在马上，缓慢地巡查着城门周边。宵禁已经开始了，没有人能进入王城。

　　“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爱丝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城门向南，数一百块砖石……九十九，一百，到了。”爱丝特抽出伊维特腰侧的短刀，刀仍然滴着血，爱丝特就用她带花边的雪白袖子把刀擦干净了。她用刀柄在石墙上敲击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块声音不一样的地方。她在那里敲了一段有规律的节奏，是一首著名歌曲的开头第一小节。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回应，是同一首歌的最后一个小节。

　　“太好了，里面有人，他会帮我们开门，我们可以下去了。”

　　去哪？伊维特还没问，就被打断了。一个骑士跳下马，对她们说：“赶紧离城墙远点，不然我就要逮捕你们了。”

　　爱丝特拍拍伊维特的肩膀，示意伊维特向前去。她摘下了自己的假珍珠项链，放在手里，悄悄塞到警告她们的骑士手心：“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好吗？”她的声音是这么柔软，像做错了事一样哀求着，听的人谁也不能不原谅她。

　　骑士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这里最近有犯人钻地道逃跑的事情发生，我们正在搜查地道的位置。你们快离开吧。”

　　骑士走后，爱丝特压低声音对伊维特说：“向东走一百步，那里有一个石板，就是地道的入口。”

　　伊维特在火把照不到的黑暗里向前走了一百步。“石板在哪里？”

　　“啊，错了，那是我自己的一百步，”爱丝特笑着说，“你的步子比我的大，让我们往回走几步吧。要快点，他们在盯着我们看呢。”

　　骑士们停住不动，正在观察她们做的事情。伊维特在地上发现一个厚重粗糙的石板，它隐藏在一堆废墟般的乱石中间。她把石板推开，下面果然露出了一条地道。伊维特先跳下去，再伸手去接爱丝特。爱丝特说：“他们来了。”

　　骑士们终于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成群结队朝她们冲过来。

　　伊维特抄起爱丝特的膝弯，抱着她向前跑。爱丝特对地道的走向非常熟悉，一会指挥她向左拐，一会指挥她向右拐。身后传来骑士跑动搜寻的声音，爱丝特却很开心，小声向伊维特介绍道：“这上面是圣特蕾莎小教堂……这里是格里兰孤儿院……我们刚刚经过了以琳索达大饭店哦。”

　　虽然经过了很多建筑，地道里却只有单调的石质地面和石墙，一片黑暗。如果不是爱丝特提示她转弯，伊维特甚至会直接撞到墙上。

　　岔路口停下来选择方向的间隙，伊维特好笑地说：“有人在抓我们，你不害怕吗？”

　　爱丝特眨眨眼睛，说：“我不怕，你肯定比他们跑得快。”

　　伊维特不再说话，尽力奔跑。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太糟糕了，她感觉那些骑士好像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似的。爱丝特担心地叫她停下来休息，但她不同意。直到爱丝特哀求她停下来，并且很明显地撒谎说自己撞到脑袋了，伊维特才站住。她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但这地道里的空气太浑浊了，好像吸三口才能得到一口气体一样。爱丝特拉着她躲进一个石室。

　　“她们就在这里。”隔壁传来骑士的声音。